第20章
第二十章
洛城花燭動，戚裏畫新蛾。
斐欲清雖官至太尉且貴為開國功臣，可其人平日裏行事作風卻頗為低調，故而斐府素來守備森嚴深居簡出，但今日卻是一派喧嚣熱絡。紅綢高懸，鑼鼓開道，向來少宴賓客的府內人聲鼎沸，往來賓客絡繹不絕，敘舊的敘舊，劃拳的劃拳，喝酒的喝酒，俨然一副喜氣洋洋的喧嚣場面——
今天是斐家嫡子斐栖遲同杜家三小姐杜思荻大喜的日子。
“這兒這麽多塊肉，你怎麽偏生要和我搶這一塊？”喜宴上，見自己夾到碗裏的羊肉片總是被杜平菀半道截走，費隐有些無奈。
“你不懂……搶別人的吃才香。”
杜平菀一邊費力往下大口囫囵吞咽着，一邊含糊其辭道，一頓胡吃海塞後許是覺得一口氣吃了太多的肉糜終究不免有些油膩哽噎，故而便拿起一旁的茶杯“咕咚”喝起了其中的茶水以此緩解其膩味。
“可是這塊肉我剛才咬了一半……”
“噗——”費隐這句小聲嘟哝還沒完全說出口，杜平菀才吞進嘴裏的大紅袍便立即從嘴裏噴.了出來。
好一陣咳嗽後杜平菀終于捋順了自己的氣息，雙手叉腰橫眉嗔目道：“咳咳咳……既然如此，你怎麽不早說！？”
衣服被打濕大半卻仍給杜平菀遞巾帕的費隐感到有些委屈：“你也沒給我說的機會呀……”
“你這家夥占了本小姐的便宜還敢狡辯，我要你好看！”
杜平菀話音未落，便面色緋紅着揚拳朝費隐撲來，費隐也自是起身便要逃，不料杜平菀卻不小踩住了裙擺，一個撲空把費隐撞到在地自己也随之栽倒在了對方身上。
“嘶……好痛……”
被摔得龇牙咧嘴的杜平菀揉了揉被擦破了些許皮的手掌，要從地上爬起來時剛巧對上了被自己壓在身下的費隐的眼睛，也看見了對方瞳仁中自己的小小縮影。
……啧，之前怎麽沒覺得他睫毛這麽長呢？四目相對時，看着對方率先移開目光而低垂下的眼睑上那排蝶翼般灑下的一片鴉青，杜平菀在心裏默默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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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別人都看着在呢。”
聽見費隐這聲啞聲輕咳，杜平菀這才如夢初醒般地麻溜兒地從對方身上移開站了起來，許是良心着實過意不去，便也順道伸手把費隐也從地上拽了起來，重新落座後杜平菀一改常态的安生了一會兒，但倆人很快卻又再度鬧騰了起來。
圍觀衆人見此情形已是見怪不怪，畢竟這沙州都督之女的诨名他們是早有耳聞，只是可惜了這個和她混在一起的少年郎。明明年紀輕輕便才學出衆，在秋闱中一舉博得解元頭籌，想來待到明年開春春闱便會登科及第入侍翰林，從此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前途不可估量，卻偏生攤上這麽個劣跡斑斑、胡作非為的青梅竹馬，萬一今後一個不留神被其帶偏了去可如何是好？
“新娘到——”
正當杜平菀和費隐之間又是一陣胡亂打鬧，門外忽而傳來了一陣鑼聲鼓響炮仗連天，而後便是一陣錢幣散落的聲音和孩童搶到錢後發出的歡呼嬉笑，知道這是新娘送親的隊伍到了斐府門外，原本騷動着的大堂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一對璧人在衆人的注目中緩緩步入了斐家正堂，杜思荻身着青綠禮衣，頭戴花釵琉璃，身形娉婷，博鬓高梳，雖以泥金團扇半遮面頰，卻依舊能從那雙露出的勾魂桃花眸中一覽其綽約風韻。而斐栖遲在身上那套绛紅公服和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發髻的映照下更顯器宇軒昂英姿勃發，當下驚豔四座，叫旁人不由贊一句此真乃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
來往諸公也都是名門将相富商大賈，yin浸官場市井多年，早已看慣了那些帶着權利或是銅臭意味的家族聯姻，故而無不為這種心有靈犀兩心相悅的真摯感情感到彌足珍貴和觸動。
