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家裏窮，現在還沒通上電燈，整個村裏只有書記家有電燈。
晚上吃了飯，甄珠拉着甄蓮早早就睡到了炕床上，還特意睡在了外面，把裏面的位子留給了大姐甄梅，就是為了明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好方便去摘茶葉。
一早上，甄珠沒怎麽睡熟，聽到雞叫的聲音就醒了。
她推推睡在中間的二姐，催她起來。
二姐甄蓮已經睡迷糊了，“趴”得打開甄珠的手，嘴裏嘟哝着：“幹啥啊？別鬧我……”
甄珠又好氣又好笑，輕輕爬到二姐邊上，拍了幾下她的臉。
二姐被鬧煩了，氣呼呼仰起頭來，這才清醒了。清醒了後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拍拍自己的臉，到底是沒好意思撒起床氣，只是鼓着嘴翻身趿拉着地上的鞋子。
兩人背着袋子，摸出家門的時候，外面的天空中，月色西沉，夜空中隐現幾顆星子，料峭春風帶着寒意，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直凍得二人打了個哆嗦。
出了家門，二姐甄蓮才敢抱怨。一會兒嘟哝着天冷，一會兒嘟哝着不知道能賣個啥，一會兒嘟哝着看不見路。但是她嘴上嘟哝着歸嘟哝着，腳下腳步卻不停，一路跟着小妹甄珠走的可緊。
甄珠見她這樣，心裏忍俊不禁，無聲地笑了。自己以前還沒發現，二姐還挺好玩。
二人一路從小路出了村，路上還碰着一人騎着自行車趕夜路，甄珠連忙拉着甄蓮躲在路邊，不想叫人發現。那人也是一心趕路，沒留意路邊動靜，一溜煙就過去了。
見那人走遠了，甄珠才拉着甄蓮出來了。
甄蓮倒是癡癡地望着那遠去的自行車，嘴裏滿是羨慕：“我要是啥時候有輛自行車就好了，聽說城裏人結婚都給女方送\'三轉一響\'，咱村裏是沒見過這麽多的，到時候我結婚了，能要個自行車就好了，聽說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得一兩百塊呢。”
甄珠倒是沒想到，自己這二姐才十歲，就已經想的這麽遠了。她正了正臉色，握住二姐的手，語氣卻是鄭重：“二姐，你将來可千萬別為了一輛自行車就把自己嫁了，錢咱們自己都能掙，嫁人一定要嫁個好人。”
二姐被她說的有些羞人，拍開甄珠的手，有些羞澀地跺跺腳：“幺妹是說啥呢……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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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推着她往前走。
甄珠哈哈笑了起來，和二姐一路推推搡搡，月光亮堂堂照在大路上。
沒多久，二人就來到了那顆老茶樹邊上。現在是春寒時節，也不怕什麽蛇蟲鼠蟻，将袋子放下，收拾好衣褲就準備開始采摘了。
今天，甄珠特意交代了二姐，摘這茶葉，要摘一芽一葉，最多一芽兩葉，多了就不行，賣不上價。
二姐甄蓮在家裏人雖懶，但是想幹的事兒卻是利索的很，一聽說這和賣錢有關系，一下子就上了心，上手摘得可認真了。
二人手腳都靈巧，一邊摘茶葉，一邊閑聊，不知過去多少時候，天色慢慢變白，半明半昧之間，天也要亮了，而二人又摘了滿滿一大袋子。
估摸着差不多了，甄珠說可以了。
聽到小妹說可以了，甄蓮這才從樹上跳下來，毫無形象地往地上一癱，哈哈喘着氣，可累死她了！
甄珠也是累的夠嗆。
雖然她的心智已經是再世為人，早已不是八歲小孩的心智了，但是她的身體是實打實的八歲小孩兒，還是板瘦板瘦的那種，摘了這麽久的茶葉，她也是快累癱了。
