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校醫被熱心同學拉了過來,替鄒雪做了簡單的檢查。

萬幸的是,他的運動本能讓他下意識進行了閃避,雖然看着流了不少血,但沒有實質性地傷到眼球,校醫舒了一口氣,“看起來視力沒受影響,不過眼睛是重要的器官,你最好再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

人群外的周西畔聽到了校醫的結論,稍松了口氣,悄無聲息退出了人群。

校醫打開急救箱,對傷口做了清潔和包紮處理。

“後續得看你是不是疤痕體質,可能會留點疤。”

鄒雪安靜斂目的時候,宛如一幅不需矯飾的美人圖,校醫本想打趣說幸好你是男生,對着這張臉,一時竟卡殼失語,無端産生玉璧微瑕的惋惜。

出了這麽大事,鄒雪理所當然地被準假,後面的課也不必再上,由班主任和瘦猴一起陪着送到了醫院。

另一邊,正在開會的鄒有軍接到了電話,他迅速縮短了會議,“還有些細節的問題,留着下次再議。不好意思各位,我有點私事需要處理。”

他多數時間是放養鄒雪的,因為鄒雪的确不怎麽需要他操心,但再怎麽樣,鄒雪也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不可能一點都不上心。

知道鄒雪不喜歡呂晴,他便一個人趕去了醫院。

他匆匆趕到醫院和老師碰頭,幾步走到鄒雪面前檢查。鄒雪被包成獨眼龍的模樣,紗布上有血痕凝結的黑紅色,可見之前是流了許多血,鄒雪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閃了閃,鄒有軍的眉心瞬間擰了起來。

眼見鄒雪被拉去檢查,自覺這幾年脾氣已是十分溫和的鄒有軍,見這場面還是止不住地焦心。

之前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受傷呢?

所幸檢查的結果和校醫的診斷一致,并無大礙。鄒有軍凝重的表情有些許放緩,但仍氣勢驚人。

班主任一路上早擔心地濕了後背,此時擦了擦額上沁出的冷汗,緊張道:“學校還在調查起因,我相信過幾天,學校會給你們家長一個說法……”

Advertisement

這話說得漂亮,但班主任是一點底都沒有。話是沒錯,出這麽大一件事,學校自然會調查。

但一沒監控,二是當時體育課,那麽多學生都在現場活動,真要有什麽線索,也早破壞得一幹二淨,這件事拖個幾天,很大可能還是會歸結于不明緣由的“意外”。

鄒有軍對此心知肚明,三兩句打發了班主任,“老師辛苦,你看你還有別的工作要忙,不然還是先回去吧。”他伸長手臂,按下了正想往鄒雪旁邊湊的瘦猴,“黃同學,叔叔有幾句話想問你,你方便留一下麽?”

瘦猴忙不疊同意,事後才想起來還要請假,忙觑了眼班主任,班主任摸摸鼻子,“行,今天的晚自習你也不用去上了。”

“謝謝老師!”

送走了班主任,鄒有軍握着瘦猴的肩,到醫院轉角處問話:“黃同學,鄒雪的傷是怎麽回事?”

瘦猴早憋得不行,竹筒倒豆似的說了當時的所見所聞,最後欲言又止,鄒有軍鼓勵地笑笑,“沒事,你暢所欲言,還有什麽想告訴我的?”

“鄒叔叔,我其實有個懷疑,是丁陸時害的。”瘦猴胸口劇烈起伏,“那個發球機全校只有鄒雪在用,而丁陸時向來不服鄒雪,他一到我們班,就和鄒雪鬧得很不愉快……”

“黃同學!”看着瘦猴激動地口沫懸飛,鄒有軍打斷了他的話,“沒有證據,還是不要冤枉別人的好。”

瘦猴的表情瞬間焉了下去,有些悻悻,“是,是。”

兩人回到走廊,才發現鄒雪正坐在椅子上,由護士重新敷藥包紮傷處。

瘦猴歡呼一聲,小跑着過去跟鄒雪打了招呼,見他确實沒事後才放心,揮手跟鄒有軍告別才走。

鄒有軍腳步沉穩地走到鄒雪旁邊,溫笑招呼:“你是想回家休息,還是回學校?要是想多休息幾天也可以,我現在跟老師請假。”

鄒雪并沒有搭腔,等護士包紮好,他站起身,用完好的眼睛望向鄒有軍,很輕地跟他說了句:“爸,我眼睛疼。”

鄒有軍的表情微微發白,“那我讓醫生給你開點藥吧。”

“不用,這大概是心理問題。”鄒雪摸了摸受傷的眼睛,連鄒有軍的車都沒上,直接打了輛車,“我今天住酒店。”

鄒有軍幾乎霎時想到,鄒雪回家要見呂晴,回寝室要見丁陸時,顯然這兩個人,他都不想見。

鄒有軍的表情精彩紛呈起來,到底攔住了他,在原地打了個電話。

“喂,你上次不是說最近有點無聊?我給你訂海南的機票,你去那邊散散心,多玩幾天怎麽樣?”

電話彼端的呂晴不明就裏,“嗯,就我一個人去麽?”

