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未亮,早春的夜空中尚點綴着幾顆閃爍的星子,春寒料峭。

甄珠一大早便同爸爸一起坐上了去往鎮上拖草料的拖拉機的車廂裏。

拖拉機一路颠簸,順着彎道經過了小河邊的小學。

看着學校在靜谧的夜色中靜靜蹲着的身影,甄珠捏緊了自己的手,一直到拖拉機開遠了,還在望着學校那邊,直到再也看不見了為止。

此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再回到學校讀書,不知道還有沒有錢回學校讀書。

甄珠此刻心中,除了對爸爸病情的擔憂,還有對自己未蔔的渺茫的前途的擔憂。

甄珠在心中慶幸幸虧此刻爸爸什麽都看不到,不然自己是不敢放縱情感地那樣張望的,那樣看着,爸爸必然會心裏難過的。

一雙大手将甄珠的小手握住,爸爸将甄珠摟在懷裏,幫她擋住了早晨的寒風。

甄珠靠在爸爸懷裏,捂得暖烘烘的,心裏也暖暖的,以後怎麽樣以後再說吧,自己總歸是要給自己找個好生活的,現在先想辦法把爸爸的眼睛治好。

懷着這樣的想法,甄珠在拖拉機的颠簸中輕輕閉眼休息。

晨光熹微,經過一路的颠簸,路途漸漸轉入了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栗北鎮到了。

在八十年代初的時候,鄉鎮還是重要的農村經濟流散地,鎮上人來人往,集市非常熱鬧。

甄珠一邊牽着爸爸問路,一邊忍不住往兩邊瞄,一條大集順着兩邊鋪開,買吃的喝的玩得用的,活雞活羊,遍地都是,人聲鼎沸,許久沒見到這樣的場景了,甄珠覺得新鮮極了。

遇到些不認識的,她忍不住想問問爸爸這是什麽,但不過剛想問出口,便記得爸爸現在看不見,便憋進了嘴裏,然而眼睛還是忍不住東看西看,一下子竟踢到一個大石墩子,整個人往前栽了個狗吃屎,還把爸爸帶得摔了一跤。

縱然是心智再成熟,身體總歸是小孩的身體,甄珠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哭了幾聲想着自己內在是個大人了,感覺有些丢人,便翻身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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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一爬起來便看到爸爸也在摸索着找她,甄珠便趕緊拉着爸爸的手,心裏覺得特別愧疚,想着自己帶爸爸去看病,病還沒看,先把兩人帶着摔了個大馬趴。

爸爸摸到了甄珠,卻是一把把她攬在了懷裏,從頭到腳上下摸着:“幺姑你摔到哪裏沒有,疼不疼啊?”

剛剛那麽疼眼淚卻只是在眼眶裏打轉,沒有落下來,現在爸爸一問,甄珠的眼淚卻一下子落了下來。

爸爸摸到了甄珠的眼淚,問她是不是摔疼了。

甄珠卻搖了搖頭,哽咽着說:“爸爸我再也不到處瞧了。”

爸爸卻哈哈笑了:“傻姑,爸爸帶你來少了,好不容易出趟門,多看看。以後爸爸要是好了,就經常帶你出來。摔疼了就多哭一會兒,哭了就不疼了。”

爸爸說這話時,臉色在剛剛顯出的晨光中顯得神采奕奕,已經看不清東西的眼窩裏卻滿是笑意。

甄珠看着看着,突然想到自己上一世,這麽好的爸爸如果上一世沒有眼瞎,沒有那麽早死該多好。

她突然之間更加慶幸自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不僅是對自己,還是對身邊人。

找到發車點後,甄珠拉着爸爸找了個角落蹲下來,吃了媽媽烙的幹糧後,等到車來了,她又拉着爸爸擠上車,像頭小蠻牛一樣七拐八拐往前擠,驚起一片叫罵,好歹是把爸爸按在了座位上,自己也擠着坐了下來。

下了車,甄珠爸爸突然覺得肚子疼,在男廁所門口托了一個男人把他帶進去,交代甄珠就在門口等,不要走遠。

甄珠懷裏抱着包袱,緊緊抱着,站在門口望着男廁門口,怕爸爸出來找不到她。

由于看的太過認真,從男廁出來的衆人均顯出不自在之感,但不過甄珠皆視若無睹。

“小妹,麻煩問個路,往東大街怎麽走啊?”一個頭上包着包袱的中年女人湊到甄珠身邊問路。

甄珠轉頭一看,只見來人約莫三十多歲,是個身材精瘦的女人,頭上包個方巾,穿着藏藍棉襖,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是笑眯眯的眼睛中卻隐藏着審視和打量。

甄珠有些警惕了,她搖了搖頭,後退一步:“我不知道。”

那女人卻似乎是認定面前這小丫頭是鄉下來的小妞,沒進城見過世面,眼下笑意更濃:“你也是鄉下進城來的吧?巧了,我也是,咱倆搭個伴走呗。”

甄珠可聽過太多拐賣的事兒了,故而當下一陣警惕,神色都冷凝起來了:“我不和你一起走,我在等我爸爸。”

聽到對面的小女孩和爸爸一起,這中年女人神色變幻,但是轉瞬間又眯着眼睛假笑起來:“我在邊上看半天了,沒見到你爸爸過來啊,他怕不是和你走丢了,我們一起去找找吧。”