“行廟見禮，禮始——”
随着贊禮者這一聲字正腔圓地洪聲命喊，婚宴便自此正式拉開了帷幕。
一套三箭定乾坤、跨火盆馬鞍米袋、卻扇、沃盥、同牢、三拜三叩的繁瑣禮節施行下來，直至贊者告天才終算禮成，杜思荻之後便被引去了後堂洞房，而斐栖遲還要留在前廳招呼來來往往的絡繹賓客。畢竟斐栖遲此番大婚雖不是聖旨賜的婚，但蕭憬淮卻是遣人送來了阿膠幹漆之物，其之分量不可謂不足。
領路的嬷嬷在說略微說了些頭上的喜帕不能自己摘、翌日要早起奉茶拜見公婆等一些杜思荻早已知曉的囑托，末了又補了幾句吉利喜慶話後便悉數退出了房間，只留下了她一人蒙着蓋頭坐在了床頭。
起初，離開家邸步入了陌生的宅府杜思荻心下本來還有所緊張，又不知在外頭陪其他官員喝着“賀郎酒”的斐栖遲何時才能，一直直挺挺地坐在床頭一雙纖纖玉手把那繡帕皺巴巴地絞成了一團。
許是外頭着實客流如織，前來恭賀道喜的官員着實太多，她又蒙着喜帕看不着外頭的景象，故而等着等着便不由在窗外隐約傳來的寒暄聲中迷迷糊糊地半阖上了眼，正當她倚靠床欄半夢半醒時，忽而房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了。
“對、對不起……我太困了所以……”
見此情形杜思荻一個激靈地回過了神來，只覺心下一陣大窘，喜帕下的臉早已是一片羞紅。面對她結結巴巴的慌亂解釋，來者卻并沒有說話，只是挪動腳步朝這裏緩緩走來，每一步都極為平緩有力，卻牽引着杜思荻的全部心緒。
待到那人影走近，杜思荻便聞到了對方身上傳來的些許酒香，那滋味雖然并沒有濃郁到嗆鼻，卻也極為霸道地鑽進盈滿了杜思荻的整個鼻腔。
這宴上的酒該是什麽？這般濃烈莫非是燒刀子？不對不對……那是北疆邊塞的将士們醉卧沙城時的摯愛；是屠蘇？可是他身上卻并沒有酒藥味；難不成是秋露白……
就當杜思荻腦內一陣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之際，一只漆黑的長杆卻已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下一瞬頭上的喜帕便也随之掀開了來。
适應了黑暗的眼睛忽而見光，杜思荻一時覺得有些不大習慣，故而半眯了眯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重新睜開了眼睛，鼻若懸膽，鬓若刀裁，一襲紅衣鮮衣怒馬——映入眼簾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心心念念了一整天，或者說是大半年、乃至餘生的斐栖遲。
飲完合卺酒後，那仆從便又用托盤呈上來了兩把把金色的剪刀，在杜思荻先一疑惑，卻很快反應了過來，也學着斐栖遲的模樣将自己得頭發披散下來，剪下了小小一束遞給那仆從，行了這解纓結發禮。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看着那兩股頭發被用紅色的絲線緊束在了一起，杜思荻心下不由一顫。
待杜思荻回過神來時，那舉着托盤的仆從不知何時已然退下，房內只剩下了他們二人，杜思荻輕輕側過頭來，便撞上了斐栖遲的目光。
許是因為今日喝了不少酒，斐栖遲的目光比平日裏更為溫軟熾熱了許多，卻又深邃得仿佛像是一個漩渦，杜思荻頓時覺得心下某處仿佛也随之灼燒了起來，她不用擡頭都知道自己臉頰上定然早是一片火辣辣的通紅。
“你今天，不……是每一天都真漂亮。”
“謝、謝謝……”
面對斐栖遲的真心誇贊，杜思荻的臉頰頓時紅得一塌糊塗，耳根子反複都能滴出血來。面對杜思荻的羞澀躲閃，斐栖遲上前捋開她額前的碎發，輕輕捧起她的臉頰，眉眼溫柔地注視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借着着搖曳暧.昧的橘紅燭光把她今日的所有表情悉數烙印在腦海深處，永身永世都不忘卻。
