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9
第29 章 Chapter29
秦傲拎着鋁制箱緩緩走到桌前，将箱子擱在分割線的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潘多拉魔盒吸引，唯獨林隐，透過人群注視着秦傲，一眼萬年。
嘴角，眉尾，就連拎箱子的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林隐根本不敢想秦傲經歷了什麽，明明好端端的人，昨晚接到個電話走了，再見面就成了這樣。
“各位，這箱子裏的二十萬現金，是嚴哥給今晚的引子，能留到現在的都是老熟人，還是老規矩，沒什麽問題吧。”
秦傲就像念臺詞一樣，機械般說完，從後腰抽出手套戴好，掀開箱子的瞬間，空氣中都彌漫着金錢的味道。
要知道一個小縣城，有人累死累活一輩子都未必攢到二十萬，而現在，這些不敢想的東西就擺在眼前，而且有八分之一的概率，誰心能不癢。
入局的八個人紛紛從兜裏，鞋底兒，帽子裏掏出藏着的存折，金戒指金項鏈，房産證等等，烏關行捅了捅林隐，“哎，林哥，你說——”
他停住了，因為林隐就像塊木頭，直勾勾盯着一處，他順着拉絲的目光看去，苦笑着搖搖頭，罵道，“就這麽愛麽。”
秦傲站得沒有平常筆直，林隐看了很久。
他想，衣服遮住的地方，傷的更嚴重。
不一會兒的功夫，桌上就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賭注，其實這種局，未必都要錢，只要價值在五萬上下，就有入局的資格。
秦傲緊了緊手套，拿過一旁的金戒指，掃了一眼就丢開，冷冷道，“下桌。”
“不不是！你們這兒沒說拿着東西不行啊，我可是把我老娘的首飾全拿來了，你沒這個權利！”
男的當場就不樂意了。
秦傲頭也沒擡，動動手指，就來了兩個打手，硬是把男人從後門拖了出去，至于後面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等聲音沒了，秦傲才擡頭，看了看四周，
“可以開始了嗎？”
一時間所有聲音都被卷入撲閃的燈泡裏，幾十雙眼睛死死盯着秦傲手裏的牌，熟練洗過數次，再用透明長板分到各人手中，乍一看天衣無縫。
無論接下來秦傲如何主持，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林隐都熟視無睹，他的視線滿滿彙成一個黑點，聚焦在秦傲的臉上，那是個無底洞，吸取着他所有力量。
不知過了多少回合，桌上的人輸的一窮二白，贏的滿
面紅光，林隐回神，發現剛剛最異常的對角線二人，此時贏的最多，最豐厚，他們時不時還看向秦傲，不被察覺的點點頭。
林隐凝眉，這兩個人是老千。
秦傲拆開一幅嶄新的牌，顧自洗起來，手法眼花缭亂。
對角線的兩個人摸了摸手邊兒的錢堆，樂的合不攏嘴。
突然頭頂的燈泡閃了一下，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還在賭桌上，只有掌管大局的秦傲擡了擡頭，與此同時，一直關注他的林隐，也好奇的擡頭看去，這一動，就把自己和其他人摘開，明顯無比。
秦傲警惕地收回目光，眼神如利刃劈開人群，一舉鎖定那人——
“嘩啦——”
撲克牌灑落一地，所有人都驚呆了。
“喂！你怎麽搞的！老子的手氣可全在這一把！把你賣了都賠不起！”對角線之一起身罵道。
一旁圍觀的人也嘀嘀咕咕，确實，這事兒在賭場就是晦氣，這麽大的局，有一點閃失都是要命的。
林隐也愣了，他完全沒想到秦傲會出差錯。
“抱歉，我再換一幅。”秦傲少有的放低姿态，草草敷衍過去，大家也知道這主不好惹，私底下嘀嘀咕咕罵着，誰都沒放明面兒上。
此時突然有人從遠處跑來，一聲尖嗓劃開氛圍，“傲哥！條子來了！！！！”
衆人先是茫然，緊接着燈泡啪的一聲碎裂，頓時漆黑一片！
“快跑啊！！他媽的愣着幹什麽！！”
不知道誰喊的，大家夥一股腦擠到後門，林隐在黑暗裏什麽都看不見，只聽到憤怒的叫罵，和淩亂不堪的腳步聲，
“烏關行？”他對着空氣喊。
沒人回答。
被沖散了。
林隐強忍着不安，正計劃着下一步怎麽脫身，手啪的一聲被拉住，整個人瞬間傾斜，順着力量邁開腿跑出去，大概幾米遠，他猛地意識到這人是誰，
“秦傲？”他喘着氣。
還是沒回答。
“秦傲是你嗎！”
“別說話。”
林隐頓時放下心，跟着秦傲在黑暗中跑了很遠，直到看見光亮，兩人才停下，可一松開手，秦傲就像變了個人，抓着他的衣領，眼神異常兇狠，
“你瘋了？到這兒幹嘛！！”
來時本就一肚子懊惱的林隐，愣了兩秒，心底的怨氣被點燃，也爆發了。
他顫聲反問，“你一聲不吭就消失，我瘋？”
秦傲氣焰銳減，眼中憤怒摻了些束手無措。
林隐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薅着秦傲的領子，把人扯向自己，撕下斯文儒雅的外表，怒吼道，“是誰忽冷忽熱！是誰有話不說！又他媽是誰接個電話就消失，一整天都沒消息！秦傲，你知道我多擔心你嗎！”
兩人身形相差不多，但此時秦傲就像小貓似的被吼的不吭聲。
“你是不是要等臉上的傷好差不多了，估計我看不出來，才回來找我！是不是！”
林隐匪夷所思地盯着秦傲，
“秦傲，我們都這樣了，我們有什麽話是不能——”
“哪樣？”
秦傲扯開剛愈合的嘴角，聲音輕不可察，“我們...哪樣？”
話就像鈍刀，把林隐的心被豁出個大洞，血流了一地，他強擠出個別扭的笑，顫聲哄道，“秦傲，你說什麽呢，咱倆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嘛，我們，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要走呢，是吧？”
但懷中人卻沒有回答，林隐心一沉，“秦傲？”
“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林隐瞪大雙眼，“什麽？”
秦傲後退半步，最後看他一眼，像是無聲的訣別，利落地轉身隐入黑暗。
林隐杵在原地，脖頸僵硬扭動，目送着人一步步離開。
身子動彈不得，被釘在原地。
他想喊，想哭，想發火，但情緒開關鏽死了一樣，只剩下從嗓子擠出的細微聲響，
“秦傲......等等我......”
