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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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陸時轉學的第一天,當衆出了次醜後,似乎風平浪盡。
第一節下課後,一個精瘦的男生從前桌轉身,眼睛靈活地轉動,打量了眼丁陸時,面向鄒雪悄聲:“雪哥,出氣了麽?”
鄒雪自顧翻着書頁,筆下不停。他喜歡在學校就把大部分作業做完,聽完不曾擡頭,只淡淡擡起自己骨折過的手臂示意,“他幹的。”
周圍幾個男生瞪了眼睛,“豁!”
行,梁子結大了,不能善了。
丁陸時面上不顯,私下時刻繃緊了神經,卻一直無事發生。
直到下午體育課,老師宣布自由活動,所有學生歡呼雀躍。
女生們抱團去樹蔭或室內體育館打羽毛球,丁陸時臨時轉校,加上鄒雪的影響,身邊幾乎是真空地帶。
不多時,兩個男生笑嘻嘻的挨到丁陸時旁邊,其中一人攬住了他的肩,“一起玩玩麽?”
十七歲的丁陸時英氣逼人,身高剛竄到188,眉宇如劍,不笑時不怒而威,尤其身上的肌肉塊壘分明,寬肩窄腹,猶如完美的倒三角,顯得人高馬大,并不好惹。
此時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他舒一口氣,挑高了眉,長臂一攬,反摟住兩人,一身腱子肉頓時讓人動彈不得,他幽聲俯低身體,“好啊,去哪?”
兩個男生被他泰山壓頂般壓制,本來威脅的話驟然弱勢,居然像是詢問了,“去天臺?”
丁陸時聞言松臂,活動了下脖頸和指關節,努了下嘴,反客為主,“走,你們帶路!”
兩人頂着他如有實質的目光走在前面,不知不覺間兩股戰戰。
瘦猴遠遠瞧見,知道是找丁陸時麻煩,心思活絡起來:“雪哥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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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人好容易帶着丁陸時走到天臺,等候的共有三人,一人抱着雙臂,早有些不耐煩,“這麽慢,丁陸時,你怕了?”
另一個高壯男生煩躁地拎起衣領一角扇風,“熱死,點的飲料還沒到?”
還有一人鳥般蹲在臺階上,手搭了個涼棚眯眼。
他們這次湊了五個人,管他丁陸時還是丙陸時,一定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丁陸時一眼縱覽,見全是些小啰啰,掀起薄唇輕嘲,“怎麽,就你們幾個,鄒雪不敢來?”
“你以為你誰啊!”“還想見雪哥咧!”
幾人摩拳擦掌,不忘嘲諷拉仇恨。
“嗤!”
他屈臂俯低身體,一個疾沖越到最壯的男生面前,在對方尚未反應過來的目光中,健臂輕松夾起人淩空飛起,抱摔落地,砰得一聲巨響砸起無數微塵。
一系列動作電光火石,譏笑聲尚在耳邊,站着的人已少了一個,方才摔在地上的人後知後覺地痛呼出聲,剩下四人不由瞳孔巨震,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丁陸時歪頭冷嗤:“想圍攻我?”
幾人額間都冒出汗珠,一時僵立在原地。他們要真自信,又怎麽可能湊齊五人再動手。
“嗖!”
丁陸時條件反射地側頭,一抹黃綠色勁風擦過臉頰,砰地擊中天臺的鐵網,脆弱的鐵絲被撞得咣咣作響,一枚網球在網眼裏打了幾個旋,骨碌碌滾落,觸到他的足尖。
“雪哥!”小弟們像見到親人似的面露喜色,迅速撤退到鄒雪身後。
丁陸時玩味地轉身回望,見鄒雪身着運動服,身邊跟着瘦猴幫忙提着網球袋。剛才摔倒的高壯小聲道歉,“不好意思啊雪哥,我們本來想自己處理的。”
鄒雪垂眼,輕飄飄的視線掃了圈,冷淡地撇了下唇,無用。
他眯眸睇着丁陸時,眉眼像要沁出寒冰。
十七歲的鄒雪身高184,看着瘦弱,卻覆了層薄薄的肌肉,手臂更是靈活有力。
右手摸出下一個球,屈膝,蹦跳,揮拍,球拍落下的瞬間,網球如離弦之箭般發出。
砰……砰……砰、砰!
球速先緩後急,逐漸越來越快,力道越來越大,丁陸時逐漸躲避不及,先是被擊中左肩,高速旋轉的球體帶來火辣的痛感,讓他更為遲鈍,躲閃的動作一旦滞後,“中招”的幾率直線上升,随即是胸膛,再是右腿,逐漸遍及全身。
幾分鐘後,丁陸時的膝蓋被擊中,膝下一軟,被他另一條腿撐了個半跪不跪的姿勢,氣喘如牛,後背已被汗水浸濕了。
鄒雪往半空抛轉了下球拍,換手接住,抵上肩膀,輕蔑地擡眼睥眤。
幾滴血液落到地上,正是剛才瞄準命中丁陸時鼻管的“傑作”,他渾身髒污,而鄒雪通身雪白,一塵不染,連汗都沒怎麽出。
他用虎口抹了抹鼻血,從地上撿了顆網球大力朝鄒雪的方向砸去,誰知鄒雪像背後長了雙眼睛似的輕舉球拍格擋,網球擦上球網後無力滾落,鄒雪腳步未停,“這點運動量,連熱身都不算。”
瘦猴回身,朝丁陸時吹了聲口哨,豎起大拇指,再翻轉往下,把空空的網球袋扔給他,“記得收好啊。”
幾個小弟面露崇拜,亦步亦趨地綴在鄒雪身後吹捧,“帥炸!”
