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肆桃中引(一)
番外肆 桃中引(一)
我叫費隐,我的父親是沙州太守費光淼,我的娘親劉氏是清河崔氏之女,妥妥的高門望族大家閨秀,母親有一個姓徐的閨中好友,娘每次都讓我叫她徐姨母。
徐姨母是徐校尉家的女兒,故而她素來不愛紅裝愛武裝,是位英姿飒爽的巾帼俠女,相傳她剛嫁予杜都督時曾在與突厥的一役中,當士兵畏葸不前時懷着身孕的她親自上前擂響戰鼓,一襲紅衣獵獵,不知幾般耀眼奪目,頓時便士氣大振大破敵軍。
徐姨母有個女兒叫杜平菀,當年徐姨母和我的母親幾乎同時懷上了身孕,姐妹兩坐在一起曬太陽嗑瓜子唠嗑時,一時聊得開心,徐姨母便曾問道:“诶,你說說我們倆的孩子究竟會是男還是女呀?”
“這種事情不都是金花娘娘和送子觀音決定的麽?這我怎麽能知道呀?”
見我母親一臉疑惑,完全沒領會到自己的言下之意,徐姨母簡直氣得有些郁悶,把手中的瓜子皮一扔,而後直截了當道:“……我的意思是,你說要是我們姐妹倆的孩子生下來若是一男一女,不若我們兩家以後就結親吧,正好親上加親!”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呀,害,你早直說不就完了,整這些彎彎繞繞……”母親也把嘴裏的瓜子皮一吐,摸了摸自己微隆的小腹,漫不經心道:“好呀,不就指腹為婚嘛,要是真能發生這種話本子裏頭才有的劇情,也是美事一樁嘛,可別到時候我女兒看不上你家兒子呢。”
徐姨母和母親的這番玩笑不算一語成谶,因為對了一半,卻也錯了一半。對的一半是因為待母親和徐姨母把我和杜平菀生下來後一看,發現竟然真是一男一女,而錯的那半卻是原本想生個兒子好以後傳授舞刀弄槍的徐姨母生下了女兒,而一門心思想生個貼心小棉襖的母親卻生下了我。
“這……這娃娃親還定嗎?”母親看了看搖車中的我又瞧了瞧徐姨母懷裏抱着的杜平菀,一時有些猶豫。
“定!怎麽不定?這種話本子才有的概率被我們姐妹倆撞上了,這門親上加親的好姻緣難道不是上天注定的嗎?”
徐姨母說罷就一拍大腿拍了板,也給之後我和杜平菀的見面必撕的孽緣埋下了伏筆。
在小時候的我和杜平菀看來這個所謂的“指腹為婚”別說一半對一半錯了,簡直是沒有哪一半是對的,而且是大錯特錯、錯得離譜!簡直比天方夜譚還要天方夜譚。
杜平菀絕對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刁蠻任性的女孩,沒有之一。
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以為天下的姑娘都是像她這般的女老虎,而且越是漂亮的姑娘就越兇,好看的皮囊只是她們的僞裝罷了,就像越是顏色越鮮豔的虺蛇越發有毒一樣,讓我每次看到好看的姑娘都會退避三舍。
當然,這都是些後話了。
我和杜平菀的第一次有印象的見面(畢竟還在搖車或者在牙牙學語時就算見了我也不知道)是在陽春三月,我記得那是一個草長莺飛風和日麗的早晨。當時母親和徐姨母一道約着去河邊踏青散心,便把我和杜平菀給一道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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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牽着我走到河邊時徐姨母和杜平菀已經先到了,草木葳蕤下杜平菀正在一旁的草地上撲蝶,她身上穿着的那襲橘紅色的衣袍襦裙簡直比一旁燦爛到幾近妖冶奪目的灼灼桃夭還要絢爛耀眼。
“哇,這麽久不見你家隐兒又長高了這麽多,今後啊,肯定是個俊小夥!”
“害,你這話說的……我看你家莞兒才是呢,小小年紀便生得如此标志,今後估計媒婆都能把你們家門檻給踏破呢。”
“這話說的,難不成你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啦……”
徐姨母被母親這話給逗樂了,頓時捂嘴笑得喜上眉梢,但旋即卻又把視線一轉兒,眼神在我和杜平菀兩個小孩身上來回盤桓流連,不知為何我心下頓時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背上無端起了身白毛汗,果不其然我便聽到徐姨母下句便道:
“我看這兩個孩子不挺般配的嘛,以後把平菀嫁去你們家知根知底我也放心,咱姐妹倆還可以親上加親,這真可謂一箭雙……三雕!”
說着說着,徐姨母和母親對視一眼便雙雙笑了起來,閑聊的話題也便因而轉移到了我和杜平菀身上,而且越說越遠,聲音也越來越大,我不禁聽得有些發懵。
母親和徐姨母的意思是……那個在草地上打滾撲蝶沾了一身泥的邋遢女孩今後會是我的新娘子!?
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可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個身着橘紅襦裙的女孩不知何時已經沖到了我的面前,把我重重推倒在地,兩腮鼓得像包子一樣,指着我氣鼓鼓道:“我才不要嫁給這個小豆芽呢!”
“哈哈哈……”
長輩們都被杜平菀這副氣鼓鼓的模樣給逗樂了,但我卻生氣了,我一邊我揉了揉被摔得生疼的屁股,拍去褲子上的泥土,一邊拉下臉在心裏暗啐道:
啧……這野蠻丫頭,搞得像誰想娶你一樣了,我以後要娶肯定也是像古文所寫的傾國傾城、宜其室家的窈窕淑女,怎麽會是你這麽個瘋瘋癫癫的野丫頭?
