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7
第27 章 Chapter27
秦傲沒等來回應,也是習慣了,他曾經無數次坐在這,對着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人自言自語,但這次卻不同,布滿挫傷的臉浮現出一絲溫柔,他想起林隐的模樣,繼續說,
“他是秦宇的老師,從大城市調過來的,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秦傲眉眼安靜,床頭的小燈泡因為電頻明暗交替,他盯着燈絲,繼續道,
“我該怎麽辦,小思。”
床上的人一言不發,從表情上看,他正暢游在沒有苦難的新世界。
秦傲移開目光,望着鞋尖,嘴角隐隐作痛,痛得直往心裏鑽。
從前的他絕對不會在意這些傷,像個木偶,即便燒成灰燼也沒關系,但林隐來了,分給他最珍貴的靈魂,所有的感知都回來了。
他就像個嬰兒,在林隐的呵護下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學痛,學哭泣,學人正常的情緒。
但這樣反而讓他更難過,更絕望,他明明在黑暗裏走的很順利,哪怕流點血也無所謂,但林隐讓他看見了光,看到另一個世界,林隐讓他知道日子還可以這樣過,
~
沒有約架,沒有爾虞我詐,愛人永遠在你左右,至死不渝。
秦傲視線模糊了,他強撐着身子坐在床邊,胸腔疼得厲害,“小思...可是我走不掉。”
“我和你,都走不掉。”
“...好好睡吧,夢裏什麽都有。”
門外傳來兩聲禮貌的敲打,趙立剛推門進來,卻和秦傲打了照面,他沒能攔下秦傲,眼看着人消失在走廊盡頭。
趙立剛回到病房,從抽屜裏取出昨天拍的腦部ct,對準燈光重新看看,神色凝重。
每年單位都會體檢,結果都令人心安,但唯獨這次...
“趙大哥,我建議您到市裏的中心醫院做樣本化驗,目前來看腫瘤的良性惡性不清楚。”
他既然決然回絕了醫生的提議。
理由顯而易見,兒子趙思成高額的醫療費,每天就跟流水一樣,一晃就是六年,就算是金山銀山也會挖空,他只能和那幫地頭蛇進行交易,對非法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知道自己罪該萬死,玷污了警察神聖的職業。
可他更愛自己的兒子。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小思或許已經成為一名出色的畫家了。
趙立剛緊緊握住兒子的手,含着眼淚小聲說,“兒子...你做的很好了,你是爸的驕傲。”
......
“林老師!有人給你送東西!”保安隔着烏泱泱的學生朝林隐喊。
林隐站住腳,愣了幾秒,避開學生們走進執勤室,“誰送來的?”
保安捧着一摞訂好的稿紙遞給他,“沒看清,就說是給你的,放下東西就走了。”
林隐呼吸一滞,他接過沉甸甸的紙張,掃過一眼,上面拼貼着各式各樣的小文章,有詩歌,有諺語,還有零零碎碎的生詞佳句,他輕輕撚起一角,發現膠水還沒幹,一看就是連夜趕制,生怕送遲了。
自己突發奇想的決定,秦傲卻放在了心上,默默做好一切。
回到辦公室,林隐将稿紙小心放到桌上,清晨的鈴聲沒有打擾他專注翻看,越往後,他鼻尖越酸楚,每一頁都包含着秦傲的心血,他撫摸着凹凸不平的紙張,想象出秦傲為了自己熬夜伏案的場景......
他合上稿紙,摸出手機撥過去,可等待音響了一遍又一遍,卻無人接聽。
他仍然不死心,打了六七遍後,還是放棄了。
剛打完卡的老師們走進辦公室,就看見林隐滿臉擔憂地盯着手機,好像在等待着重要的電話。
後半節課,林隐留了三道句子改錯,他靠着講臺望向窗外,那片白桦樹下滿是落葉,像條金黃的河流,被風一吹,便快速流動。
還記得秦傲翻越圍欄的身手,猶如一支刺破蒼穹的利箭,誰也無法束縛他。
課間活動,他跟着孩子們到操場上,突然看到秦宇一個人在樹下扣石子,他走上前問,
“小宇,你怎麽了?”
