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桑绮居然還真的去約會了,因為霍文濤見她走出書店之後,居然還掏出小鏡子往臉上照了照,随即往街對面的西餐廳走去。

那家以浪漫氛圍着名的西餐廳在情人節這個日子可是需要預約的,然而桑绮進去了就沒再出來。霍文濤靠在落地玻璃前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繼續忙碌。

正如桑绮所言,情人節的他沒有約會,只有一門心思做生意。漸漸到了晚餐時段,店裏陸續有進賬,不少是預約的餐廳或電影還沒到時間,便坐進來打發下時間。于是平時二三十的飲料蛋糕,随便撒點玫瑰花瓣,用粉嫩的果醬裝飾一下就可以翻倍賣,陳年積壓的舊書,只要和‘愛情’沾親帶故的,放在顯眼位置也能多賣幾本。

從這層意義而言,霍文濤也挺喜歡情人節的。

負責吧臺的小林果然坐不住了,霍老板便大方地提前放她下班去約會。有個女孩兒興沖沖地進來,幾乎與小林擦肩而過,她面容嬌俏,聲音活潑,一進門就問,“我表妹在嗎?”

霍文濤眼都沒擡地正在看員工老楊算賬,“她一個半小時前就走了。”

“哎?我還是特意過來找她聊劇本的。”歐陽萱愣了下,以往這個時段桑绮十有八九就在這兒,“好吧,難不成她真去相親了?”

相親?

霍文濤的眼睛于是從一連串的數字上挪到她臉上,“相親?”

阿萱倒沒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表情,她在書店裏轉悠一圈,“喲,情人節你這兒生意也不錯啊。”

似乎那場失敗的相親并沒有讓阿萱與霍老板産生芥蒂,微信沒删,甚至當桑绮成了這兒的常客後,自來熟的她也經常混過來。

“還過得去。”霍文濤道,又默默把話題擰了回來,“你們家的女人怎麽都如此內卷?一個兩個連大學都沒畢業就開始相親?”

阿萱這才回頭,“這話有機會你留着對我們家的老一輩說。當初讓我相親是怕我遠嫁,至于桑绮……聽我媽說,因為那男生條件特別好,長輩們怕走寶了。天呢,你一定猜不到我媽對我說了什麽……她說,如果桑绮和對方沒下文,讓我也去和他見個面!拜托,這事兒還排着隊輪流來的嗎?”

霍文濤露出一副‘難以理喻’的表情,阿萱擺擺手,“既然桑绮不在,那我也走了。嘿嘿晚上有約,拜拜。”

“拜拜。”霍文濤說完,又埋頭和老楊算起賬來。

十多分鐘後,今天的賬清了,老楊下班走了。霍文濤等着最後幾位客人離開,卻詫異地看見桑绮推門進來。她腳步輕盈,甚至有點兒打飄,走到霍文濤跟前時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酒氣。

“表姐沒來嗎?”她環顧四下,眼神虛焦,“她發微信說來找我……啊……”她又看了下手機,“已經走了啊。”

“歐陽小姐走了二十分鐘了。”霍文濤皺眉,下意識地按着她的肩膀讓她先坐下,“你這是喝酒了?現在流行見第一面的相親男女就喝酒?”

“……你怎麽知道我去相親了?”桑绮詫異地看着他,随即眯起眼睛研究他臉上的表情,“喂喂,你這臉上的是什麽表情啊……”她又沒把紅茶潑他電腦上,他怎麽露出一副她想象了很久的——急得跳腳的表情?

“我只是感慨現代男女的奔放,超乎我的想象。”霍文濤頓時收斂了神色,轉身去吧臺開始忙碌,“醒酒湯一份,三十。”

“書店裏居然有賣醒酒湯?”

“備料不多,畢竟與人第一次見面就喝酒的女孩子,我還是頭一次遇到。”

“……我總覺得你在挖苦我。”

“你的感覺很對。”霍文濤道,在桑绮龇牙咧嘴前搶先問她,“喝了多少?我得把握一下醒酒湯的量。”

“不多,兩杯紅酒,不滿杯。”桑绮道,“其實對方是好意點了瓶紅酒助興的,畢竟餐廳經理一直在推銷,說什麽牛排得配什麽紅酒……他也讓我淺嘗即止的,所以大部分都在這兒呢!”

說罷,桑绮從袋子裏掏出一瓶紅酒來,“是那位程先生買的單,我也不知道多少錢。但我可不想浪費,嘿嘿,就帶出來了。”

醒酒湯在小鍋裏咕嚕嚕煮着,對紅酒一竅不通的霍文濤湊過來看了看,滿眼外國字實在看不出名堂。他掏出手機查了下價格,随即瞪大了眼睛,“……看來你今天的相親對象,很大方。”

“你就直說吧,很有錢,對,很有錢!所以我媽特意讓我打扮打扮再去……啊對了,你個騙子,我仔細看過了,我的粉底液塗得很均勻!”興許是兩杯紅酒給她撐腰了,她說話比平時更自由奔放,“對方還誇我漂亮呢……當然可能是禮節性的,因為臨走時我說想自己回去,他也沒堅持送我。”

霍文濤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那十有八九就是禮節性的。”