從那之後我每次都繞着走,寧願舍近求遠,繞一個大圈,也斷不會再從家邊上的杜府走,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已是故意繞着走卻偏偏總能遇上杜平菀這個瘋丫頭,以至于我當時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老天給我施了咒,派這麽小魔女來懲罰我。
後來許是每次見到我就把眉頭皺成一坨的杜平菀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主動和我達成一致規劃好了各自的行程路線,從那之後便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樂得眼不見心不煩。
“喲,這不是‘文曲星’麽?怎麽?仗着私塾的先生偏袒你就目中無人了?”
散學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面對這幾個沒事找事的無聊同窗我早就已經司空見慣,故而我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便徑直繼續往前走去,但他們卻依舊不依不饒,硬是堵在巷口不讓我過去。
“怎麽?之前還沒被我打夠啊?”
我斜乜了為首的那個瘦猴一眼,那人立馬便打了個寒顫,顯然是想起了先前本想與我單挑借機羞辱我,卻反而被我制服之事。
“你這小子別太嚣張!之前那……那都是因為我太君子了,非要與你單挑,但是今天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像天策上将那般以一敵百,今天我就要在這裏恩将……呸,替天行道!”
說罷,瘦猴便揮了揮手,身後便戰出了一排年紀比我們略大,卻也大不了太多的男孩,顯然是他平日裏從哪兒勾搭來的狐朋狗友。
見他把這般下三濫的無恥之事說的這般冠冕堂皇,我心下很是無語,但奈何我小時雖在廟中學過些許功夫,但想要以一敵十,尤其還都是些比我大上兩三歲、正值氣血方剛的少年那更是斷不可能。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好漢不吃眼前虧,堪堪支撐了一會兒後,我便拔腿就跑,哪裏還顧得上當時與杜平菀約定好的什麽勞什子 “陽關道”“獨木橋”。最終,我還是架不住人多,被一個為首的胖子一記勾拳加掃堂腿撂倒在地,頓時那些少年便一哄而上,把我壓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呵,看你這下子還怎麽威風。”
看着被摁在地上灰頭土臉的我,瘦猴露出了滿意的獰笑,随即揚起了拳頭,正當我閉上眼睛準備接受痛苦時,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如期而至,耳邊卻反而傳來了對方“哎喲”的叫喚。身上被壓住的力道也随之一松,我趁機把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而随即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明晃橘紅。
“你……你這小娘們多管什麽閑事!?”
面對瘦猴捂着腦袋的厲聲質問杜平菀也不說話,揚眉又是掄鞭幾馬鞭淩空抽來,抽得瘦猴哭爹哈娘地直叫喚。四下的少年見瘦猴叫喚得凄慘不由面面相觑,本就和他不過只是酒肉之交的少年們當即鳥獸狀四下散去,徒留得瘦猴一人站在原地捂着腦袋“哎喲”叫喚,面上一陣青一陣白,活似打翻了油瓶。
“……你給我等着,我告訴我爹去,我爸可是都督府裏的官吏,定不會放過你的!”
惡狠狠地丢下這麽一句狠話後,瘦猴便也緊随着那群少年卷起一層煙土的方向拔腿就跑。看着他那副色厲內荏的潰逃模樣,杜平菀不由叉腰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好告訴你爹,看他回家怎麽修理你哈哈哈哈哈……”
待瘦猴一行人潰逃得完全不見了蹤影,杜平菀便把視線從騁目遠眺上重新收了回來,轉而看向了因為驚駭過度依舊坐在地上的我。
“你還呆子似地坐在地上幹什麽?地上不涼呀?”
“……你怎麽會在這?”
見我有些遲疑地問出了這個問題,杜平菀毫不客氣地送了我一個大白眼:“什麽叫我怎麽會在這?是你們打架打到我走該的路上來了,按照約定你今天不應該走路過珍品閣的大路嗎?跑到本該是我走的幻雲坊旁的這小路上來,你還問我為什麽……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聽完杜平菀這番解釋後,雖然已經知道先前都是我在自作多情,畢竟這個與我八字不合恨不得不呼吸同一片空氣的丫頭怎麽可能會願意出手幫我?但饒是如此我依舊向她點了點頭,木木道謝道:
“剛才謝謝你了……”
“你別誤會,我這麽做可不是因為想幫你。”見我起身後便向她點頭道謝,杜平菀連忙向我擺了擺手,“我可不是想救你,而是你們打架太礙事,擋着了我走路的道,他們那副明面上考不過你就使陰招的的小人模樣又是在是礙眼,而且誰讓我娘跟你娘是好友呢。”
“不過……”
杜平菀說着卻忽而眼珠子一轉兒,我心下頓時沒來由地泛起了一陣不祥的感覺,卻見她忽而上前半步走到我面前笑着沖我眨了眨眼睛,模樣狡黠得活像一只狐貍。
“你要是想謝謝我也不是不行。”
“……那、那你想讓我怎麽謝謝你?”
雖然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個走路都要繞着我走的丫頭究竟是搭錯了那根筋,突然湊得這麽近,我心下莫名泛起一股沒來由的緊張,有些結巴地問道。
見我面露緊張,杜平菀眼光一掃,上将我從頭到腳上下打量一番後,忽而沖我托腮笑道,笑靥甜美如花:
“呆子,你請我吃好吃的吧。”
杜平菀的母親徐氏就是《奉君書》第二十三章裏徐校尉徐鴻亮的女兒
(姨母這個稱呼這麽用其實感覺怪怪的emm……但我一時半會實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稱呼了,阿姨又顯得太現代化了,還請各位考據黨輕噴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