男孩兒仰頭,眨巴眨巴眼,嘴憋憋着,“老師我沒事。”
林隐怎麽會信,蹲在秦宇旁邊兒,小聲
說,“我絕對不會跟你哥告密的,放心說,到底怎麽了。”
秦宇頓時委屈地直抹眼淚兒,撩起衣服,露出腹部一大塊淤青,林隐瞠目,壓着怒氣,“誰幹的!”
“那,那幫壞人,老師你說過的,別告訴我哥。”秦宇哽咽着,“我怕他又去打架。”
“老師,我擔心他會死掉......”
林隐背後一涼,将男孩兒的頭抱在懷裏,盡力安慰道,“不會的不會的,你哥他很厲害,他不會死。”
秦宇用力搖頭,“可是他說過,他會死的很早。”
林隐閉上眼,抱着秦宇,心疼又憤怒,“你哥他放屁!”
“老師,我害怕,那幫壞人說要燒了我家。”
感知到男孩兒的顫唞,林隐怒火中燒,他溫柔撫摸着秦宇的頭,一字一句道,“小宇別怕,他們不敢,有老師在。”
這所小小的縣城,到底藏了多少惡,為什麽要去威脅一個懵懂的孩子。
林隐感到一陣惡寒,牽着秦宇到辦公室,這時正好同事們都不在。他用把溫濕的毛巾,一下下擦去男孩兒臉上的淚痕,溫聲叮囑道,
“小宇,有些事你越是害怕,他越是找上你,那些人蒼蠅蚊子是一樣的,你不需要怕。”
秦宇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問道“那我哥呢。”
林隐堅定道,“你哥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樣,你哥是好人。”
“好人...”男孩兒重複。
“對,他是好人,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林隐說。
除了莫名消失外,其他都挺好的。
“老師,這是什麽。”秦宇轉移注意力,指了指桌上的稿紙。
林隐一愣,笑着把稿紙拿過來,溫柔道,“這是你哥親手做的。”
男孩兒張大嘴巴,可愛極了,“真的嗎!”
林隐笑了笑,“小宇,等你長大之後,你會知道你哥有多優秀。”
秦宇盯着稿紙,突然問,“老師,你看這是什麽?”
“恩?”林隐湊上去,愕然發現就在最後一頁,他看到一行小字,
——制作人:林隐
為什麽。
這明明是他的作品,卻寫上自己的名字。
林隐心裏長草,沖出辦公室,給秦傲打了十幾通電話,都石沉大海,就像秦傲這人從來都不存在一樣。
他握着手機,靠在窗邊,念念道,“秦傲...你在哪兒...”
直到放學,林隐護送秦宇回家,自己搭車去到秘密基地,許久未見的胖子和小智都在,倆人正在院裏吃盒飯,見他來了,熱情地圍着他繞圈圈。
“林老師!和咱們家秦傲怎麽樣?他這人就脾氣點,各方面的,都不差,你說是吧!”小智眉飛色舞,嘴角的飯粒兒都在顫唞。
林隐尴尬笑了笑,“他人在這兒麽,我找他有事。”
“喲呵?”胖子放下盒飯,困惑道,“你倆不是一直住一塊兒呢嘛!”
林隐愣住,“他沒回來?”
沒回來,又能去哪兒。
小智勸道,“別擔心拉林老師,秦傲不能出事兒,估計在賭場呢。”
林隐盯着他,冷靜道,“賭場在哪兒。”
胖子和小智面面相觑,誰都不肯說話。
“怎麽了?”林隐感到奇怪。
小智難為情,“林老師,別說你,就連我們倆,和秦傲這麽長時間的朋友,都沒去過賭場,真是不好幫啊。”
胖子補充:“秦傲從來沒帶我們去過賭場,他說那裏不幹淨,如果是你,他更不想你去。”
不幹淨?
林隐不想再為難人家,說下次再約酒,匆匆離開了。
走投無路時,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他一定知道秦傲在哪兒!
等他趕到的時候,烏關行舉着推子給小孩兒剃頭,看見林隐那刻眼睛都亮了,
“林老師!來找秦傲啊?”
自己藏着的小秘密突然被戳破,林隐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微笑點了點頭,局促的坐在沙發上,聞着劣質洗發水和皮革的味道,他耐心等到烏關行歇息,
“我聯系不上他了。”
烏關行吸了口煙,遞給林隐,“抽嗎?”