而待到那個灼熱到仿佛能把她灼傷的吻輕輕覆在自己唇上時，杜思荻反倒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起來——她的美夢終于成為了現實。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
早春二月，韶光淑氣，春寒料峭，西南邊陲的蒼山山巅的仍覆蓋着一層衾被般的皚皚積雪，蒼山洱海旁的崎岖山麓上一對有情男女正手挽着手信步走着，惹得路人頻頻側視，心下暗道好一對俊俏的神仙眷侶。
“怎麽？為夫說要帶你看遍大煜的大好河山可沒食言吧？”
随手摘下路旁的一朵淡妃色的天竺葵別在杜思荻耳邊，那男子有些得意地揚眉笑道。
“是——夫君最信守承諾，最厲害啦。” 跟在他身旁挽着他的手臂的女子聞言溫婉一笑，語氣中卻頗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
“怎麽？我臉上沾了什麽東西麽？”
見斐栖遲忽而停下腳步側過頭來盯着自己，杜思荻連忙帶着些疑惑地擡起衣袖擦了擦臉頰，卻發現并沒有意料中的泥土或是灰塵。
“娘子真好看。”注視着杜思荻的眼睛，斐栖遲笑眯眯道。
“夫君是在說花還是說我？”
和對方相處了這麽一段時日，杜思荻面對斐栖遲嘴裏源源不斷說出的情話也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逐漸轉變成了後來的處變不驚，甚至偶爾還會如現在這般彎着眉梢調笑回去。
“當然是說娘子啦，花兒再美又如何能及娘子萬分之一呢。”
斐栖遲眨了眨眼睛，臉上寫的是一打一的童叟無欺。
“油嘴滑舌……若是你今後哪天看膩了看你到時候怎麽說。”
“怎麽會呢？”面對杜思荻的掩面調侃，斐栖遲想都不想地便矢口否認，舉起三指鄭重其事道，“娘子這般好看，是怎麽都看不夠。不光今生今世，就是來世、再來世、再再來世，為夫都想一直看着娘子，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行啦。”
見斐栖遲越說越離譜，杜思荻終于再也憋不住了連忙伸出食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仰頭看着他那星辰般的雙眸，沖他露出比頭上含苞待放的天竺葵還要明媚燦爛的如花笑靥：
“我知道，因為我也是。”
白浪茫茫與海連，平沙浩浩四無邊。暮去朝來淘不住，遂令東海變桑田。
一念定緣，一眼終生。
管他甚麽蒼山洱海滄海桑田、寒來暑往鬥轉星移，都不比自己同身邊之人攜手，共看這人世浮華滄桑。
【正文完】
正文完結啦！！！！（瘋狂撒花=w=）
咳，其實按理來說還應該有些誤會和虐的地方，因為涉及朝堂上的內容想要虐真的可以找到一千萬個理由，要是順風順水在一起才真的需要理由…orz
但想了很久玉山我想想還是放棄了，如此一對天合佳人又何苦要為難他們，遭受那麽多本不該遭受的磨難呢？就讓全世界都是神助攻，他們就只負責一直甜甜甜難道不好嘛？
說實在的【大煜缥缈沉浮錄】這個系列裏的大部分感情都很難得道善終，就算he也都斷然不會是全員he（但相信玉山我我真的是親媽QWQ ），這個光明溫暖的陰差陽錯小甜餅也算完成了我得一樁心願，所以玉山我寫的時候很開心，希望各位讀者老爺們看得時候也能和我一樣，這就是我最大的快樂啦～（笑）
各位看到這裏的小天使麻煩留一留！雖然這就成婚了，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為什麽沒打完結tag呢？
那是因為至少還有好幾個番外沒放出來（破音）！！！=w=｛番外比正文長系列（不是ｘ）｝
甜甜的婚後番外和回憶殺（裏頭包涵有堂妹費隐副cp的初遇回憶殺的糖喲，超甜的，我們的目标是長出蛀牙！），想看的小天使可以繼續等更喲，玉山我會盡快寫出來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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