鄒雪冷淡別臉,他不喜歡丁陸時。
不僅是因為丁陸時第一次見面就害他骨折,更因為鄒有軍對呂晴母子的種種傾斜。
他不在意父親的寵愛,但他不能忍受原屬于他的東西旁落他人。
無關嫉妒,只是某種傲慢和潛在的霸道。
他的東西可以扔了任由腐爛,旁人連撿起來用都不行。
丁陸時也不喜歡鄒雪。
他有自己的爸爸,鄒有軍再怎麽樣也越不過去,更遑論鄒有軍娶呂晴娶得這樣急,這樣快,連個過渡都沒有。
他一方面怨憤呂晴靠自己立不起來,又在某一方面不得不體諒她。
她既沒什麽決心,也沒什麽才幹,她雖是他媽媽,卻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選擇了最簡單最容易的一條路,他有什麽資格去苛責她呢?多年的富太太生涯,她已經自願做一只籠中鳥,不過是換個籠子而已。
嫁入鄒家前後,呂晴幾次耳提面命,讓他無比厭惡。
鄒有軍是老狐貍,鄒雪則目中無人。
“啧!”他啐了口血沫,感覺口腔裏都充滿了血腥味。
正在此時,天臺的門被猛得推開,“不好意思來晚了,這是你們訂的飲料……”
戴着一頂印有“文星小賣部”鴨舌帽的周西畔探進半身,塑料袋拎手細如一條繩,緊勒着她的手掌。
她把沉重的塑料袋放在地上,拿出小票,“需不需要核對一下?”
這正是勤工儉學的工作,活計不複雜,就是在自習課或自由活動時間,給懶得走的學生跑跑腿。多勞多得,随時可以申請退出。
H中的學生只在上主課時禁用手機,平時未做過多限制,因此很多學生會提前把錢轉給小賣部老板,标注地點送貨。
周西畔因為曾經照顧病人的關系,睡眠時間一直不長,中午其他人午休,睡不着的她預習了功課,自習便空出了時間,索性從今天開始接單。
沒聽到回音,她困惑擡頭,才發現倚着鐵絲網的丁陸時。
丁陸時被黃綠網球包圍,臉上還有殘存的血痕,此時屈着左膝席地而坐,目光沉郁如不見天日的烏雲。
他全身散發着不善的氣勢,如一只發現不适之客入侵領地的猛獸,正龇牙朝她陰狠威吓。
她的脖頸下意識繃緊,欲往後退的動作碰到腳邊的塑料袋,發出細微的沙響。
她一下子意識到自己正在工作,于是咽了口口水,捏緊手指問:“是你訂的飲料麽?”
丁陸時吐出的字眼像要嚼碎她似的,“周西畔……”
“嗞……”口袋裏的老人機劇烈震動,在他殺人般的目光裏,她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聽到小賣部老板說對方臨時不要了,但沒讓她白辛苦,給了點跑腿費的消息。
她一邊吐槽這幫富二代不把錢當錢,一邊又暗暗為幾塊錢高興。
眼角餘光撇到丁陸時,她迅速整理好心情,只猶豫片刻,便沉默地撿起地上的網球包,快速撿起球碼進袋裏。
等撿好球,再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并一罐冰汽水放到丁陸時面前。
他冷眼看着,在她起身時抄起汽水狠狠擲向她,罐底呈抛物線砸中她的肩胛,她吃痛皺眉,下意識揉肩。
他抿直唇線,“你以為這樣,就能減輕你的罪惡感?”
她望向他,“我爸爸已經在坐牢了。”
他的眸光銳利如刀,“一條命,只坐三年牢而已,還得清麽?”
他爸爸多有才幹的一個人,敢想敢做,白手起家創出丁氏,旗下那麽多員工指着他吃飯,他們一家那麽重要的頂梁柱,居然會被一個傻子撞死?
丁氏為此解散,他家垮了,所有的代價,居然僅是三年監牢?
她的呼吸一時窒住。
他的眼睛罩上暗色,“你們欠我們的,永遠也還不完!”
她的指尖不自覺顫抖起來,“那你,想怎麽樣?”
他厭惡地凝睇她,像在瞧見不得光的老鼠、卑賤弱小的蟲豸,“只要你還是周貝的女兒,你就欠我!”
唇角翹起,他胸臆間翻湧着濃稠的惡意,“慢慢還啊,我有得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