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番外肆桃中引(二)

番外肆 桃中引(二)

這個小魔女!

我本來不過只是客氣一下,沒想到這丫頭卻是絲毫不客氣,直接領着我“蹬蹬”上了京都最為豪華昂貴的醉霄樓不說,還一個獅子大開口順着菜譜把最貴的那幾個招牌菜點了個遍!待飯菜上桌後,杜平菀倒是胡吃海塞得津津有味樂不思蜀,我卻是捏着我那空空如也的幹癟褡裢心中黯然落淚流血。

這還不算完,杜平菀不光吃完霸王餐後拔腿就跑,臨走前還不忘順手又多點了好些酒樓裏最為時興的甜品酒水,直到小二來找我催賬時我看着那對褡裢裏分文不剩的我來說猶如天文的賬目目瞪口呆時,我才知道杜平菀感內這丫頭有多喪盡天良。

敢情她來救我說了那麽多豪情壯志的話就是為了蹭吃蹭喝,呵呵!

這一頓霸王餐吃的我原本好不容易對杜平菀建立起的微薄好感瞬間煙消雲散,最後還是直到日薄西山時家裏的下人挨店尋來這才幫我付清了錢,搞得我很是難堪。

所謂“士可殺,不可辱”,與杜平菀這小魔女的梁子算是就這麽結下了。

“哎,費兄,你最近這段時間怎麽總是愁眉苦臉的?”一日散學後,平日裏與我關系還算不錯的席兄席嘉樹拍了拍我的肩膀态度關切地沖我問道。

席嘉樹此人在學堂裏成績也很是拔尖,但平日裏為人卻頗為慵散随性吊兒郎當,遲到早退乃至曠課都是常有的事情,是讓塾中的先生很是頭疼的存在,先生曾不止一次地用教鞭指着他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要是把平日裏游手好閑的心思都放在精進學業上,鄉試第一的交椅怕是早就換了人。”

“先生您別生氣,生氣可不好,萬一氣壞了身子可怎般是好?何況我看費兄坐着這第一的交椅不也挺好的嘛?”

席嘉樹這番嬉皮笑臉的回答當時簡直差點沒把向來性情和藹為人處世都不緊不慢的先生給氣得吐血。

“我……我最近……”

結巴巴了半晌,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實在是沒法把被杜平菀在重霄樓狠狠宰了一頓導致現在手頭拮據的話說出口來,但席嘉樹卻像是會讀心術般,沖我了然道:

“不必不必……我已經知道費兄近來所憂心的是什麽事了。”見我欲言又止,席嘉樹沖我擺了擺手,卻又頗為神秘地湊到我耳邊小聲道,“費兄可知幻雲坊?”

“幻雲坊?那不是……!?”

……沙州城內最大的賭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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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雖明令禁止官員賭博,可畢竟沙州地處西北僻壤之地,朝廷鞭長莫及,故而便有了幻雲坊這般客源不斷的賭坊,傳聞其間六博樗蒲塞戲或是賭馬賽狗鬥雞等門類五花八門,一應俱全,且坊內不似民間私坊嘈雜髒亂,而是幹淨整潔,裝潢如酒樓般雅致。

見我驚駭不已地看着他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席嘉樹卻是淡然,沖我略帶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小聲解釋道:

“你放心好了,兄弟我既然和你提起這事心中自然也是有譜,斷不會把你往火坑裏推……要不這樣,看你不放心不妨就先同我到坊內轉轉小試番身手,屆時若是覺得不好便收手不幹,如何?”

“……到時候不會有活計不讓我走吧?”

見我依舊面露躊躇,席嘉樹拍了拍胸口,自信滿滿道:“害,費兄你這番擔憂便是大可不必了,幻雲坊可不同于其他的市井私坊,裏頭來往的大多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坊內環境也不是其他小坊所能比拟的,如此事情費兄自是可以放心。”

身上窮得叮當響的我在被喂下這顆定心丸後,也着實是心下被席嘉樹這番看似有理有據的話竄唆起了一股子僥幸與好奇心理,便稀裏糊塗地跟着他一道邁進了幻雲坊,又鬼迷心竅地玩了幾盤席嘉樹口中所說的最簡單易上手的六博。

當時的我要是稍微多想一下便該能想到,為何對方能這般了解其中隐情內幕。可我當時卻完全沒有多這麽個心眼,而是全然沉浸于這“運籌帷幄”“縱橫捭阖”的快樂之中,直到荷包中本就為數不多的錢被輸了個精光還多欠了不少時,我才大夢初醒般反應了過來,而此時再一擡眼,發現席嘉樹這厮卻早就沒了影。

“小兄弟,你這牌都押上了,怎麽不翻了啊?”

“我……”

見我支支吾吾半天吞吐不上一句完整的話來,坊內來來往往的客人們也都是熟客頓時明白了我的手頭拮據,當即圍上了前來,被籠罩在衆人陰影下的我不禁連連後退。

“沒錢是吧?沒錢你來玩什麽博弈啊?”

