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第二天上午,梁老師卻突然登門拜訪了。

作為村裏少有的教書先生,已經是村裏的文化人了,梁老師一貫非常受村裏這些莊稼人尊敬。

梁老師登門拜訪,連甄珠那卧床的瞎子爸爸也摸索着要起來迎接。

甄珠連忙扶着爸爸出來做好。

不等甄珠媽媽指揮,甄珠便自快手快腳地給梁老師倒了一碗水,其他的招待的東西家裏卻又是确實沒有了。

甄珠媽媽正待讓甄珠去別人家借一點,但是梁老師連忙攔住了。

待衆人坐定之後,梁老師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他聽說了甄珠要辍學的事情,來勸甄珠家裏人讓她繼續讀書。

聽了梁老師誇甄珠讀書聰明,甄珠媽媽還有些難以置信:“我家娃真的這麽聰明?”

“那可不,好好讀下去,考上鎮上的初中沒問題,考中專甚至是大專也是沒問題的,”梁老師哈哈一笑,“我教過的娃娃這麽多,還信不過我?”

甄珠爸媽連忙說不敢。

吃了梁老師的定心丸,甄珠媽媽和甄珠爸爸商量:“娃這麽聰明,讓她先讀着吧,不讀可惜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爸爸自然是同意的,小女兒和自己對脾氣,他一貫是偏愛的。

甄珠一聽,心中一喜,連忙保證自己讀書的空隙,早晚會幫忙家裏幹活,還會自己想辦法也掙些錢的。

爸媽倒是沒信她能掙錢,只是有些發愁後面要怎麽辦。

甄珠也愁,但是沒那麽愁,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起碼這學期讀書是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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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甄家衆孩子聽說了甄珠要讀書,本在讀書的三個男孩子倒是沒說什麽,大姐甄梅還悄悄為小妹甄珠高興,倒是二姐甄蓮氣憤父母偏心,在家裏撒潑打滾哭了一場,惹得媽媽一掃帚:“當初不是你自己不願意讀書的嗎!”

說起來倒的确是自己理虧,甄蓮只得爬起來,不好再鬧。但是她心底就是認定了父母理虧,于是在家裏越發偷懶耍滑,以作對父母的報複。

二哥甄國華倒是沒在家裏鬧什麽,但是他見些天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道在外面瞎混些什麽,最近正是農忙,家裏人也無空去管他。

倒是大哥甄勝華及大姐甄梅帶三哥甄幼華和小妹甄珠幫着媽媽多些,半大的孩子也抵着一個勞動力了,好歹是把這農忙時節對付過去了。

趁着閑時,甄珠喜滋滋地盤算着要準備開學了。

她把自己的布袋書包洗幹淨晾幹了,收拾得好好的。

又把自己的紅領巾也洗幹淨了,她是班上第一批入隊的。

還就着熱水,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的手指甲縫、腳指甲縫都洗得幹幹淨淨的,又央大姐幫自己把耳朵後面這些難洗的地方搓幹淨,雖然沒有洗發水,也用皂莢和草木灰把自己的頭發喜得清清爽爽的。

待一番收拾過後,家裏衆人看了,皆笑道:“喲,這還真是個小夫子了!”

收拾過後的甄珠,衣着雖然破舊,依舊是黝黑瘦小,但是渾身上下幹幹淨淨,眼神明亮,依稀有些端莊的樣子,讓家裏人很吃了一驚。

她就等着明天帶着書包去報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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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天夜裏,一人卻在外面砰砰砰地敲甄家的院門,大聲地喊着開門。

炕上的甄家孩子們都睡死了,不願意起來,甄珠穿了衣服起來,撩開簾子,看到媽媽也點着煤油燈起身了。

見甄珠神色有些擔心,媽媽沖甄珠點了點頭,示意她別擔心:“公社的幹部。”

甄珠心下稍定,只是不知道公社的幹部這麽晚過來幹什麽。

黑夜之中只見得迷迷蒙蒙的人影,聽聲音是個中年男人,聲音在喜氣中略帶焦急:“勝華媽,能治!”

雖然看不太清,但是甄珠明顯感覺到自家媽神色一喜,立馬傾身抓住了來人的袖子:“能治?”

“能治!我這次開完會特意去縣醫院幫你們打聽了,我說了症狀,那個老醫生一聽說有譜,可能是眼睛的炎症,能治。但是要盡快送過去,拖久了就治不了了。”

甄珠媽又詳細問了一些細則,最後才千恩萬謝地把人送走了。

甄珠心下了然,也是禁不住心中一喜,爸爸的眼睛有得治了!

上輩子,爸爸也是這一次,眼睛卻是不知道為何,日漸看不見了,而他後來心情一直不好,漸漸越來越消瘦,後來在她嫁人後沒過幾年便去了。

甄珠和爸爸的關系一直很好,在她記憶裏,爸爸是村裏難得的一個溫和的男人,還會很多手藝,後來爸爸早死,她跟媽媽的關系也淡了很多。

眼下聽到爸爸有的治的消息,甄珠心中自然是喜不自勝。

然而媽媽送走了公社的幹部後,眉頭卻皺了起來。

甄珠心下了然,怕是因為錢的緣故。

她跟着媽媽去到爸爸的房間,聽到媽媽說了剛剛村幹部說的事情,爸爸先是很高興,但是轉眼間也和媽媽一樣愁眉不展。

“要不……還是不治了吧,公社幹部說要準備一百塊去醫院。”爸爸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他準備放棄自己的眼睛。

媽媽沒說話,甄珠卻堅決反對:“要治的呀!不治眼睛就瞎了。”

媽媽依舊低了頭,聲音在強硬中卻帶着些難過:“家裏哪有錢!攏共也就六十八塊五角錢,是家裏全部的家當了,全部拿出來也不夠,還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要是治不好,家裏又……唉!”

