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夢之洞穴

夢之洞穴

喬銀明顯地感覺到,沈未明和宋見秋之間的氛圍變得不同了。

宋見秋只是幾天沒來酒吧而已,在喬銀的視角看,這份短暫的分別反而讓那兩人走得更近。她感到很詫異,工作的時候還時不時往這邊看,結果一會兒覺得她們氣氛微妙,一會兒又覺得和以前沒差。

她腦子裏有無數個問號冒出來,走神的結果就是把威士忌放進了冰櫃裏。萬來在旁邊看着她,這人打開冰櫃放酒關上冰櫃一氣呵成,連看都不看一眼。

她納悶道:“喬姐,你在幹什麽?”

“啊?”喬銀趕緊回神,“酒啊,酒放那兒了啊。”

“不是,我問你現在幹什麽呢?”萬來指了指冰櫃裏的威士忌,“威士忌你放冰櫃啊。”

“哦!”喬銀這才如夢初醒,她趕緊把酒拿出來,賠了個笑臉說,“放錯了放錯了。”

這會兒客人不多,萬來在她對面坐下了,關心道:“沒事吧,看你愁容滿面的。”

“嗐,沒事,”喬銀生怕她感受到什麽,趕緊擺出一副笑容來,“我能有什麽事,哈哈哈。”

她的長相偏冷,平時給人一種很難靠近的感覺,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其實是個很真誠善良的人,笑起來更是颠覆那種冷酷。喬銀不怎麽愛在別人面前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之前被人說笑起來太傻了。

宋見秋這次沒等到打烊就走了,喬銀似乎聽到“放學”之類的字眼。這下吧臺這邊只剩下她和沈未明,沈未明正望眼欲穿地看着宋見秋離去,喬銀緩緩平移到了她身後。

“哇啊,”沈未明被吓了一跳,她扶好桌子,莫名有些心虛,“有事說事,吓我幹什麽……”

“誰吓你了,我站這兒不行?”

沈未明自知理虧,悠悠地轉了回去,她不說話,有種靜靜地等待審判的感覺。果然,喬銀搬了凳子在她身旁坐下了。

“沈未明,你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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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明托腮直視前方,并沒打算回答的樣子。

“喂,和我說說,進展到什麽程度了?”

“什麽進展?”

喬銀把她的凳子轉過來,強行讓這人和她面對面。

“看着我的眼睛。”

“唔,”沈未明故作輕松地挑挑眉,“看着了。”

“你敢說你不喜歡她?”

沈未明似乎很想一鼓作氣地說點什麽,大約三秒之後,她舔了舔嘴唇,挺直的脊背沉下去了。

“不敢說,”她轉了回去,趴在吧臺上,食指小幅度地扣着桌面,“但是也不敢說喜歡。”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也不确定。”

“那你不用糾結了,我幫你确定,你這就是喜歡。”

沈未明聞言頗有些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可別,我才不信你。”

喬銀仍然堅定自己的判斷,撇了撇嘴表示随她去,她也只是好奇一句,這種事沈未明想說的話會自己開口,也不需要她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過既然聊到這種事了……

“诶,你知道她出來了嗎?”

沈未明心一沉,指尖的動作也停下來了:“知道。”

“嗯……”喬銀沉吟片刻,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麽,可她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總之,祝你成功吧。”

“哎,”沈未明嘆了口氣,糾正道,“不要這樣講,沒有什麽成敗好說啊。”

“好好好,”喬銀擺擺手,也學她在桌子上趴下了,“希望你過得更開心一點而已。”

沈未明心裏一暖,便不自覺彎起嘴角,半晌,她垂了垂眸,用很小的聲音說到:“其實,已經很開心啦。”

琳賽和人打架的事,沈未明本來堅持要按規定給予懲罰,可是喬銀和萬來一直幫琳賽說話。看琳賽一副再也不敢了的表情,沈未明知道恐吓的目的已經達到,便沒再追究。

“遇到這種事先報警,如果不是非打不可的情況千萬不要出手,被追究起來很麻煩。”

萬來和琳賽站在一起聽訓,她們也是後知後覺這件事的嚴重性,如果不能妥善解決,很可能會被那個男人再找機會報複,到時候就不是皮外傷這麽簡單了。

沈未明還重新規定了結賬方式,賬單還是按照桌號記,但是統一把顧客帶到收銀臺這邊支付,當面清點結算,這樣誰都沒有空子鑽。

所有這些都說完之後,萬來和琳賽可謂是變得“唯唯諾諾”,只會點頭說是。看她們這幅樣子,沈未明有意緩和一下氣氛,她問到:“琳賽,怎麽從沒聽你提過還有這技能呢?”

琳賽誠懇道:“沒覺得做服務生會用到這個,就沒提。”

“什麽時候學的?”

“嗯……我剛來中國的時候就寄宿在一個爺爺家,他們家是開武館的,就跟着學了幾招。”

“哈,”沈未明看着這個幾乎是外國面孔的混血兒,不禁有些新奇,“好嘛,技多不壓身,但——”

“好的老板,”琳賽就差給她鞠個躬了,“我一定克制住自己。”

沈未明笑了笑,這件事就這麽算是過去了。兩位服務生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她又突然把琳賽叫住:“诶,你知道咱們舞臺被你的高跟鞋砸了個坑嗎?”

“啊?”

