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序曲

序曲

宋見秋只訂了一個标間,本來擔心宋佘忻不能立即住在那邊所以留作備用,如今卻用給兩個大人了。

她到前臺那邊,說要再訂一間房。沈未明在旁邊乖乖等着,聞言扯了扯她的手臂,小聲道:“不是有兩張床嗎?”

“我擔心你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個房間。”宋見秋停下拉開挎包的手,等待沈未明的回複。

“不不不,”沈未明連連擺手,沖服務人員示意一下再見便拉着宋見秋離開了,“別破費了,我怎麽都睡得着。”

其實是怎麽都睡不好,還不如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诶——”宋見秋已經莫名跟着她走了幾米遠,才忽然想起什麽指着前臺,“等等,我的卡。”

“哦。”沈未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小跑回了前臺。工作人員微笑着把卡遞給她,她在這種笑容中更是尴尬,好像自己急切的小心思被如數看破了一樣。

沉默蔓延在電梯裏,又蔓延在酒店走廊。沈未明是因為緊張,宋見秋或許是因為疲憊。

回到房間時已經算不上早,她們一前一後洗漱完便準備睡覺,好像都沒打算洗澡。沈未明心裏更是默認了這件事,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卻看到宋見秋在門口站着不動。

“怎麽了?”她用衛生紙擦去臉上的水,丢進一旁的垃圾桶裏。

“在想要不要洗澡。”

一句話說得沈未明發愣,她有些不自然地建議道:“不用吧……”

本來冬天也不必天天都洗,而且看宋見秋頭發的狀态,這人恐怕來之前剛洗過。

“渾身酒氣。”宋見秋頗有些嫌棄地擡起自己的手臂聞了聞。

“是嗎?”沈未明鬼使神差地也湊過去聞了聞,剛剛感受到宋見秋周圍的溫暖,她便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麽,緋紅一瞬間爬上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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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自覺地吞咽,然後呆滞地直起身子:“沒有啊,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

她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向她的床走去,實際上整張臉已經紅透。她不知道身後的宋見秋作何感想,她在心裏罵自己蠢鬼。

“好吧。”身後傳來宋見秋輕飄飄的兩個字,她回答的語氣,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沈未明已經在低頭裝作整理床鋪,聞言卻帶上一種自嘲的笑。宋見秋這樣的回應竟讓她有些失落,原來剛才的自己反而是在希望宋見秋察覺到什麽嗎?

是啊,小小的一個舉動本身也沒什麽值得在意,她為自己超越的思維而苦笑。

她穿着白天的內襯直接躺進去了,酒店的被褥莫名帶着一種潮氣,暖了很久都暖不過來。宋見秋把燈都關掉,就連床頭的燈帶也不留,這下沈未明什麽也看不到了。

“晚安。”

氣聲也不敢出,她做出“晚安”的嘴型來。

七點鐘,沈未明已經朦胧地醒來。她沒料到,自己昨晚竟睡得很踏實。在被失眠折磨的無數個日夜裏,她都已經對這件事麻木,所幸她的工作不需要上午,有時候就把整個上午都睡過去。

今天睡到自然醒,看了一下手機卻只有七點。

她蹑手蹑腳地拿了手機出門,走廊裏有些冷,她滿心想着打完電話就回去,便也沒再回去拿衣服。

第一通電話撥給預制菜送貨員,今天是進貨的日子。

“喂?穆老板,嗯對是酒吧,嗯,我今天在外地出差,東西正常送,我找個人在店裏等你,嗯,好的,辛苦。”

她發短信給萬來,讓她準備接貨。

接着她又準備打給今晚來的樂隊,剛“嘟”了一聲她就想起來這才七點,便趕緊挂斷了。

她其實不想宋見秋看到她工作,那人一定又會說“影響沈老板工作了”,不過眼下這通電話打不了,就再等個機會吧。

她已經凍得指尖發紅,邊想着自己真的不年輕了邊狼狽地回了房間。她和出去時一樣蹑手蹑腳地鑽回被子裏,被溫暖包圍時不禁一陣舒适。

隔壁床宋見秋正背對着她睡覺,只能看到散落的頭發。沈未明紮緊被子口轉過去朝着宋見秋,她在這一刻裏察覺到自己濃濃的幸福感。

寫歌,一根煙的第一口,和喬銀一起排練,喝酒喝到最盡興,為宋見秋演奏,和宋見秋交談,靜靜地待在宋見秋身邊……

生活的确有太多太多不盡人意之處,可被幸福感充滿的瞬間也數不勝數。她并不奢求能夠将這些時刻連點成線,她只求有就好,有當下的、還能展望到未來的。

這樣下去,就能夠跳躍着前進,到解放那個曾經的自己。

宋佘忻已經在考核室裏,兩個大人在外面坐着等待。考核室的牆上鑲着一塊很大的玻璃,走廊裏的人也可以看到裏面的情況。這種考核大部分家長都不會專門過來看,走廊裏幾乎只有她們兩人。

宋見秋本身對舞蹈并沒有什麽興趣,同一個學校出來的孩子技巧又多為統一,她看着看着便沒了興趣。

看她已經有些乏味,沈未明問到:“還要多久?”

