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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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陸時說的天臺是3號教學樓的“特産”,距離周西畔的教學樓有一段距離。

為了節省時間,她一下課就從教室沖了出去。

她是頭個跑出教室的人,有那麽一瞬間,好像整個學校只有她一個人。

H中的綠化做得尤其好,她經過一長段林蔭道,俯沖的速度挾帶起一股柔風,頭頂的梧桐葉沙沙作響,悠悠掉落幾片棕葉。

陽光的澄色餘輝透過葉縫摩挲她的臉頰,她微翹唇角,揚手拂過幾片大葉,再步履匆匆離去,足下碾出碎響。

到了3號教學樓樓下,她大邁步爬上樓梯,卻在通往天臺的樓梯轉角處裹足。

沒辦法,跟喜怒無常的丁陸時打交道,實在需要勇氣。

她忍不住探身望望天臺入口,再遲疑地握着手機,揪着頭發原地打轉。

手機嗡嗡發出提示,她不用看也知道是他在催促。

深吸一口氣,好吧,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她滿臉沉重地握拳,宛如上刑場般提步走上階梯,吱地推開天臺門。

藍色天空下,丁陸時雙腿交叉,雙肘斜撐在欄杆上,看似閑散地形成丿字,但看他循聲投來的銳利眼神和全身緊繃的肌理就知道,他并未真正放松。

“周西畔,”他的表情似些許松弛,此時不滿地提眉,“你讓我好等。”

“有什麽事需要當面說?”她拘謹地站在距他一米遠的距離。

“的确是有件事需要你幫忙。”他撐起身體,“你是站我這邊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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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防備地擡眼,妄圖從他表情裏看出什麽,感覺敏銳地從中嗅到危險的氣息,謹慎地婉拒,“是,我會幫你,但我不會無條件無底限的幫你!我到這裏是來學習的,我沒有犯錯的資本,如果你受到了排擠,我可以幫你作證告訴老師,我不會幫你反對付其他人,你明白麽?”

丁陸時聞言扯起左邊唇角,臉上浮起耐人尋味的笑容,“你放心,我只會讓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你告訴我,上一次,你是怎麽混進男寝的?”他的态度堪稱良善,反讓她更為不安,下意識撥弄發尾。

“這麽緊張幹什麽?”他語氣平靜輕淡,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不過是想讓你幫忙開下器材室的門而已。”

H中財大氣粗,光體育器材室就建得跟人家體育館似的,裏面的器材更不吝惜價格,只不過正因價格高昂,在非體育課期間,學生可以借用,昂貴的器材卻是素來不借的。

他不會想借了不還吧?

像是會讀心似的,他嗤笑一聲,“放心,我手腳幹淨,也不缺錢,你要不信,我任你查。”

見她仍猶疑,他像是不耐煩似的,“哼,怎麽,這不肯做那不願做的,這是贖罪的态度麽?”

她為難的表情一怔,手指收緊,“我知道了。”

“那就說好了,晚自習後,你在那裏等我。”

到晚自習放學後,走讀的學生和老師紛紛離校,學校頓時空了不少。

操場還有三兩住校生精力旺盛地活動,因離操場有千米距離,此時的器材室門口,除卻周西畔和丁陸時,再沒有其他人煙。

周西畔凝目觀察四周,故伎重施,攀上旁邊的粗樹,輕盈跳上距離最近的小窗,推開後爬進了器材室,靈活像一只猿猴。

丁陸時正微微吃驚,很快器材室的門從內打開,鑽得滿身塵土的她邊拍灰邊皺眉從裏面走出來,“保安晚上會巡邏,什麽時候走?”

“我只要5分鐘,”經過她身邊時,他富含深意地朝她撇了一眼,“我做什麽,你最好不要知道。”

丁陸時十分守時,5分鐘不到,他也從裏面退了出來,關門招呼她離開,“走吧。”

離開時她朝後面望了又望,像是要反複确認過,才能消解自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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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過了三天,天下太平。

周西畔白緊張了幾天,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緊繃。

電腦課算是學生比較受歡迎的一門課了,因為難得可以光明正大地上網。

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後,是約定成俗的自由活動時間。

因為網速不快,不少同學登陸了企鵝號,周西畔自然也不能免俗。

有幾個要好的同學見她好友欄空空如也,紛紛和她加上好友,然後自顧自上網休閑。

她在“找人”欄輸入背得滾瓜爛熟的企鵝號,鄒雪的頭像簡單的只有個黑底,點擊添加後,又跳出一個認證欄。她想了想,在裏面輸入慣常的開頭,“鄒雪,展信佳……”

下課回到教室,正值秋老虎發威,天氣又複熱了起來,她按了按從早上起就在狂跳的眼皮,有些心浮氣躁的拿起筆。

鄒雪會看到她的好友申請吧?

