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回家的第一秒就想看見你”

崇野猛地擡起頭,陸時郁這句話說得如此稀松平常,仿佛在說,“我今天想吃加煎蛋和火腿的三明治”一樣平靜。

冷漠兇狠的陸時郁崇野招架不住,突然轉變得如此直白主動的陸時郁他也一樣招架不住,但是他知道的,現在他面前的陸時郁或許才是真的陸時郁。

他就是這樣,一旦說清心意,對于自己所有的想法都不會藏着掖着。

八年前的崇野經常因為他随意的一句話和一個舉動而臉紅,現在的崇野也一樣。

他吞咽着口水緩解喉嚨的幹癢。

陸時郁松開環着他腰的手離開衛生間,指腹最後在側腰上流連地滑動,崇野繃緊身子,聽見他說,“我只是想想。”

“哦。”崇野說不清在聽見他這句話的時候自己是放下了心還是有些失望。

陸時郁走了,他也用涼水拍了拍臉,撐着洗手臺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十幾歲的時候他覺得他已經足夠成熟,看着現在這張臉才意識到那時候的樣子實在青澀。

哪怕生活處處不如意,眼睛裏也是閃着光的。

不像現在,一潭死水。

他知道自己這八年過得并不算好,但也很想知道陸時郁這八年到底是怎樣過的。

他原本以為,過了這麽久,哪怕他們重逢,陸時郁也早就另尋他人了。

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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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一直沒有回卧室,陸時郁喊他,“崇野?”

“來了。”

崇野做了一個深呼吸,躺到床上,關掉床頭燈,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這麽一折騰,已經過了淩晨兩點,陸時郁隔着被子拍拍他,“好好睡一覺吧,明天就不用早起陪我去公司了。”

崇野悶悶地答應着,他是真的困了,但是第二天一早,陸時郁起床他還是跟着醒了。

陸時郁正準備下床,回頭看他,“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

崇野揉揉眼睛,“不過還有點困。”

“繼續睡吧。”

陸時郁不吵他,去客房洗漱,再做了早飯,回房間看見崇野又睡着了,他輕手輕腳地關好門,把崇野那一份早餐放在微波爐裏熱着。

順便留下了一張字條。

崇野是在他離開之後半個多小時醒的。

即便知道陸時郁已經離開了,還是在房間裏找了一圈,最後才來到廚房。

字條放在餐桌上,陸時郁的字跡經過這麽多年的磨煉更加剛勁有力,肆意潇灑。

“早餐給你放在了微波爐裏,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不準偷偷走!”

崇野的腦海裏自動出現了陸時郁親口對他說這句話的語氣,竟然荒唐地咂摸出撒嬌的意味。

今天的早餐很中式,陸時郁煮了紅棗南瓜粥,做了裏脊土豆絲卷餅。

崇野吃得很飽,吃完收拾了餐具。

然後他站在客廳裏,發現自己無事可做了。

之前陸時郁讓他一起去公司他還不想,怕自己很尴尬,現在冷不丁不用去了,竟然也覺得有點不适應。

按照陸時郁的習慣,他現在應該剛把第一杯咖啡喝到一半,這個時間連依不會過來打擾他,所以往往辦公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崇野坐在沙發一角,仿佛回到了第一天來陸時郁家裏那樣,打開電視随便找了一個電影消磨時間,電影很長,足足三個小時的全英文,沒有字幕,他聽不懂,看着看着就犯困,叽裏咕嚕地不知道電視裏在說些什麽了。

崇野倒在沙發上又睡着了,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餓醒的。

肚子叫了一聲,已經過了正常午飯的時間,他拿出手機,看見陸時郁給他發的消息。

【陸時郁】:在做什麽?

這條消息來自于半個小時前。

【崇野】:睡着了,剛剛醒。

陸時郁沒有很快回複,應該已經在忙了,崇野也沒有再發,怕打擾到他,去廚房給自己随便下了一碗面,端上桌的時候手機屏幕剛好亮起。

【陸時郁】:記得吃飯。

【崇野】:[一張照片]

他把自己的面拍過去,一個荷包蛋,幾根青菜,兩片午餐肉。

陸時郁把照片放大看了好多遍,很簡單的一碗湯面,不過味道應該是不錯的。

【陸時郁】:多吃一點。

【崇野】:好。

崇野翻了翻兩個人的聊天記錄,微信是他要了聯系方式的第二天加上的,之後沒怎麽說過話,每天零星一兩句,後來他和陸時郁去公司了,那幾天的記錄都是空白的,今天說的話還算多了一些。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崇野都清楚,他們的感情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