甄珠沉默片刻,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她從自己貼身的小兜裏掏出來自己貼着心髒放着的小布包袱,一把塞到媽媽手裏:“這是爸爸給我預備要讀書的錢,現在還有五塊八角錢,我先不讀書了,給爸爸去治眼睛。”

“幺姑……你,”爸爸支起身子,“這是你讀書的錢啊。”

甄珠搖了搖頭:“書還可以再讀,可以自讀,晚點讀,都能讀,爸爸你的眼睛就只有一雙。”

甄珠爸媽聽了都很動容,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們記憶中這個牙尖嘴利不懂事的小女兒竟然逐漸成長的這麽懂事,懂事得讓人心疼。

甄珠媽把這個小布包袱緊緊攥在手裏,她當然想治老公的眼睛,但是她有猶豫:“這個錢也不夠啊……”

“不夠也差不了太多,現在要緊的是趕緊讓爸爸去治病,後面咱們再籌錢,借錢再送過去都成,眼睛耽誤不得。”甄珠的話語堅定而條理清晰,讓甄珠爸媽不知不覺認真傾聽自己這八歲女兒的話。

許是這堅定的态度感染了衆人,許是對健康的渴望,三人很快達成了帶爸爸去治病的共識。

家裏現在正值農耕的忙季,錯過這一季,半年的收成就沒有了,最是關鍵時刻,一個人都缺不得。

說到這個問題,甄珠爸媽又有些發愁。

“這個好辦,我帶爸爸去!”甄珠的态度卻是自信。

甄珠爸媽卻是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最遠只去過鎮上,去縣城要走大半天,你爸爸現在眼睛看不見,不一個八歲的娃娃能去縣城,還要帶着爸爸看病?”

甄珠當然有信心,她上一世拉着丈夫走南闖北不知道去過多少地方,走過的又何止縣城。

但不過對着爸媽她自然不能這麽說,便換了個說法:“爸爸眼睛只是瞎了,但是他身強體壯,什麽都知道,我充當他的眼睛就好啦。而且家裏現在缺不了人,只有我帶着爸爸去最合适了。”

夫妻倆一想,是這麽個理,便想着明天去打聽清楚一點。

甄珠卻說今晚就要弄清楚,明天一早就出發,爸爸的病已經拖了很久,宜早不宜遲。

夫妻倆沒辦法,聽甄珠講的也有道理,于是大晚上的,甄珠媽媽打着手電筒,甄珠扶着爸爸,三個抹黑去公社幹部家,把情況問清楚。

甄珠這才搞清楚,幫自家打聽的公社幹部叫甄國慶,就是她平時叫國慶叔,中年年紀,皮膚黝黑,氣質卻很端正。

大晚上拍門,國慶叔聽說是這個原委,也不惱,立馬披衣服起來了。

他把線路講的清清楚楚,三人便認真聽着。

明天一早,大隊裏便有去鎮上拖飼料,明天一早上六點就出發,甄珠和甄珠爸就要趕早,明早一早上就要趕上,大概走一個多小時,到了鎮上,就去鎮上汽車站搭十點的班車,再坐兩個多小時到縣城,這個是不能錯過的,一天就兩班車,錯過這一班車,就只能等下午三點那一班了。

等到了縣城後,再坐1路公交車到縣醫院站,去了後,就去找看眼睛的王扶林醫生,其他的就聽醫生的了。

甄珠細細聽着,仔細記下,邊記邊在腦海中回顧縣城的樣子。

但是由于她後來去縣城已經是比較大的時候了,而且去的不多,故而記憶實在模糊,所以腦海裏也形不成什麽印象。

但不過甄珠心裏不擔心,到時候随機應變吧。

打聽清楚消息後,甄珠一家三人便慢慢往回走。

回家後,媽媽忙着用玉米面烙幹糧,一狠心,又把剩下的細面都倒進去了。

甄珠則在收拾自己和爸爸的衣物,倒也沒什麽衣物,簡單一件,路上帶着換洗。

她在收拾衣物的時候,同睡在炕上的甄梅甄蓮醒了。

及至聽說了甄珠要帶着爸爸去縣城,二姐甄蓮确是第一個不幹了,她拍着炕尖聲說道:“好哇!你們去縣城居然不帶我去玩。不行,我得跟爸媽說我要去。”

大姐甄梅卻是一拉二妹:“二妹別鬧了,幺妹這是帶爸爸去看病呢。”

二姐甄蓮卻還想再鬧,誰料甄珠冷冷說道:“爸爸眼睛都快病瞎了,你還想着玩!”

二姐甄蓮的行為着實讓甄珠感到心寒。

許是終于覺得自己理虧了,二姐甄蓮沒有再鬧了。

但是躺在炕上的時候,她又賊心不死,巴巴地問他們這次去帶了多少錢。

甄蓮卻是不想理二姐,自顧翻了個身,留下一個背影。

二姐看問不出什麽,也不敢扯現在這個讓她有些怕怕的妹妹,便只好也自己翻身睡了。

帶着對爸爸的擔憂,對未知的去處的擔憂,甄珠迷蒙間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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