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街角」咖啡館
「街角」咖啡館
華安市商業街,雪夜十點三十分。
天空飄落着片片雪花,如同鵝毛般鋪鋪展展地灑向人間,卻不像冰雹那樣俯沖地面,只是溫柔地劃蹭着輕輕踮腳着陸。
于是,天鵝舞者在優雅旋轉間,便悄然為整個天地點染了一層白色薄紗。
原本應該熱熱鬧鬧的商業區,此時此刻卻十分寧靜祥和,沒有行人踏足這一方童話般的白雪世界。
整條街道上,只有一家待開業的咖啡店裏還亮着昏黃的燈光。
“江世軒,你還記得自己有個叫蘇知簡的兄弟嗎?”
在街道的一個路燈下,一身穿着深藍色長服加厚外套的男子打破了這點寧靜。
只見他左手插兜,右手拿着手機打電話,灰色的男士圍巾護住了他的脖頸,被冷風吹紅的面頰上漏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去!簡子,兄弟對不住啊,我這邊開了個局……”
“……”
“诶,你不是早上四點多才到的嗎?這才幾點?”
電話裏傳來一個微醺男子的聲音,看樣子是到了可以被警察叔叔判酒駕的程度。
蘇知簡聽他舌頭有些打轉,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揍不到這孫子了,忍了忍自己的脾氣,說道:“你可真是我兄弟!”
“那邊的飛機提前起飛了,微信聊天記錄着咱們的深厚友誼,勞您去看一眼?”
蘇知簡原本是想問他到哪裏了,沒成想人家直接來了個“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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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今天這場雪下得格外美,冷得他直接連打三個噴嚏,一頭怒火被迫降到了零下:“阿嚏!阿嚏!算了,現在該怎麽辦?我快被凍死了……阿嚏!”
剛才停了一會兒的雪又開始一朵一朵地往下飄,他那一身藍衣上也窸窸窣窣的沾着晶珠,而原本被打理齊整的一頭烏發上,已經落了層雪毛。
今晚的這場雪,看來沒有打算停息,而是要蓄力準備再一次的進攻了。
蘇知簡也好久沒有見到過這麽美的雪景了。
自從七年前的那個電話打給他後,他就沒什麽理由再回來過年看雪了。
想到這裏,他就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稍微清醒了點,周圍的吵鬧聲也漸漸停息。
應該是對方出了餐局。
之後便聽江世軒說:“诶,簡子,附近有家剛開的咖啡館,你可以進去先暖和暖和。”
“不用,老實說我現在只想補覺……在飛機上睡得腰酸背疼的,就随便給找個旅館就行。”蘇知簡打了聲哈欠說道。
蘇知簡聽他讓自己風塵仆仆地進咖啡館,關鍵是這邊還有個倔強的行李箱,正陪着他一起在雪中打寒戰賞雪。
于是他就把這個建議當成是孫子在和自己開玩笑,苦笑着讓對方換一個實用點的方案。
“诶诶诶,兄弟,你想不想知道那家咖啡店的店主是誰?”電話裏的人壞笑着問他。
蘇知簡将原來放在行李箱上的背包提着側挎在肩膀上,随後将自己的手機換到左手上,右手插進還算暖和的口袋裏,有點煩惱地對他說:“正如你所見,并不想!快點吧我真的快不行了,幾天不見你怎麽還學會打馬哈了?”
“唉算了,我說行吧。”
“你家念念新開的!”
電話那頭也不擺譜了,當即講出一個名字,接着繼續說:“她店裏的裝修還是我家那位主要設計把控的呢!”
“額……艹!念念是你能叫的?”
原來是一個月前,許辭在同城裏找設計室幫忙裝修咖啡館,剛好江世軒的工作室這邊接了單。
直到他在約定的時間地點見了顧客,雙方才認出來竟然是很久沒有聯系的老朋友。
随後,林牧之親自上手做這個訂單,江世軒也常陪着他一起來這裏。
可能是老朋友的緣故,喜好什麽的都比較了解,很快雙方便敲定了圖紙樣式與風格。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裏,許辭就白天工作,晚上回到這裏盯着店裏的裝修,他們也經常在晚上碰頭,幫忙一起收拾着。
江世軒和許辭相處下來,私心覺得自己兄弟配得上這麽好的女孩,也沒怎麽見到她有類似“男朋友”的角色出現,只有一個聽許辭叫“安安”的女孩經常來找她。
因此的所以!他便讓困在雪地的倒黴蛋兒去店裏找她。
其實,江世軒把蘇知簡約到這裏的商業區,根本就是出于這個原因。
“好,那我去找她,你就先不用過來了。”蘇知簡回了回神道。
“诶嘿!這就對了兄弟,緣分都送到這了,不去白不去,你說是不是!”