但是時間不等人，甄珠估摸了一會兒，待會兒就有去栗北鎮的第一趟班車，可不能錯過了。
她把癱在地上的二姐甄蓮拉起來。
二姐雖然很想就地一躺，說這錢她不要了！但是到底還是眼饞着幺妹說的錢，更重要的是，這可是她和幺妹二人辛辛苦苦一早上，瞞着所有人摘的茶葉，有一種自己侍弄的寶貝，就想看着它結果的感受。
所以盡管是千般萬般不想起來，甄蓮還是爬了起來，給自己打氣。
二人拖着袋子，一路走的甚是艱難，終于來到了平時等車的路邊。
将袋子放下後，甄珠朝二姐甄蓮伸出手：“二姐，錢。”
“什麽？”甄蓮捂緊荷包，這錢昨天幺妹已經說給她了。
甄珠無語：“咱倆坐班車，一人一角錢啊！你不想走過去吧？”
甄蓮肉疼，萬般不舍地翻撿出兩角錢，遞給甄珠，大眼睛巴巴：“待會兒賣了錢，能……”但不過她很快就在幺妹不動如山的微笑中敗下陣來，默默地把後面的話吞了進去。
嗯，自己的親妹妹，出兩毛錢沒什麽的，而且這兩毛錢還是幺妹帶着賺的，甄蓮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眼見着二姐甄蓮閉嘴，沒有說出待會兒賣了錢後把車錢還給她這種話，甄珠滿意地閉了嘴。很好，她可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養成了只索取不付出的樣子。
得虧甄珠把時間抓得緊，二人站在路邊沒多久，班車就來了。
車子哐當哐當停下，售票員一看這兩個瘦不拉幾的小姑娘扛着這麽大的袋子，連忙搭把手，嘴裏還閑唠着：“你們是哪家的娃兒啊？起這麽老早去哪兒啊？”
甄珠捂好袋子口，聲音甜甜說道：“謝謝您嘞，爹媽讓我們姐妹二人一早把這菜給住栗北鎮的舅舅家送去，我們就在栗北鎮集市那邊下就行啦！”
這娃嘴甜，售票大姨看她可稀罕，就給她兩人安排到了司機旁邊的位子做，這裏正好寬敞，凸起的高臺還可以把這袋子放在這裏，也好照看。
甄珠又是一通笑眯眯地，前後叫姨可甜了。
甄蓮在旁邊看的是嘆為觀止。
自家這妹妹以前是什麽樣子，自己可是最清楚了。要說她古靈精怪吧，她的确是機靈，但是在外人面前，那是扭捏地很，哪裏嘴能這麽甜的？
話說起來，自從幺妹鬧着要上學，她就像是長大了不少，別說對着外人嘴這麽甜了，這還都能拉着自己去賺錢了，這擱在以前她是怎麽都不敢想的。
難道這就是想讀書的力量？
甄蓮心中納悶，讀書真就這麽好？
甄珠不知道自己平時這小嘴叭叭的二姐此時心裏在翻江倒海想啥，她一大早起來，忙活這麽久，可是困了，跟二姐說一聲自己先眯一會兒，就抱着二姐半閉着眼睛假寐起來。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纖瘦的胳膊，甄蓮才真正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妹妹，家中最小的孩子，就連個子都是最小的。
她抱着幺妹甄珠的手臂，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情感蔓延開來，幺妹也是不容易。
但不過，這種憐惜在她拿到了賣茶葉的錢的那一刻，就被一種巨大的難以置信所取代了。
居然！能夠！賣！這麽多！錢！
早上二人到了集市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出攤了，甄珠帶着甄蓮，輕車熟路找到了昨天的賣茶大爺。
大爺原本以為這小姑娘昨天就是小孩兒話語，壓根沒準備着今天真能遇着她，他沒想到她不僅來了，還拖着個大袋子來了。
春季清晨的寒氣将兩個小姑娘的臉凍得紅彤彤的，她們搓着手，眼睛亮晶晶地巴巴看着大爺。