越這樣,崇野心裏就越慌。

他怕他再經歷一次當年的情況,而且他一直不敢問陸時郁,對他到底是不甘心的執念,還是真的還愛……

崇野嘆了口氣,面有些凝固了,他攪了兩下,用湯水把面條都泡進去。

心事重重,一碗面吃了好久。

一個人的時候一碗面就可以解決一頓飯,陸時郁要下班,他卻提前開始準備晚飯,現在知道陸時郁什麽時候下班,路上要耗費多長時間,多久能到家,也更好計算時間,讓陸時郁一回家就能吃上溫度正好的飯菜。

崇野把飯菜擺上桌子,門鈴也正好響了。

一切都剛剛好,他莫名有了一絲成就感。

崇野去給他開門。

“怎麽不自己解鎖?”

“因為回家的第一秒就想看見你。”

陸時郁依舊是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着讓崇野面紅心跳的情話。

仿佛情話不是情話,只是在陳述一件客觀事實——像“今年的收益提升了十二個百分比”和“洲海集團的企業排行又上升了八名”一樣。

陸時郁的手從身後遞過來——是一束花。

崇野接在手裏。

想起陸時郁上次別別扭扭送他的那一束。

他低頭聞了聞,嘴唇在最近的花瓣上碰了一下。

“今天下班也碰見賣花的小女孩了嗎?”

“……”

陸時郁哽了一下,“不是,這一束是特地買給你的。”

他低頭換鞋,把衣服挂在衣架上。

“謝謝。”

“不客氣。”

陸時郁去卧室換衣服,走了半程轉過身來。

“其實上次那一束也是。”

話音剛落,沒等崇野回複什麽,陸時郁已經頭也不回地去換衣服了。

“喜歡香水還是我”

崇野看着陸時郁的背影,感覺到有一種詭異的可愛,他嘴角抽動兩下,最終還是勾了起來。

他低頭用力聞了聞,花很香,花瓣還很鮮嫩,甚至還有水珠挂着,這個時間買到這樣新鮮的花也不太容易,但是陸時郁總是這樣,他好像可以做到任何事。

崇野找了個玻璃花瓶把花認真插好,擺在電視櫃上。

陸時郁換好衣服出來,正看見崇野在插花,他站到崇野身後,手撐着旁邊的置物櫃,看起來像是把崇野攬進了懷裏。

崇野偏過頭又吸了吸鼻子,“你換香水了?”

陸時郁臉上閃過一抹驚訝,“我以為你都不在意我用什麽香水。”

怎麽會……

陸時郁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清冽,無論什麽時候靠近他都能隐隐約約地聞到,和崇野以前在酒吧裏聞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廉價香水一點都不一樣,明明存在感并不強,但是就是讓人無法忽視,并且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喜歡嗎?”

“喜歡。”

“喜歡香水還是我?”

“……”

崇野看着他仍然平靜到讓人難以置信的表情,有些好笑地問,“陸時郁,你一定要用這種表情說出這樣的話嗎?”

“那我應該用什麽樣的表情?”

崇野也不知道,但是總歸是要比現在熱情一點的吧,不然他會覺得陸時郁只是在……逗自己玩,想看自己為此慌裏慌張不知所措罷了。

崇野答非所問,“而且你剛見我那幾天還不是這樣的态度。”

這也是崇野一直不太明白的點,他雖然并不排斥陸時郁的親近,甚至很喜歡,但是有時候總覺得不明不白。

“因為我剛開始不确定你對我是什麽态度。”

陸時郁低着頭,聲音很低,擺弄着抽屜裏被碰亂的備用袖扣,避開了和崇野的眼神對視。

“那你現在覺得我對你是什麽态度?”

兩個人好像在說繞口令一樣拉來扯去,陸時郁轉過身子,走向廚房,“我不告訴你,萬一我想錯了呢——吃飯吧,餓了。”

好吧。

崇野跟過去,他今天做了四個菜,并且還有丸子湯。

“做了多久?”

“不知道,一個小時?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

“辛苦了。”

“不辛苦。”

崇野竟然因為這樣簡單平常的三個字覺得有些臉紅,低頭咳了一聲掩飾住,把第一碗丸子湯盛給陸時郁。

陸時郁接過來,手直接包住他的,短暫觸碰之後再分開。

一瞬間崇野覺得手上的溫度比裝着熱湯的碗還要熱一點。

很安靜地吃完這頓飯,陸時郁去洗了碗,崇野在他旁邊坐着,突然聽見陸時郁的手機響。

陸時郁手濕,看了一眼崇野,“在茶幾上,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好。”