“為什麽......”
等手腳恢複直覺，心跳回升，他已經看不見秦傲了。
林隐站在街頭，低頭看着腳下，被路燈拉成斜長的影子，腦中仍是一片空白。
“我草林老師！你怎麽跑這兒來了！”烏關行一瘸一拐跑過來，見人沒動，立即站住腳，隔着好遠試探道，“林隐？”
“啊。”林隐沙啞道。
烏關行松口氣，艱難挪過去，靠在男人身旁，“我腳扭了，哎呀，真他媽煩，早知道我就不跟他們跑了。”
“剛才我躲在巷子裏，眼看着賭場那貨人在分錢，吓得我半天都不吭聲，哎林老師，秦傲呢？”
他誇張地朝四周看看，視線猛地停在林隐臉上。
他發現林隐的表情很茫然，像是丢了魂。
“哎！林老師？”烏關行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見到秦傲了嘛？”
林隐呆滞的目光終于有了光彩，緩緩落到眼前，“他走了。”
烏關行看他這個反應，對一切明了，點點頭，“吵架了吧。”
林隐依然恍惚，“我不知道。”
“不知道？”烏關行嘆氣，“你別多想，他只是怕你遇到危險而已。”
林隐卻什麽都聽不進去，一直望着秦傲離開的方向，喃喃道，“那些傷...疼嗎？”
......
昏暗的小屋裏幾個腦袋頂在一塊兒，圍着錢堆兒嘀嘀咕咕，房門砰的打開，一股寒風湧進來。
“哎傲哥，快來快來，今晚這局真有貨嘿！”小弟樂呵呵走上來，可見男子當他像空氣似的，未免有些奇怪。
房間氣氛驟然拉低，衆人紛紛看過去，就見秦傲壓根兒沒理會分錢，徑直坐到角落，顧自點燃香煙抽起來。
“傲，傲哥，這份兒是你的。”
有人把一小摞錢放在桌上，蹑手蹑腳溜走了。
秦傲僵硬地看了看，低沉道，“拿下去分了。”
小弟們先是一愣，沒人敢上前去拿。
秦傲坐不下去，猛地起身——周圍人吓得一哆嗦，目送着大哥離開房間，随後一擁而上将錢揣進兜裏。
穿過走廊，秦傲沒有敲門，直接推開房門，期間正擺弄今晚收獲的刀疤臉擡頭，正巧和他對視，露出金牙哈哈笑，“小傲啊，今晚幹的不錯！來，哥給你的！”
說完舉起一厚摞，跟賦予某種特殊榮譽似的。
換做其他人早就捧着雙手去接了，但是門口的人卻熟視無睹，冷道，“嚴哥，明天收租，我去。”
男人嘴微微張開，把誇贊的話咽下去，手緩緩落下，歪頭打量着秦傲，“你傷沒好，開車成麽。”
地點距離縣城有兩個小時車程，但是個比較輕松的差事，之前已經打好鋪墊，這次只要露個臉，把錢收回來就行。
秦傲點頭。
男人慢慢悠悠站起來，從櫃裏拿出瓶紅花油，遞給秦傲，完全沒了昨日的兇殘扭曲，“拿去擦擦，好的快點。”
“...”秦傲接過來，揣在兜裏，前腳剛邁出門檻，就聽後面傳來男人的笑，
“和你一起的朋友挺不錯，改天帶他來賭場玩玩？”
秦傲驟然停住，扭頭盯着男人，分秒間，錯愕，混亂，厭惡，憤怒相互交錯，糾纏不清。
不過很快，他便想起秦宇，還有病床上的小思，于是放棄了掙紮，淡然地蔑了男人一眼，轉身走了。
第二天淩晨，天灰蒙蒙的，他驅車停到小區門口，搖下車窗，點起根煙抽起來。
街道空無一人，只剩下車內煙草燃燒的細碎聲響，煙霧環繞着秦傲的臉，讓他疲憊的五官更加模糊。
林隐家的窗戶突然亮了！
秦傲手一抖，煙灰掉在褲子上，他緩緩瞪大眼，死死盯着亮燈的那扇窗，能看見個人影在窗前活動，來來回回，不知道在做什麽。
随即他頓時慌神，生怕被發現似的扣上帽子，猛地擰動車門，一時卻碰到喇叭——
“滴！！”
“草。”
秦傲一手撐着頭遮擋住臉，一邊猛打方向盤，踩死油門，車子跟瘋了似的沖出街道。
開出百米以外，他才敢偷偷看向倒車鏡，随後将車停在馬路中央，周圍寂靜無比，連野貓都沒有，
暴動的心跳逐漸平息，秦傲摸出手機，利落地扣掉電池，還要取出電話卡，但指尖懸在空中。
隔了幾秒，秦傲緊抿着唇，将小小的電話卡取出來，兩指用力，彎了。
做完這些，他将一堆廢鐵丢進副駕駛前面的隔層，這才重新啓動車子，開往更遠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