江世軒看自家兄弟這麽上道,在酒精的刺激下,忽然自己跟着激動了起來,向屏幕對面的蘇知簡加油打氣。
這個地段的附近都是商業圈,找個旅館也需要坐段出租,但已經到了這個點兒了,加上今夜天氣預報會有大雪,所以司機們都早早下班回家……
路燈下的蘇知簡被江世軒的“鼓勵”提了神,頓時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困了,就連一直發作的腰酸背疼也瞬間煙消雲散去!
他眉眼微舒,稍加吐槽道:“求求您可閉了嘴吧!行了,你這酒勁兒,一會還是讓林哥接你回去吧……我這邊就先挂了,之後回見哈~”
打完電話,蘇知簡将左手和手機一起插進口袋,随即将已經暖熱了的右手伸出來去拉行李箱的手柄,這邊向那家還亮着燈的「街角」咖啡店快步走去。
此時的蘇知簡沒有心思去思考任何東西,他只是想見到許辭。
只是想見到,距離他不足百米的,已經和他一樣長大成人了的許辭。
她曾經是他的念念,也是分開的這七年裏,他的心心念念。
還亮着燈光的這家咖啡館整體是複古風,牆壁和地板使用的都是木質材料,店鋪門外還貼心地留了盞不算很亮但足夠照明的圓白色路燈。
旁邊還留了一副桌椅,上面搭着一個可以擋雨的帳篷。
“你好,請問我可以進來躲一下雪嗎?”只聽見一個清涼的男士嗓音從門外傳來。
“嗯?可以的,您請進來吧。”屋內一人溫柔地答複。
此時正在擺弄店裏今天新進的沙發和軟榻的許辭,聽到有人的禮貌請求和伴随而來的行李箱聲音後,就放下了手邊的工作,緩步來到木竹玻璃門前。
她掀開門上的窗簾,幫忙打開門把手,以方便對方進來落腳。
“哈哈,謝謝你啊。”蘇知簡進門時,笑着對他表示感謝。
其中夾雜着好久不見的思念,還有……
別來無恙的期待……
許辭沒來得及細看來人,只是在他進門後立刻關上了門,剛才被她掀起的簾子也立刻歸位落了下來,并對蘇知簡禮貌性地回複了句“不客氣”。
當她轉過頭來,才發現對方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站在旁邊一動也不動,就連眼角的笑意也是從剛才一直保留着。
她有些奇怪,也有些不知所措,就将剛才二人碰撞在一起的目光收了回來,微微偏了下頭,看到旁邊的行李箱正乖乖地靠在他身側,就輕輕地問了句:“你這是……”
蘇知簡回答道:“哦!你是說這個呀?我今天剛回國,下了飛機才知道家裏這邊在下雪,但是接我的朋友現在正在飯局上談生意,不太方便來接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就……走着走着看到你這裏有燈光,想問問能不能借個地方躲一下外面的雪來着……嘿嘿,多謝你了。”
許辭看到蘇知簡發梢上的雪已經化成了水,就向他點了點頭,随後進到一樓衛生間裏。
再出來的時候,她的手上正拿着一條純白色毛巾遞給蘇知簡,然後一邊看着他擦雪一邊對他說:“嗯,國內最近大雪天氣比較頻繁,出租車司機也都不怎麽出車了,你現在回來實在是……有點倒黴了。”
聽她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微揚,蘇知簡看到許辭的嘴角帶笑,就回答道:“啊!是,是嗎?我的運氣一直都不怎麽樣,但是也還好啦,還好遇到了你,真幸運~”
“額,不用客氣,我這裏只有小沙發可以休息……主要是今晚的雪會下得很大,我本來也是打算在這裏過夜的,那就勉強你湊合睡沙發啦。”
許辭被他的話稍稍噎了一下,感覺有點尴尬了,但是為了不讓對方也感受到那樣一絲微弱的尴尬,她就硬着頭皮轉了話題,算是和對方解釋一下今晚的安排。
“嗯!沒關系的,這裏很暖和。”
蘇知簡并沒有聽出剛才有什麽不妥,很自然地卸下了包裹,之後就朝旁邊的小沙發走去,在上面坐了坐:“哇,沙發也很舒服!說實話我挺喜歡睡沙發的,這幾年有時候項目太忙,十天半個月挨不着床也是常有的事情……嗯,現在看到沙發就很親切,而且還這麽軟和!”