林隐看看他,“有新的嗎。”
烏關行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欣賞,拿起煙盒扔過去,眯眼笑道,“沒想到林老師還會抽煙,好有男人味兒。”
林隐是第一次在沒有秦傲的場合下抽煙,安全感蕩然無存,打火機按了幾次才點燃,他深吸一口,突出的煙霧遮住大半張臉,
“拜托你,幫我聯系秦傲。”
林隐現在滿腦子都是秦傲,擔心他出事,好奇他到底在幹嘛,秦傲時好時壞的性子太難琢磨,他費盡心思想搞懂,但就像進入了沒有出口的迷宮,留給他的只有彷徨。
烏關行打量着他,聳了聳肩,“估計你早就把各地方找遍了吧,不然不會到這兒來。”
林隐這樣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來回繞彎子,煩躁地叼着煙起身,在原地走了兩圈,又坐下,用平緩的語氣重複道,“你能聯系到秦傲嘛。”
烏關行意味深長和他對視,歪頭笑道,“林老師,我帶你去個地方。”
“哪兒?”林隐蹭的起身,煙頭落到褲腿上,燒穿個窟窿。
“賭場。”烏關行托腮,修長的手指敲點着臉頰,“不過我們得喬裝打扮一下。”
林隐感到不妙,“還需要這個?”
烏關行:“當然了,我們這種人進到裏面,只會被人宰。”
林隐喉結滾動,“好,聽你的。”
“就喜歡你這種人,跟我來吧,關棋回老家一陣,留了幾件舊襯衫和皮夾克,你這樣斯斯文文的完全不行,快去換上!”
烏關行說着,把人推進裏屋,倚在門邊觀賞。
林隐束手無措,再三确認,“真的要這麽做?”
他是去找人,又不是當卧底。
烏關行眼神暗下去,“林老師,在那裏殺人都不見怪,你不想被劫財劫命,還是聽我的話乖乖裝成窮人。”
可是林隐仔細端詳了手裏的衣服,看上去并不便宜,“這...合适嗎?”
烏關行點點頭,“反正他罵人又沒聲音,我直接閉眼睛世界一片安寧。”
“......”林隐擔心秦傲的現狀,低聲對關棋道了歉,迅速褪下衣物,零點幾秒間換好一切,沒給烏關行偷拍的機會。
“好了。”他走出來,看見鏡子裏的自己,不禁一愣。
一瞬間老了十歲,像極了電影裏的西部牛仔,但人家騎馬,自己像開拖拉機的。
幸虧胳膊的石膏已經換成夾板,不然這麽大的目标,肯定暴露了。
就是臉...有點兒違和。
烏關行遞來口罩,“喏,戴上,那裏面的人都會戴。”
林隐接過來,好奇道,“為什麽。”
烏關行挽起長發,扣上鴨舌帽,光天化日褪去襯衫,随手套上衛衣,平淡道,“人這東西挺奇怪的,一邊兒迷戀做壞事兒的刺激感,一邊兒還矜持得不行,這時候就得用個口罩遮遮羞,放心吧,沒人發現我們的。”
路上,兩人擠在車後座,大腿晃來晃去,總能撞倒,林隐默默收回去,但烏關行卻硬是貼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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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車速越來越快,林隐也緊張起來,無數個幻想跳出來,他突然想起昨晚那張照片,猶豫再三,向烏關行問道,
“關行,你知道秦傲身邊的男生嗎。”
“啊?”烏關行扣扣耳朵,“他弟弟?”
林隐搖頭,“不是的,眼睛很大,嘴唇很薄,有兩顆虎牙,頭發到這兒——”他說着用食指擋在額頭上,劃出一條線。
烏關行臉色逐漸僵硬,随即眯眼道,“我不知道哦林老師。”
林隐放下手,“好吧。”
“你為什麽不問問秦傲呢。”烏關行若無其事看着窗外。
林隐聽見了,但是沒有回答,暗暗握緊拳頭,無聲宣洩着。
為什麽默默為他做了所有,到頭來卻把他推開。
秦傲,你到底在想什麽...有什麽話,是不能和我講的......
即使你再跑,我也要把你追回來,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哪怕是那個男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