“你這人就不能改改說話的口氣嗎?”桑绮叉腰道。

霍文濤卻指着紅酒瓶說,“我能嘗嘗嗎?醒酒湯不收你錢了。”

桑绮于是大大方方地一攤手,“喝吧,我可不像你,小氣巴拉的勁兒。”

霍文濤倒也不生氣——畢竟醒酒湯換這價位的紅酒,他賺了好嘛!于是他翻出一只玻璃杯,在桑绮的抗議下又翻出一只。

“你還喝?”霍文濤皺眉。

“嘿嘿,不是有醒酒湯嗎?”桑绮笑得很開心。

于是乎,當店裏的最後一位客人離場後,偌大的書店裏只剩下二樓吧臺旁,兩個用玻璃杯喝紅酒的男女了。

“不錯,但也僅僅是還不錯而已。”霍文濤道。

“你得在腦海裏默念着它的價格再喝,像我一樣……嗯!好喝!”

“……你自欺欺人的樣子很有趣。”

“……你兩面三刀的樣子也不差。”

“我兩面三刀?”

“不是嗎?一邊吐槽麗娜小姐矯情,一邊假惺惺地回複人家,祝她找到幸福。”

“……這只是經營之道罷了。”霍文濤清清嗓子,給桑绮的面前換了醒酒湯,“所以,今天上帝按下開關了嗎?”

“什麽?”桑绮正皺着眉頭,看着杯中的不明物體。

“你和對方相親的時候,上帝按下讓你們通電的開關了嗎?”霍文濤問。

“啊……”桑绮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這麽有文化的話,是我說的啊!”

霍文濤無語地撇撇嘴角。

“好像沒有。”桑绮嘗了下味道,徐徐喝起來,“不過程先生是那種,靠自身條件就能發電的類型。”

“哦,那你們通電了嗎?”

“嗯……我好像更能理解麗娜小姐的那段話了,理智若是能打敗情感就好了。”說着,一杯醒酒湯已經喝完了,“味道不錯,還有嗎?”

…………

霍文濤為書店鎖門時,桑绮起初是站在他身後的,畢竟醒酒湯好像沒什麽用,她坐着還好,起身竟開始暈乎乎。

“法國紅酒,果然與衆不同!”桑绮道。

“這種時候你還要崇洋媚外?”霍文濤冷笑,“……你能不能站得直一點兒?”

“嗯?”

“你是不是沒意識到……你整個人都挂在我背上了。我真怕自己挪個步子,你的臉就砸水泥地上了。”

“啊,抱歉!”桑绮連忙站直了。

“所以,我是不是無法放任你自己回去?”霍文濤嘆氣。

“我今晚回大學宿舍,再不回去就要到門禁時間了。”畢竟喝得不多,桑绮還算清醒,只是頭暈而已。

“我打電話讓歐陽小姐來接你吧。”

“不行!”桑绮一臉認真,“今天是情人節,你這種光棍是不懂情人節的意義的!”

霍文濤瞪着她,但她仗着酒勁兒繼續道,“毀人戀愛天打雷劈,再說了,這個時間他倆萬一去……去開房了呢。”最後幾個字,她倒還知道說得小聲點兒。

“那還有誰可以接應你一下?”霍文濤又嘆了口氣,縱然被人罵光棍,但他實在無法放她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回宿舍。

桑绮搖搖頭,指了指馬路對面,“學校就在對面,我可以。”

“馬路對面是x大學的正門,女生宿舍靠近後門吧。你這副樣子可以穿過整所學校?”霍文濤也不和她多啰嗦,徑直拉着她的衣袖往車庫走,“服了你了,我送你。”

“哎,收多少錢?超過起步費我還不如打車。”

“不收錢。”霍文濤沒好氣道,把她塞進副駕駛座。

車子繞了一圈,停在大學後門附近。他尤然不放心,下車陪她走了一段路,直送到女生宿舍區門口,他再也進不去的地方。

桑绮擺擺手,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轉身往宿舍樓進去了。

霍文濤看着她走進樓棟才轉身準備離開,他身邊站着個年輕小夥子,也正眼巴巴地瞅着宿舍樓的方向。

小夥子還以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呢,就搭話道,“學校太不人性化了對不對,情人節還卡什麽門禁時間,多讓我們約會一會兒不行嗎?”

霍文濤一愣,“額,我不是……嗯……”随即無言以對地離開了。

………………

隔天上午,桑绮從睡夢中醒來,腦袋裏的暈眩好得七七八八了。

舍友秦雅玲打趣地問她,“昨晚相親如何呀?你居然還喝酒了。”

桑绮揉揉腦袋——她喝得不多,當然沒斷片。只是昨晚與之相親的男人她印象不深了,反而是與霍老板在書店裏喝酒聊天的場景,一段一段地在她腦海裏回放。

她抓過手機,上面是相親對象禮貌地問候,“早安。”

她回複了一句‘早上好’,随即眼巴巴地轉頭去問霍文濤,“哎,昨晚那瓶紅酒我是不是忘在你店裏了?”

“你就只記得那瓶紅酒了?”霍文濤回複,“看來是醒了啊。不記得昨晚你說了我什麽嗎?”

“……什麽?”

“小氣吧啦,兩面三刀。”

“天呢。”桑绮一拍腦袋,“法國紅酒果然與衆不同,居然讓我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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