沈未明只是這麽說,卻沒有責備的意思,她似乎只是覺得有些好笑:“沒事,一個小坑而已,我也是今天才看到,還說你真的是有點功夫在身上啊。”

習武之人懂得洩勁化勁,便總是在方寸之中造成大的破壞力,木質舞臺估計就是在琳賽某一次踏地的時候沒能幸免。

琳賽似乎一瞬間變得很弱小,小聲問到:“那,要賠嗎……”

沈未明爽朗一笑:“不必啦,我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也不影響用。”

“謝謝老板!”

在宋見秋家裏的時候,沈未明是沒辦法整理自己的情緒的。她在侃侃而談的時候忽然發覺自己的騙局,然後把這些全記下來,回到住處才開始思考。

水落石出了,她輾轉反側了很久才終于明白,自己所做的這些,之所以那樣迫切,其實是因為對方是宋見秋。

那些往事如果不說的話,宋見秋永遠無法真正了解她,她們也永遠不可能跨過萍水相逢的關系。但是,也沒有完全撒謊,認識宋見秋之後,她發現自己的确很想要這人的祝福和認可。

不過都是因為這個人本身而已。

沈未明啊——她平躺着,在心裏念自己的名字——為了靠近那個人,提前這麽久想到了那樣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是這件事也不能就這樣概括,因為它帶來的作用是很顯著的,那晚之後,她覺得自己明顯更加充滿幹勁了。反複品嘗着宋見秋說給她的那些話,就連演奏都釋然了幾分。

宋見秋,真的是她的伯樂。

想到這裏她不禁笑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也不知道幸福的情緒從何而生。她有些赧然地用手背蓋住眼睛,怎麽辦呢,對那個人還稱不上了解,反而搞亂了自己的心緒。

她腦海中浮現出喬銀信誓旦旦說“就是喜歡”的表情,真的如她所說嗎?她又想起宋見秋和她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反複确認……

沒發覺,明明是想要确定自己的喜歡,卻已經開始在細枝末節中揣摩對方的感情。

那天之後,喬銀變得很期待宋見秋的到來。可是左等右等,那人倒是突然不怎麽出現了。沈未明大概隔一天來一次酒吧,喬銀只能默默盯着她,發現她竟也不看着大門苦等了。

她很奇怪,便忍不住要問一問了。

“诶,沒和宋見秋吵架吧。”

“我們有什麽好吵的?”

“怎麽不見她來了?”

沈未明被問得有些心虛,裝模作樣地回憶了半天,然後說:“是哦,好多天沒來了。”

喬銀撇嘴出了聲惡氣,就知道一聊這種事就裝傻。她自顧自道:“從前也不這樣啊,怎麽搞得這麽扭捏。”

沈未明饒有興趣道:“從前什麽樣?”

“啊……”喬銀想了想,然後演出曾經沈未明的樣子來,“我真的真的很喜歡!真的好愛她!”

沈未明一聽就知道大事不妙,她慌忙讓喬銀閉嘴,可是後者完全沒過瘾,根本不聽勸,退了半步繼續道:“誰能教教我談戀愛啊!銀子,愛情使人沉淪!想天天和她在一起!我女朋友真的是完美女人!”

沈未明簡直變成炸毛的貓,一個飛撲從凳子上下來捂住她的嘴:“祖宗求你了,我都忘了您也趕緊忘了吧。”

“唔……”喬銀擺手示意不再說了,讓她把手松開。

“噗,”她擦了擦已經解放的嘴,“你手幹不幹淨啊。”

沈未明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怎麽會不幹淨!剛從後面洗了手出來!”

喬銀拍了拍她的肩,鄭重道:“真的很難忘掉,後來還好,你剛談戀愛那會兒恨不得每句話都是她。”

沈未明一臉不願回憶,是啊,怎麽以前的自己是這麽個人。

她搖搖頭重新坐回去:“算了,早知道不問你那一嘴了。”

“哎呀,開玩笑啦,”喬銀在她身旁坐下,自然而然地跨過了這個話題,“我新研究的雞尾酒你要不要試試?秋季特供。”

“怎麽說?”

喬銀邊準備着酒水邊和她介紹:“先冰杯,然後加碎冰,用朗姆酒和一點利口酒做底,然後拿半個……”

沈未明聽着聽着就聽不進腦子了,她看着喬銀熟練地進行一系列動作,喬銀的聲音停下來了,她也完全沒有發現。

“喂,說完了,評價一下吧。”

“啊?我又不懂……”

喬銀繼續拿了一個檸檬對半切開,側頭看了她一眼:“每次說這個都走神。”

沈未明看着她,曾幾何時呢,喬銀竟然也對調酒有這樣的熱情了。此刻好像舞臺上的帷幕落下來蓋住了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傷感起來。

“銀子,有個事想問你,”她突然放緩了語氣,“你現在是不是喜歡調酒已經超過喜歡打鼓了?”

“啊?”喬銀停下動作,頗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再說一遍?你自己信嗎?”

她心裏還有一些話沒說,那是她追随沈未明離開以來一直藏在心裏的話。她看着眼前這雙真摯深沉的眼睛,心想,為了能再次成為你的鼓手,為了能再次回到那光彩奪目的年少時光,為了這種感覺,寧願一年又一年蟄伏于黑暗中。

只因為相信那一天一定會到來。

“哦……”沈未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慮了。”

喬銀切了一聲,繼續回頭調酒。她望着面前擺着的量酒杯,突然想不起來應該做什麽,她只能幹巴巴地拿起來又放下。她其實很開心沈未明會問她這個問題,它背後好像再說“以後喊你打鼓可不要不來”。想到這裏,一種期待與激動已經湧上心頭。

想起來應該做什麽了,她把濾冰器拿出來蓋在搖酒壺上,橙紅色的酒液流入酒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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