崇野去給他拿手機,無意間低頭掃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看清這三個字瞬間覺得全身一冷,他咽了下口水,按住自己微微顫動的手,把手機遞給陸時郁。

——鄭亭江。

自從回到鄭家之後,陸時郁就沒有給鄭亭江換過備注,在他眼裏,鄭亭江不過算是他的領導,一個抛妻棄子的人不配做他的父親。

所以接到他電話的時候,陸時郁也有一種無法言說的不悅。

崇野給他按了接聽鍵之後就退到了一邊,坐在椅子上低頭摳着指甲——上次陸時郁給他修剪之後他就沒有再亂咬過了,現在已經長得挺好了,比以前看着飽滿透亮得多。

“董事長。”

陸時郁語氣十分公事公辦,鄭亭江也早就習慣他這樣的疏離冷漠,陸時郁有能力有手段,只要他願意留在鄭家就足夠了。

倒是崇野有點震驚陸時郁這個稱呼,他以為陸時郁起碼表面上會禮貌性地叫一聲“爸”,結果是這樣最陌生的稱呼,他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時郁,前幾天去參加長尊的壽宴,有沒有結識什麽新的人脈?”

陸時郁避開話筒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董事長,您有什麽事直說就好了,不用和我繞彎子。”

鄭亭江在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被他直接戳破覺得有些尴尬,但是陸時郁和他說話一直這樣不客氣,他早就習以為常,幹巴巴地笑了一聲,裝出一副慈父的樣子。

“那我就直說,現在整個常平市可都在傳,你找回家一個男朋友。”

陸時郁心裏一凜,這件事傳到鄭亭江耳朵裏他是不意外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崇野,崇野不知道看着他在想些什麽,突然和他對視,他怕鄭亭江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給崇野做了個手勢。

崇野會意,離開廚房,去沙發上窩着了,臨走之前還給他關了門。

等他走了,陸時郁才繼續說。

“嗯,有什麽問題嗎?”

“你知道的,時郁,我們鄭家結婚一向是父母之命,更別說你還找了一個男人。”

“我姓陸。”

陸時郁平靜地反駁他,言下之意,我和你們不是一家人。

“但是你現在在鄭家。”

“我也可以不在鄭家。”

他不需要鄭家,但是鄭家需要他,他知道這句話對着鄭亭江說出來将無懈可擊。

果然他聽見鄭亭江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似乎是在壓着怒意。

不過陸時郁并不在意,“董事長,如果你們鄭家到現在還需要商業聯姻,那您這麽多年也白幹了吧。”

鄭亭江死死攥着茶水杯,現在外面都在傳,他鄭亭江活了大半輩子,兩個兒子,一個沒出息的纨绔意外去世,一個有能耐的還死活不肯認他,甚至用了八年時間還是不願意改姓,不僅如此,現在還找了個男朋友,大張旗鼓地帶出來,恨不得介紹給所有人,再下一代連一個接班的都沒有了。

“你至少不應該把他帶出去抛頭露面。”

陸時郁覺得他有點不可理喻,嗤笑一聲,“那應該怎麽樣呢?董事長,像您一樣,自己戀愛多年的愛人說抛棄就抛棄嗎?”

致命一擊,在這個話題上,鄭亭江永遠對不起他和媽媽,自然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長久的沉默之後,鄭亭江敗了下風,“那就希望你不會後悔了。”

挂了電話,陸時郁皺了皺眉,覺得他這最後一句話裏有話。

他把洗好的碗放進櫃子裏,出去看見崇野窩在沙發上,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陸時郁放下手機,坐在他旁邊,“怎麽了,怎麽突然不太開心?”

崇野很僵硬地笑了一下,“有嗎?”

“有。”

陸時郁很肯定地回答他,崇野搖搖頭,“可能有點累了。”

崇野臉色确實有些發白,陸時郁試了一下他的額頭,溫度是正常的,那可能真的是累了,畢竟一個人忙活了四菜一湯。

“那去睡覺吧,我去客房,還有些文件要處理,不打擾你。”

“不用。”

崇野搖頭,咽了下口水,“和我一起吧。”

崇野難得主動邀請他一同去睡覺,陸時郁自然不會推辭。

“走吧。”

崇野鑽進被窩,只露出來一張臉,房間裏開着燈,陸時郁給他戴上眼罩和耳塞,才靠在床頭上打開電腦。

一一打開連依發給他的郵件,回頭看了一眼被包裹嚴實的崇野。

陸時郁猛地反應過來,崇野突然低落,似乎是從他接到鄭亭江電話的時候。

當時崇野的表情就有些許不自然,但是他竟然沒有及時發現。

為什麽鄭亭江會這樣影響崇野?

陸時郁驟然想到八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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