身後傳來“咕咚咚”的注水聲,同班男生拿着玻璃杯打熱水,班級裏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聊天,遠方操場上遙遙傳來大笑、尖叫和互相追逐打鬧的聲音。

瑰色陽光透過窗棂灑到書頁上,十幾分鐘過去,她仍停留在第三行,筆尖無意識地在草稿本上點了點,卻一個字都沒能落下。

網球館裏,鄒雪做了簡單熱身,拉開網球袋,取出專用的球拍。

瘦猴自願做球童,把自動發球機拖行到了固定位置,在鄒雪站起時開啓開關。

鄒雪不喜歡和其他人共用設備,他有錢也出得起,故而這臺發球機,是他買了放在學校的,從來只他一個人使用。

他斂息下蹲,上身前傾,雙手舉拍,眼神專注地望向發球口,做好了随時接球的準備。

機器在此時發出“噗噗”的怪異鈍響,鄒雪聞聲擰起眉,正欲走上前查看,走了半步,剛綁好的鞋帶突然散了……

“砰!”

周西畔下意識聳肩豎耳,循聲轉頭,原是剛才男同學的玻璃杯猝不及防地爆裂炸開,玻璃碎片一時四處飛濺,熱水也嘩地從桌角流瀉而下,周圍一圈的衣服和書本立時遭殃,紛紛發出尖叫跳起抖水。

“我寫了一半的試卷啊!”

“我的書!”

“嗡……”短促的耳鳴過後,她無端地,心如擂鼓。

此時忽地有人在走廊大喊,“高二有人上體育課受傷啦!現場流了好多血!要排查安全隐患,我們的體育課都泡湯了!”

周西畔悚然一驚,下意識從座位彈起,朝着體育館的方向狂奔。

她跑的胸口都像要炸開,喉間全是腥味,在看到丁陸時的身影後放慢了速度,待她停下時已喘氣如牛,她扶着膝蓋,瞪他的眼睛像着了火,“你!”

丁陸時姿态放松,左手握着一枚網球抛着把玩,右手把一根棒糖塞進嘴裏。

他的視線冰涼地劃過她漲紅的臉,面色不改地抛着球,閑庭信步地略過了她。

她氣得漲紅了眼睛,“是不是你?!”

他翹起唇角,露出一絲疏冷的笑影。舌尖舔上牙齒,他沒耐心咂摸品味口腔的糖果,便眯着眼,像猛獸惬意吞噬血肉般,囫囵粗暴地嚼碎了,甜膩的口感讓他心情愉悅。

“你不笨麽,謝了~”我的同謀。

他施然離去,只餘她茫茫然望向不遠處圍成一圈的人群。

一個男生長身玉立,舉着一塊毛巾敷面,白色的上衣已染了不少血跡。

“那是誰?”

“好像,是鄒雪哎!”

那個人,是……誰來着?

她的脖子渾不能動,四肢更是直愣愣的僵硬,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如墜冰窖。

時針撥回半小時前,眼見鞋帶散了,鄒雪彎身去系鞋帶。

待他站起時,發球機的異響消失,像是調整恢複了正常,“噗”的一聲開始吐球。

他根據球的行動軌跡揮舞球拍,瘦猴興奮地做着應援,“好球!”

正常打了幾枚後,一枚黃綠色網球嗖地被機器高速彈射出軌道,比其他球體更輕、更快,也更早飛到他眼前。他下意識揮拍,卻在球網接觸到球體時意識到球的重量不對,在下一秒,球體在他面前爆裂,他反射性閉上了眼睛,有什麽尖銳的物品舔過了他的眼窩。

“砰”的巨響幾乎響徹體育館,人群駭了一跳,登時鴉雀無聲,旁邊的瘦猴最先受到沖擊,待他再睜開眼時,當場吓得哭了出來。

“血,是血,雪哥,你流了好多的血!”

鄒雪勉強睜眼,眼前已是一片血霧。

這句話驚醒了遲緩的人群,他們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時有人去叫老師,有人去醫務室,更多人朝他聚攏,“鄒雪,你沒事吧!”

“剛才是什麽東西!”

“你的眼睛還好麽?”

熙熙攘攘的人群外,一枚網球滾到了丁陸時腳邊。

他眉宇舒展,閑适地彎身撿起,轉身從這熱鬧的體育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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