爸爸拉肚子,是好久沒出來了,甄珠現下心裏一慌,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在旁邊觀察了這麽久,甄珠心裏更覺得這女人不是好人。

她搖搖頭:“我就在這兒等我爸。”

說罷,甄珠想後退幾步,退到人多的地方。

對面的女人似乎是看出了甄珠的想法,卻是陡然間一步跳上前,一下子拉住了她的雙手,把她往拐角背牆後的地方拖,嘴裏一邊叫着:“老公!老公!我找到小翠了,這死丫頭跑出去這麽多天總算是找到了。”

而這時,從斜側方也跑出來一個男人,看起來五大三粗,卻也裝扮得像是個普通人的模樣,也緊緊禁锢住甄珠的雙手。

這一男一女一唱一和,直把甄珠說成了離家跑出來的小丫頭,而把自己說成了外出找辛苦找女兒的夫妻。

甄珠死命掙紮一通,嘴裏大叫:“不是的!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是人販子!”

邊上的人聽到那對夫妻的一唱一和,卻以為她是還想往出跑,甚至還有人勸她:“小姑娘,你趕緊跟你爸媽回家,別再出來瞎跑了。”

甄珠聽了心裏既無語又憤恨,一群傻子。

眼見着就要被拖走了,甄珠心一橫,直接往前一沖,就直接找準周圍一圈人看看起來衣服最光鮮的一個大叔,沖過去把袖子一拽,想把大叔的衣服拽破,好讓大叔索賠,攔住這對夫妻。

但是沒想到,衣服太結實,而她人又太小,力氣不夠,衣服竟是沒有扯破。

甄珠沒有辦法了,橫起心來就往大叔身上吐口水,把滿手滿腳的灰都往他身上蹭,還閉起眼睛往大叔臉上吐了一口口水。

那大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一巴掌把她扇到地上去,直扇得甄珠眼冒金星。

然後這大叔一把攥起跑過來的中年女人的衣領,惡聲惡氣地說:“老子剛做的新衣服就被你們姑娘弄成這樣的了,賠!”

這一隊中年男女那想到會出這樣的變故,臉上堆起賠笑,解釋讨好。

而這大叔也不是善茬,不依不饒。

甄珠見狀直接翻身就爬起來往爸爸所在的方向沖過去,邊跑邊大喊:“爸爸!”

她手腳朝天跑得飛起,還在那邊的中年男人一看,也徑直丢下還被拉住的女搭檔不管了,直接飛身追了過來。

甄珠哇哇亂叫,生怕再被捉過去,幸虧一眼就看到了爸爸在男廁前摸索張望,到處喊她的名字。

甄珠眼淚都出來了,立馬三步并做兩步跳過去,一把撲進爸爸的懷裏:“嗚哇哇爸爸有拍花子的抓我!”

甄珠爸爸一聽,立馬緊張詢問情況。

甄珠攥着爸爸的衣服,心裏安定了下來,再轉頭一看,那男子也看到了甄珠爸爸人高馬大的,徘徊一下,立馬轉身逃了,甄珠這才安心,開始得意洋洋又委屈巴巴地講剛剛驚險的經歷。

待講到驚險處,爸爸也是狠狠一拍大腿,甄珠則是第一次見到爸爸那麽生氣的樣子。

正待講到自己兩手往那個被抱住的路人男人身上抹灰時,甄珠頭腦突然一炸,完了!自己抱在懷裏的包呢?!

甄珠驚呼,甄珠爸爸趕緊低聲跟甄珠說:“快帶着爸爸去剛剛你拉着那個中年男人的地方,問問旁邊的人。”

于是甄珠趕緊拉着爸爸就往前沖,直寄希望于能找到。

但不過希望很是渺茫。

去到哪裏的時候,周圍人已經散盡了,甄珠的心瞬間就沉到谷底。

但是她再一看,有個高大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哪裏,衣服上東一道西一道的都是灰土,手裏卻抱着一個藍布包袱。

呀!是哪個被自己抱住的中年男人。但是甄珠卻有點躊躇,不敢上前。

她小聲給爸爸說了情況,甄珠爸爸卻說:“去問問吧,他既然在這裏等,而沒有立馬走掉,估摸着就是為了等我們的。”

甄珠點了點頭,想想也是,于是牽着爸爸走上前去。

她沖那中年男人恭恭敬敬地作揖問了個好,那男人卻是不驚訝,還笑眯眯地看了看甄珠牽着的人,再看看甄珠,調侃道:“喲!小猴子還回來了。”

“大哥不要見怪,這是我家小女兒,帶我到縣城來看眼睛治病來了,剛剛碰到了兩個拍花子的,小姑娘沒得辦法才拉着您,謝謝您老,積德積壽。”甄珠爸爸好聲好氣道謝,連忙作揖。

那大叔卻是一把拉住了甄珠爸爸的手,朗聲道:“客氣啥,我是派出所的老陳,我盯那兩個人好久了,剛剛那兩個人販子被我逼到沒有辦法了,才說小丫頭不是他們的孩子,這不是露出馬腳來了?”

老陳得意地笑了笑,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來了,把藍布包袱遞過來:“哎呀差點忘了,諾,看看,這包袱裏東西少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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