蘇知簡聽到許辭的解釋後,明白她今天也不回去了,就很開心。
額,與其說是開心,不如說是有些小激動——
今天有機會和他的念念好好說說話了,雖然她好像沒有認出自己。
但那是許辭都沒怎麽看自己的緣故!
不算不算!
許辭聽他這樣說,也微微放松了些,從一個精致的小櫃子裏拉出兩條毛絨小被,将其中一條遞給了蘇知簡。
只是自己仍然保持着成年人社交的安全距離,縮進了另一邊的小沙發裏。
蘇知簡明白,這可能就是許辭近幾年與異性的交往習慣,或者說,這是她自動與周圍人劃清的界限。
只是為了護住她的心中還尚存的一片童話島嶼,護住不肯輕易再讓他人踏足的那方天地。
之後兩人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些身邊瑣事,不涉及任何個人隐私。
許辭是不願多問。
蘇知簡卻是不敢再問。
忽然,許辭說道:“額嗯,你給我的感覺很像一個朋友。”
蘇知簡聽他說到這裏,便忍不住開口問道:“是……前男友嗎?”
“嗯?你為什麽會這樣覺得?”
原本有些昏昏睡意的許辭忽然有了點精神,這才發覺自己剛才說了個什麽東西。
“沒什麽,我随便猜的!”蘇知簡想模糊自己的說辭。
“我……”
許辭明白這是自己挑起的話題,與旁邊的這個人無關,但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去界定自己和遠在異國的那個他現在的關系。
停頓了一會兒,她坦誠地回答道:“我現在也不知道,和他算是什麽……”
“額……”蘇知簡有些難過,他明白許辭內心在糾結的那個點。
“抱歉啊,是我掃興了。休息吧……”
許辭不想和一個陌生男子,在雪夜裏談論這件事情……
她覺得很不應該,需要立刻打斷。
蘇知簡看許辭把自己全部包在了白色毛毯裏。
就像他在國外養的那只純色布偶貓“思念”那樣,每次天一冷,它就會躲進他的被窩裏。
只是眼前的念念,卻只會躲進毛毯裏,再次從他的視線裏消失。
“許辭,我……”
蘇知簡不想再繼續假裝陌生人了,他們明明應該是最親密的伴侶,為什麽要這樣相處?
而且,許辭也沒有很放松,現在自己還讓她這麽難過。
她聽到毯子外的那人居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就露出了自己的小腦袋。
散下落在她肩上的長發已然沒了規矩,在毛毯的靜電作用下顯得更加淩亂了些。
但是,許辭已經懶得再去注意這些了,只是扭頭看向他,仔細打量着他,任憑自己的目光與對方交織在一起。
從一進門到剛才,她都沒在意這個男子的模樣,可是一旦認真看了去,她就馬上認出了對方是誰。
然而,她不敢說出自己的答案,只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确認,一遍又一遍地校對。
“你是……”許辭遲疑了半晌,卻只說出這兩個字。
她害怕,害怕認錯,害怕空歡喜一場。
“許辭,好久不見,我是蘇知簡啊……”
蘇知簡感覺自己的情緒在升騰,妄圖爆發。
滾燙的淚珠在眼眶裏不停打轉,續存,将掉不掉。
不管了,他将眼睛一閉,淚珠立刻掉在了自己的手背,随即給了許辭一個很陽光卻不太自然的笑容。
“蘇,蘇知簡,你是蘇知簡……”
心中的答案得到了确認,許辭心裏暖暖的,卻又莫名有些苦澀。
明明自己是很開心很開心的,但就是很想哭……
很想在這個人面前,好好地大哭一場。
可是,她還是不敢讓自己過于激動,害怕在蘇知簡面前失了态。
雖然淚水在她的眼角不住地傾瀉着,但是忍住沒有發出哭聲,只是抱着毛毯。
毛毯裏傳來隐忍着的嗚咽聲……
想把你寫成一首歌
想養一只貓
想要回到每個場景
撥慢每只表
我們在小孩和大人的轉角
蓋一座城堡
……
屋內,咖啡店的木質小音響裏,正播放着五月天的《好好》,莫名應起了景。
屋外,一片片鵝毛般大的雪花,正不停地從天空飄灑向了地面,恍若白色童話。
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将這一間咖啡小屋,在不知不覺間放進了某個記錄者的慢鏡頭裏。
無人打擾這個獨屬于他們的小小世界。
只為了見證分開七年的小主人公們,重逢于這場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