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們這些女學生一點都不害臊
“你們這些女學生一點都不害臊。”
“號外——號外——!”清晨的陽光灑落在這個繁華的城市時,人們一天的生活就從這一聲聲叫賣的號子中開始。
“新鮮出爐的滬海日報!程氏紡織業又一大單子!侯氏面粉廠再擴大規模!‘大上海舞廳’新人歌手或成‘男周旋’!”
“哎哎哎,報紙給我來一份!”
“我也要一份!”
……
……
一個穿着靛藍褂黑布裙的女學生買了份報紙,靠在電話亭上,随意的翻閱着,很快被報紙上的一張照片吸引到。
激動的将被風吹的亂折的報紙疊好,待看清報紙上印着的那人的照片的時候,臉上原本的漫不經心頓時變成了興奮。
——這個男生長的好漂亮!
這張照片一看就是躲在舞廳最後面偷偷拍的,也不知是不是角度剛剛好,拍出來的畫面中,那個男生站在舞臺中央,被一束光直直的照耀着。
抓拍的這個瞬間,不知他唱到了什麽詞,嘴角挂着淺淺的弧度,垂着眸子,整個人顯得純淨又深情。
這麽好看的人,要趕緊分享給小姊妹們看!
女學生像對待什麽珍稀之物似的,将報紙小心翼翼的這好放進花布包裏,朝着太陽升起的方向跑去,步子都變得無比輕快起來。
快到學校附近了,女學生目光掃了一圈,在一衆趕來上學的湛藍褂黑布裙中一眼找到自己的小姊妹,興奮的朝她們跑去。
“——快看,我今天發現了一塊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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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動的将報紙從書包裏拿出來,翻到那張另她神魂颠倒的照片,“你們看,是不是特別好看!我從前也去過舞廳,怎麽就沒見過他?是不是他這兩天才出道的?”
“啊啊啊!這也太好看了吧,我也要去買報紙,我要把他的照片剪下來貼在我日記本裏,以後我找朋友就按照這種标準來了!”
“別扯,別扯,等下都扯壞了!”
“我今天晚上就去‘大上海’,剛好我爸媽他們有個酒會就在‘大上海’舉辦。”
幾個小姊妹個個臉都紅撲撲的,擠作一團朝學校裏進,因為同時喜歡了一個人,幾人之間的關系似乎變得更近了一些。
只是,她們的小秘密才建立沒一會兒,她們就發現,這早就不是她們姊妹之間的小秘密了,全學校的人似乎都在談論這個新出道的歌手。
更有比較開朗外向的女生,站在學校中心花園臺子上,舉着報紙當衆宣誓——
“以後這個男人就是我的了,你們可以偷偷喜歡他,但不能搶走他!”
“噫!羞不羞,快下來吧,等會校長來将你轟出學校了!”
“我們都喜歡這個歌手,你怎麽能一個人将他就占了,再說了,人家願意了麽!”
……
争論聲不絕于耳,這女生沒想到大家的戰鬥力這麽強,頓時臉羞的通紅,從中央花園臺子上跳了下來。
一旁也有看熱鬧的男學生圍觀,吊兒郎當的吹着口哨,在一旁起哄:“你們這些女學生一點都不害臊,一個沒上過學的下流賣唱的,能跟我們正經男學生比嗎,擦亮你們的眼睛!”
“就是,上天給了你們一雙黑色的眼睛,是讓它來替你尋找光明的,不是用來找男人的!”
女學生們自然不願意自己喜歡的人被這麽說,兩邊就這麽掐了起來,整個學堂裏都鬧哄哄的。
校長在辦公室裏坐不住了,下來聽了幾嗓,算是弄明白學生是因為什麽吵架的了。
咳嗽了幾聲,提高音量,“好了好了,都給我停下,別吵了。”
“男學生們這次說的不對哈,如今我們講究開放、推翻封建、追求平等,世界之大,三教九流,數百上千行當,每一行每一當都是平等的,你們這麽說,是要将行業重新照着封建王朝三六九等區分嗎?!”
“我看,平時教你們的,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女生們憤憤不平:“就是,如今我們講究平等,我們是新時代的好青年,你們這些人,還活在封建社會裏!”
“倒不如直接将頭發留長,額頭剃光去學八股文去算了!”
男學生們:“………………”
有人小聲反駁:“不就是随口一說嗎,至于把我們說成封建……”
他身邊的女生朝他瞪眼,“那你以為你一個學生,吃着家裏用着家裏,人家自己出去靠自己的能力賺錢,你以為你比人家高貴?”
一番辯論下來,男生們都臉紅脖子粗的,都不做聲了。
畢竟在這裏的每一個,确實還要靠家裏養活,他們沒辦法張嘴說“我就沒靠家裏養活”的話。
這樣的争論不僅發生在學校,也發生在上海的每條大道每個巷子每處弄堂。
就連程氏大宅裏,都沒逃得了。
程司欽捏着今天的報紙,臉色鐵青。
程太太·王落兒端着一盞茶放在程司欽面前的桌子上,留意到程司欽臉色的變化,不由得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公司不是昨日才接的大單子,這一單做了咱們公司的聲望能更高一層,還不開心嗎?”
程司欽冷着臉,一把将報紙拍在程太太跟前,手掌和桌子接觸發出一聲巨響,吓得程太太一激靈,臉上挂着尴尬,一邊拿着報紙一邊疑惑念叨,“怎麽了這是,看個報紙看的一肚子氣。”
程太太不以為意的随意的翻着,只是翻着翻着臉色也猛的冷下來,有些不敢确信的拿着報紙指着照片上的人問:“這個,我怎麽看着有點像阿君……”
程司欽冷哼一聲,“就是這個兔崽子!”
程太太假裝吃驚的樣子,微微捂着嘴,嘴上卻說着挑撥離間的話:“哎呀,阿君怎麽跑去當歌女、不是,歌手了呀……”
邊說邊偷瞄程司欽的臉色,果然看他臉色更難看了,嘴角露出一抹笑立刻又落下去,接着陰陽怪氣的說:“一定是走的時候身上沒帶錢,不夠花的了才去的,司欽你別罵他,我今天也不去跟許太太她們打牌了,去找阿君給他捎些錢過去。”
程司欽臉上青筋暴起,猛的一拍桌子,程太太吓得一抖,但心裏卻興奮的不行,程司欽陰沉着臉,“這事你別管,他這是在給我們老程家丢臉!”
程司欽忽然又拿起報紙,翻看了一眼,臉色更冷了,好巧不巧,他這個好兒子的醜聞正好和自家企業新接的大單子新聞在一個板塊上!
簡直就是對他最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