“兩個小時左右吧,”宋見秋擡腕看了看表,“嗯,不到兩個小時了。”

宋佘忻是最後一個,按照考核安排的時間,十一點半之前應該能全部進行完。

沈未明從口袋裏摸出耳機來,問到:“要一起嗎?”

“哦?”宋見秋思忖片刻點了點頭。

見她同意,沈未明低頭開始插耳機,她先自己戴上調好音量,然後把另一只遞給了宋見秋。

聽着同一首歌,就好像置身于一個只有她們的世界裏。沈未明這個歌單已經準備很久了,現在已經被她豐富到有五十首之多,裏面有她想要介紹給宋見秋的搖滾樂,還有她聽過之後很喜歡的交響樂。

是的,這就是一個早就為這一天而等待的歌單,用上它,其實比沈未明想得要早一些。

聽到《命運交響曲》的時候,宋見秋其實有些驚訝。前三首都是搖滾,她沒想到後面還會有交響樂。她沒有掩飾這份驚訝,轉頭看向沈未明。

後者笑了笑說:“覺得好聽就下下來了,剛放完搖滾,乍一聽好像确實有點突兀。”

“這倒還好,”宋見秋想了想說,“你知道《搖滾莫紮特》嗎?前幾年法國出演的一個音樂劇——其實古典和搖滾放在一起也獨具風格。”

聊到音樂她就變得健談,果然還是如此。沈未明沒聽過她說的音樂劇,她此刻有些懊惱似的。

“我回去聽一聽。”

“很值得一聽。”

“好。”

沈未明想要讓交流繼續下去,趁氣氛還在,她問到:“你聽這種大型的交響樂,能聽出來大提琴的聲音嗎?”

“嗯……”宋見秋似乎在思考應該如何回答,“不都能,取決于同時演奏的有哪些樂器,還有大提琴本身的音高。如果是C弦或者G弦的話一般能聽得出來,較高一點的就容易和其他樂器融合。跳弓和泛音這種一般很難找到。”

她說完了,沈未明發覺自己接不住這一段話。

“原來如此。”她幹巴巴地說。

“但其實……”宋見秋似乎想要說什麽,可她說了三個字就沒再說下去,而是反問道,“沈老板呢?聽得出來嗎?”

“貝斯嗎?”

宋見秋搖搖頭:“大提琴。”

沈未明其實是能聽出來的,她對樂器的音調和音色有着十分敏銳的洞察力。交響樂流入她的耳朵,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将它們分解或者重疊,音律一層層宛如不同高度的星帶一樣飄在空中。

可是眼前的大提琴家剛說了那樣的話,她要怎麽回答呢?

她一副很猶豫的樣子,就在這一會兒,大腦又無意識地把耳機裏的交響樂拆給她聽,好像在提醒她自己完全具備這種能力。

“大部分時候能聽到。”她最終說。

“是吧,”宋見秋笑了笑,“我也覺得你應該可以。”

“是嗎?為什麽這麽覺得?”

宋見秋沒打算隐瞞,很坦然地承認了:“那天之後,我去找了幾個‘自由海’的演出聽了聽,你之前不是說有時候完全包攬作曲和編曲嗎——有這樣的能力,想必對音律有超乎常人的把控能力。”

還不等沈未明從“她竟然專門找了表演”這件事裏反應過來,宋見秋便繼續道:“我雖然已經在這個行業從業多年,但我很清楚自己在這方面的缺陷。”

“不……”沈未明搖頭想要否認,卻又不知道自己應該否認什麽。

“不過這種缺陷其實影響不大,僅僅作為樂手的話,這件事還算是無可厚非,”宋見秋平視前方,剛剛表演過的學生正在鞠躬,“現在的能力,對我來說足夠了。”

她自己把正反兩面的話全說了,沈未明這下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只是有些驚訝,她以為宋見秋在自己的專業上是個完全自信、并且一直追求卓越的人。

畢竟每一刻都想要堅定活過。

她們沒再聊下去,耳機裏的音樂從交響樂換到搖滾又換回來,沈未明其實對重金屬并沒那麽情有獨鐘,酒吧裏因為要點燃氣氛所以請得多一點,私下裏她還是聽punk、布魯斯和爵士居多。

還好,她靠着椅背想,這些歌還好和這條走廊沒那麽不搭。

宋佘忻什麽時候出場呢?她想到那孩子在她的舞臺上表演的那一段技巧,心裏覺得她一定沒問題。

剛剛遭遇家庭變故的當下,竟然也可以這麽迅速地恢複情緒。她不止一次地懷疑過,宋見秋真的對她完全隐瞞了病情嗎?她還想到宋佘忻抱着她痛哭的那晚,她現在還需要擁抱嗎?

擁抱對她而言還有作用嗎?

她發自內心地希望宋佘忻能像宋見秋的願望一樣活得快樂,背後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希望這種快樂不需要欺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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