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Chapter 14

“今晚聚會來不了嗎？”同學問。

“要和男友一起。”說這話時，奈奈·金古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啊，真好啊，那是去哪裏吃？”

她報出地址，對方的眼睛立馬亮了，問是不是那家要提前好久預約由海外歸來名廚打造如今全東京炙手可熱的餐廳。

不帶喘氣的話語配上豔羨目光，奈奈·金古卻忽然沒法高興起來了。

由于不會做飯，她在外面吃得太多。如今平日三餐，她偶爾去住處附近的小店，不然就是史蒂芬在家做飯，她湊合着打下手。他有想去的餐廳時，她才會一起去吃正餐。

忽然約她去高級餐廳，不是發生了什麽，就是有什麽要發生。

奈奈·金古還記得，前一次去吃法餐，也是史蒂芬出差回來。

他人還沒到落地，也不着家，就約在餐廳見面。她特地打扮了一番赴宴，見到久違的戀人，整晚都在飄飄然，不自覺喝多了。晚上回到家後她很快睡着，迷迷糊糊中醒來，身旁的位置卻空空蕩蕩。

酒醒口渴，床頭連水都準備好了。美滋滋地喝了，她在盥洗室裏找到了史蒂芬。

男人下半身穿着睡褲，正在往身上纏繃帶。休息時疼醒，吃了止疼稍換，想想還是起來查看傷口，血果然透了出來。而且那一處傷靠近後腰，自己不大好換。

史蒂芬的手臂高擡，一身居家服飾，嘴裏還咬着繃帶條。在鏡中看到奈奈·金古，滿臉“暴露了”的神情，試圖迅速将傷處纏好。

當即像是有一頂鐘撞進腦袋裏，奈奈·金古就掉了眼淚。

“就算去戰場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吧……”她哽咽道。

結果換來了苦笑，一句“讓你擔心了抱歉，下次會注意”和一個擁抱。

史蒂芬的身上本就有不少傷疤，或深或淺，要是他沒說自己在安保公司上班，整天穿得這般西裝革履，完全是混幫派的模樣。

想到他為了讓自己別擔心生氣，還帶着傷和她一起逛了一晚，奈奈·金古肚子裏的氣就噗嗤噗嗤往外漏了個空。

可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想見到類似的場景。她不想看到他躺在血泊中，她不想再穿上黑衣為誰獻上白色的花朵，所以她離開了咒術界，至少不再做咒術師。

但籠島奈奈壓根沒想到，史蒂芬是真上了戰場。

做牙狩這一行，平日裏不管是富麗堂皇還是犄角旮旯的地兒都得跑。運營還要同其他機構合作，借調人也是常事。

維和部隊，突擊小組，刺殺任務，史蒂芬參與過的數不勝數。他還呆過島上的SAT，幸虧奈奈·金古不看電視，不然說不定哪天就會在大屏幕上驚訝地發現，他穿着全套裝備正在與銀行劫匪對峙。

紛亂是為了和平，受傷是家常便飯，史蒂芬早已習慣，傷口總會愈合。但他的這份工作也讓他成為了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這是為了金古小姐的安全考慮。”黃泰鴻這麽說。

但他人和自我的安慰總會随時間淡去，到了最後還是不得不扪心自問：是否有撒謊的必要？為什麽在撒謊？要不要說出真相？

餐廳中觥籌交錯，吊燈若星光璀璨，來的大多都是成群結伴，桌子距離不遠，但聽不到鄰桌的對話，仿佛隔着一堵牆壁，足以保留每桌客人的隐秘。

“是要出差嗎？”

酒剛剛倒進杯中，奈奈就問道。

深紅的液體落入杯中，散發着醇香。

“哈哈，先吃飯吧。”史蒂芬默念被看穿了，試圖轉移話題。

“要去哪裏？”但奈奈沒打算順着史蒂芬的意思。

老成的侍酒師立刻察覺到氛圍不大對，完成工作，欠身後離開。

“中部地區。”史蒂芬笑道，遠遠見侍者端着盤子走來。

希望第一口吞進嘴裏，她就能翻篇。

前菜上了桌，奈奈拿起勺子，将盤子裏的番茄分成兩半。

“這次我還能見到活人嗎？”

她少說諷刺的話，番茄在她的勺子下流出汁液，簡直就像鮮血，史蒂芬的心情不免也沉重了。

但他還試圖插科打诨：“沒那麽誇張，嘗嘗吧，這道烤蕃茄——”

“辭掉這份工作吧。”奈奈·金古說。

史蒂芬愣了一瞬，随即笑了。

“有什麽好笑的……”奈奈捏着勺子。

上次她去玩生存游戲——當然是被豬野拉着去——史蒂芬也參加了。

游戲開始前，她毫不懷疑豬野會贏，她也被彩彈打中早早下場，可結果卻是史蒂芬和她這組大獲全勝。

“這樣不奇怪嗎，為什麽你要去做這麽危險的工作？”她盡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她想到他腰上的彈傷，在亮着暖光的盥洗室中驚人地奪目、刺痛了她的眼睛。此刻她的理智就要随着子彈一同飛走了。

“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只是有些工作必須有人做。”史蒂芬說道。”

“但我不希望那個人是你。”奈奈·金古放下勺子，拉過了他的手：“辭掉這份工作吧，你肯定能很快找到其他的工作，不然我也可以負責家用，稍微努力一下就沒問題。”

寧願是我，也不想要是你。

史蒂芬又笑了。讓年紀比他小的女友擔心，可不是在他計劃內的事。他本可以敷衍，先将此事放在後位，只要說一句“我會考慮”，就能吃完這一餐。

但是自他出生起，自他擁有斯塔菲斯這一姓氏，他就走上了成為牙狩的命運。

“這是我的工作，”他将手放進口袋裏，摸到了那個小小的盒子。

好吧，他決定選擇最糟糕的做法，但希望能讓這一切最快地過去。

但籠島奈奈更先站了起來。

她沒有哭，只是紅着眼睛，她說：“那，分手吧。”

史蒂芬沒能明白這句話。

“分手吧，斯塔菲斯先生。”奈奈·金古的手緊緊地按在桌布上，數道褶皺在她的手下成形，但她的心髒幾乎要被攪碎：“我不能坐在這裏，等待你受傷或是死去的消息，所以我們分手吧，成為陌生人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