“就是!看你這打扮也像是個讀書人,怎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席嘉樹沒說錯,幻雲坊內的環境與那些陰暗狹小的私坊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坊內亮敞寬大,分成了上下兩層,上層樓上擺着數張紅木長桌,不少搭着汗巾、穿着統一的小厮笑容滿面地往來于其之間,牆壁上還挂着不少名家墨寶,這般雅致裝潢若是不說只怕都會以為這是某間秩序井然的茶館酒樓。

而與樓上雅間相對應的便是樓下博弈場內的一片嘈雜喧嚣,吆喝聲、叫罵聲、骰子與竹壁碰撞發出的輕微悶響……顯然像是仙界與地獄。

至于另外一條,席嘉樹也沒說錯,坊內的确不會有活計或打手來攆你,但是這些往來的賭客卻沒有哪個會是省油的燈,畢竟大多是些無利不起早的商賈,哪個能忍受煮熟的鴨子就這麽飛了?而這坊內的夥計對于這般尋仇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此絲毫不加幹涉。

見身邊的那些人影黑壓壓地朝我湧來,我頓時腦內一片空白,豆大的汗珠自我額角一滴滴滑落。就在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神飄忽不定時,我忽而看到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人影攢動間有一抹熟悉的橘紅身影在那搖骰子贏得了滿堂喝彩,我也顧不上什麽面子不面子、尊嚴不尊嚴的了,當即向那個方向開口大吼了一聲:

“杜平菀,救我!”

我這一嗓子簡直使出了我吃奶的氣力,我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杜平菀搖着木桶的手微微一滞,但她很快便又再度與周匝的賭客們談笑風生了起來,仿佛剛才那一凝滞只是我轉瞬即逝的錯覺。而就當我閉上準備接受自作自受的審判時,卻忽而聽到邊上的莊家小二攔住了這群人。

見疼痛半晌也沒落到我身上,我便也悄咪咪地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你們不是不會多管閑事的嗎?”

“害,各位爺,你們誤會了。”面對衆人的氣勢洶洶,那莊家小二顯然也早已習慣了這般陣仗,十分淡定地伸手指了指斜角上的另外一桌,而方才站在那桌前的俨然正是杜平菀,“只是方才這位姑娘說她把她贏的錢全部抵給這位小公子了。”

我又和一開始一樣稀裏糊塗地出了幻雲坊,而一走出幻雲坊未久,剛走到一旁的拐角路口時,一聲清麗的熟悉聲音便自我身後乍然響起:

“怎麽?就這麽走了,這回幹脆連句謝謝都沒有了?我‘救’的這條命就這麽不值錢?”

我一回頭,身後逆光站着的不是別人,果然正是杜平菀,只見她雙手抱臂,看向我的眼神中飛揚跋扈。

“謝謝……”

自是聽得出杜平菀言語中的冷嘲熱諷,但畢竟不管怎麽說這回也還是她出手替我解了圍,于是我便還是老老實實地向她道了謝。

“啧,你說說你是不是傻,說你是呆子你還真是呆,你這般死腦筋在那群老油條之間怎麽可能贏得了?”

“你替我還的錢改日我會還給你的……”

杜平菀的這番話句句屬實也句句重拳直擊我痛處,我自是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像是為了維護自己所剩無幾的尊嚴,我攥着我的衣角小聲嗫嚅道。

“不必了不必了……這點蠅頭小錢算什麽?你若是真想還就今後進了京都當了大官再千百倍地還給我好了。”聞言杜平菀連忙沖我擺了擺手,示意大可不必,語氣中透露出幾分不解幾分不滿,“不過你也是的,放着好哈的書不讀,居然被這麽一點小恩小惠就迷了眼,跑到這幻雲坊裏來了?”

“我……”

杜平菀這番話說得我不由低下了頭,卻是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畢竟杜平菀說得對,無論究竟是何般緣故,我聽信他人教唆擅自來這賭坊本就是自己犯了錯,着實怨不得他人。

“之前在醉霄樓那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對,我今天在這裏也給你道歉。我知道,雖然這回是你在犯蠢,信了別人的鬼話,但其實你來這與我也脫不了幹系……”

說着,杜平菀斜乜了正心中亂成一團,百轉千回地胡思亂想着的我,正當我被她這眼神盯的心中一陣忐忑時,出乎意料的,杜平菀卻忽而俯身沖我鞠了一躬。

“對不起。今天我幫你還的那些錢你不用放在心上,就相當于我把醉霄樓裏欠下的錢還給了你,并補償了你一些精神損失吧。”

“不、不用了,還是謝謝你……”

明明我是接受道歉的人,可面對一反常态地收起爪牙,盯着我的眼睛乖巧道歉的杜平菀,我心下卻是有些戰兢,結結巴巴的似乎我才是正在道歉之人,但反應慢半拍的我卻忽而想起了另一個盲點:

“可是話說回來……你怎麽會在幻雲坊裏?”

……而且居然還娴熟得像是這裏的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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