大爺有些心疼了，給兩個小姑娘一人倒了杯熱水，邊遞給她們，邊問道：“怎麽這麽一大早就起來了？家裏沒大人麽？”
甄蓮還不知道怎麽說，瞟了瞟甄珠。只見甄珠清瘦的瓜子臉上的神色落寞了下來，無聲地搖搖頭，說道：“我們賣茶葉是為了有錢去讀書的，家裏……”說到這裏，她沒有繼續往下說下去了，大爺卻已經在心裏腦補了一出小可憐費盡千辛萬苦想讀書的身世，當下就恨不得茶葉都不檢查了，直接把兜裏的錢給兩個小姑娘。
眼角觀察到大爺的表情，甄珠在心裏默默吐了吐舌頭，倒也不是她說謊話，這的确是為了讀書不是麽？
甄蓮在一旁見着幺妹像是說了，又像是沒說，大爺的眼睛卻都變得眼淚汪汪的，不由得咋舌，幺妹實在是太厲害了。
但不過她性格潑辣，實在是學不來，學不來。
于是，在大爺的同情濾鏡的加持下，這袋子茶葉順利賣了26塊錢！
大爺粗粗看了一下，的确是野生茶葉，品相也很不錯，重量也足，底下那點兒被壓壞的他就沒掏出來，就當是資助這兩個可憐小姑娘的，爽快地掏了26塊錢給甄珠。
甄珠接過錢，甜甜地謝過大爺，卻半分沒有激動到手足無措的樣子。大爺見着這小姑娘年紀小小如此沉穩，不由得更為欣慰，這個小姑娘不簡單啊！
甄蓮見過錢，但是沒見過這麽一筆巨款即将到自己手中的樣子。她的心裏興奮得都要尖叫起來，但是轉眼一看，看着幺妹甄蓮臉上雖然是笑容甜甜，但是神色确是如常，不由得也冷靜了一點。
幺妹可真是太厲害了！
甄珠可不知道大爺和二姐心中對她的腦補濾鏡，這倒不是她視金錢如糞土，實在是幾十年後的錢實在是太不值錢，26塊錢有時候還買不到商場裏的一碗面，所以甄珠雖然高興，但是實在是脫敏了。
二人拜別大爺，約定了以後還有機會就再來賣茶葉給大爺。
但是甄珠知道這恐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這顆茶樹雖然是野生的，但是自己和甄蓮之所以能夠連續兩天采到茶葉，無非是因為這茶樹之前好多年沒發芽，現在剛剛發芽，村裏大人還沒發現。等到後面村裏人發現了，就沒她們兩個小孩兒什麽事了。
但不過所幸，占了先機，先賺得了26塊，有了錢，後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領着甄蓮來到沒人的角落，甄珠拿出13塊錢遞給了甄蓮。甄蓮這懸了一路的心才放回了肚子裏。雖然說現在幺妹給人的感覺不像是會貪她的錢的樣子，但是這畢竟是13塊錢啊！從沒有拿過這麽多錢，甄蓮心裏一直挺忐忑。
現在甄珠把錢遞到甄蓮手裏，甄蓮還覺得有些做夢般的感覺。
把錢攥在手裏，有零有整，硬幣硌着手的感覺讓甄蓮心裏踏實了一點，頭腦也能夠思考了。
這可是13塊啊！冰糖葫蘆一毛錢一根，糖酥酪兩毛錢一塊，好看的花衣裳也只要三塊錢一件，鎮長的兒子穿的那雙讓大家做夢都在想的回力牌球鞋也只要五塊錢一雙。
而這些！自己都能買！
巨大的狂喜讓她的頭腦暈暈乎乎的。
但是這種暈乎的感覺在看到甄珠清明的雙眼時冷靜了下來。甄蓮看着自己的幺妹，手裏拿着13塊錢，并不像自己那麽興奮，只是小心地将錢收好放進口袋裏，清淩淩的大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麽，透着這個年紀少見的沉穩。
她輕輕拍了拍甄珠的肩膀，語氣裏滿是不解：“幺妹，你為什麽一點兒都不高興呀？這麽多錢！”
甄珠搖搖頭，輕輕笑了，看着二姐甄蓮的眼睛，語氣堅定地說着甄蓮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話。
“二姐，我不是不高興，我只是在想，錢還能怎麽再生錢。”
錢，還能再生錢？聽到甄珠說的這樣的話，甄蓮的內心受到了沖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