“我這邊有事,最近走不開,你去吧,對了,想買什麽就刷卡。”

“好!”呂晴挂斷電話,興奮地收拾起衣服,鄒有軍又給秘書打了個電話安排妥當。

等鄒雪坐上車後,呂晴已經離開鄒家了。

一個平素幾乎不示弱的人,一旦示弱起來,威力是巨大的。

他唇角翹起微妙的弧度,希望他爸爸不會讓他失望。

兩父子回家後,鄒有軍作主,向老師請了兩天假,正好連着周末一起休。

吃完飯後,鄒雪回到房間,才登上企鵝號,就發現一閃一閃的消息提示。

是周西畔的好友申請。

現在才加上?他點點手指通過,發送消息。

周西畔站在學校圍牆下,被冷風吹得瑟瑟。

距離晚自習還有一點休息時間,她一邊活動手腳,一邊捧着手機專注的盯着企鵝圖标。

之所以站在這裏,因為牆外是間咖啡館,站在這個地理位置,她可以蹭到微弱但免費的wifi信號。

她的手機是有上網的功能,但她包的是最便宜的套餐,并不含網絡。

所以她平時多是發短信,真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就開幾秒網絡再立刻關閉,絕不浪費一絲流量。

貧窮是最好的老師,教會她各種摳門的技巧。

她不确定鄒雪會不會看到好友提示,她什麽都做不了,但她又太想知道醫院對他的診斷,只能抱有一絲希望等在這裏。

手機嗡了一聲,她立刻打開企鵝,看到了新鮮的回複,“新學校怎麽樣?”

她無意識揚起唇,“挺好的,你怎麽樣?”

鄒雪那邊的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過了幾秒,他回複,“遇到一個讨厭鬼,其他還不錯。”

“發生什麽事了麽?”她明知故問。

“沒什麽,不用擔心,”鄒雪繼續回複,“我素來以牙還牙……”

她不好問得太詳細,但感覺他的語氣,應當沒什麽問題。

簡單聊了幾句後,見快要上晚自習了,她結束了談話。

鄒雪幾步走到窗前,撥通網絡電話。

“喂?好久不見,你最近怎麽樣?”他揚起唇,“也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是我遇上點麻煩,你也知道,學生的天職就是學習,現在有人打擾到我了……”

“明白明白,你安心念書,”電話彼端笑嘻嘻的,“這種事就不用操心了。”

他似笑非笑。

--

周末,本地的學生基本都選擇回家,丁陸時也不例外。

學校經過兩天的調查,依然一無所獲。一無監控,二是體育課所有人都在活動,真有線索也早被破壞了,學校又不是正職搞刑偵的,哪裏查得出來?

呂晴提前給他發了信息,說在海南購物,他輕啧了聲,拖着慢吞吞的步往鄒家走。

在買文具的周西畔擡眼就在店門口看到了他,心裏直呼晦氣,索性低頭,裝作挑筆記本的樣子,偶爾擡眼觀察。

越看越郁悶,有沒有搞錯,走這麽慢?

“丁陸時?”

他聞言擡頭,才看到周圍有幾個男生正盯着他瞧,領頭的校服大敞,臉上笑眯眯的,眼睛裏卻一絲笑意也無。

丁陸時雖然人緣不佳,但消息靈通,知道他就是經常被學校通報批評的——吳孟陣。

吳孟陣顯然是有備而來,身邊的其他男生個個身高體壯,擺明是要找他麻煩。

他見勢不妙,立刻轉頭就跑,周西畔小心地探出頭,見他沒跑幾步就被幾人包抄。

“跑什麽啊?”帶頭的人笑得燦爛,親熱攬過他的肩膀,“只是想找你聊聊嘛,你不是很厲害麽,還會怕我們啊?”

周圍人見他們勾肩搭背,只以為是男生間的正常打鬧,原先還有些好奇的人又複低頭自做自己的事。

只周西畔有些奇怪,丁陸時在學校獨來獨往,哪裏會交這一群“朋友”,顯然有古怪。

見丁陸時被幾人帶走,她雖然很看不慣丁陸時的作派,但也擔心會出什麽事,便遠遠綴在他們身後。

丁陸時被“請”到一間空教室,吳孟陣笑着坐到桌上,“來,坐。”

丁陸時脊背挺直,警醒地梗脖直立。

吳孟陣左手為掌,右手為拳,不閑不淡地以拳擊掌,發出的悶響成了背景音,他笑嘻嘻地問:“你說,一個好端端的發球機,怎麽會出故障呢?”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兄弟,你的嘴巴是真的硬啊。”吳孟陣跳下桌子,立刻有人按住了丁陸時,丁陸時雙拳難敵四手,竟被壓得動彈不得,三兩下被扒了外套,吳孟陣用桌洞裏拿出一條透明膠做成的“教鞭”,“我本來是想跟你講道理,你不聽,我也沒辦法。”

學校裏劍拔弩張的時候,鄒雪正在家裏閱讀。

他安靜淡然地坐在椅上,長指又輕輕翻動一頁,立起的書脊上,标注着燙金色的《忏悔錄》字眼。

他是不排斥動手,但他也的确不喜歡動用暴力。

摧折一個人的身體實在太簡單低級,比起拳拳到肉的暴力對抗,他更喜歡毀掉一個人出頭的希望。

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到時候能拿什麽跟他争?

但當他在與丁陸時的對抗中,第二次受傷見血後,他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丁陸時是一條瘋狗,既然殺人誅心于其無用,還不如回歸最簡單的暴力手段。

他說過什麽,他的狐朋狗友,總是自有用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