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販夢者(2)
販夢者(2)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魔咒。
光影明明滅滅,恍惚之中,車裏的人好像少了一個。
一開始,殷覺還以為是車外光線轉暗,是她的錯覺,直到她将整個車廂從前到後,甚至連駕駛室的位置都掃視了個遍,才十分肯定,車裏确實……是少了個人。
包括她和宋薄在內,這會兒的車上一共才六個人,而在小白屋的那個筆記本上,在她之前就已經有七個名字了。
除去不在人群之中的景池,在車上的也應該是七個人才對。
車子倒數第二排的位置,單獨坐了宋薄一個人;往前再數兩排,是個打扮的流裏流氣的飛機頭,飛機頭一臉不屑的模樣,似乎這場經歷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游戲;飛機頭的正前方是那個熱心腸的壯碩男人,他坐在靠近車門的位置,緊挨着他的是個身材有些發福了的中年男人。
隔了一個過道,第二排是那個戴眼鏡的瘦弱年輕人。
殷覺就坐在他的後面,斜後方隔着一個過道的地方,坐着宋薄。
最開始一驚一乍的小個子男人不見了……左側第一排的位置,是空的。
顯然,坐在小個子後面的眼鏡男也發現了這件事,他焦灼的回頭,在車廂張望着,滿臉驚恐。
殷覺略擡了擡眼,不動聲色地回頭看向宋薄,意料之中的,宋薄擡頭迎上她的視線,只是神情無辜又疑惑,似乎根本不知道殷覺究竟想要表達什麽。
殷覺低斥了聲“騙鬼。”
她話基本不帶任何情緒,聲音不大,唇部的動作也不明顯,但宋薄還是看到了,覺得這樣的殷覺竟然有點萌,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前面的眼鏡男早已經緊張的站了起來,他前面的人沒什麽察覺,但是在他後面的飛機頭就不一樣了,眼鏡男的頭頂剛好是車頂燈的位置,他一站起來,陰影堪堪籠在飛機頭的頭頂,一會兒亮一會兒暗的,搞得飛機頭一臉的不耐煩:“你他媽瞎晃個什麽勁?!”
飛機頭這麽一嚷嚷,他前面的兩個男人都扭頭往眼鏡男那邊看了過去,這一看不要緊,兩個人都發現本該坐在自己左邊的小個子不見了。
“卧……槽!”熱心腸激動地直接站了起來,“高鵬飛哪兒去了?!”
高鵬飛是小個子的名字。殷覺在心裏默默記下。
飛機頭這才發現車上少了一個人,也緊張的吞了下口水,緩緩扭頭看向後排的宋薄:“你他媽不是說車上是安全的嗎?!”
宋薄一臉費解的回望他:“你現在有遇到什麽危險嗎?”
飛機頭:“……”
中年男人和熱心腸面面相觑,顯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車廂裏的氣氛安靜又壓抑。
宋薄又摸了塊兒糖出來,細長的手指緩慢的在糖果兩側轉動着,發出嘩嘩啦啦的陣響,像是一場淩遲,衆人的視線随着他指間的動作,直到看見那枚糖果送進他的口中——
“咔吧——”一聲,糖塊兒碎裂。
衆人的心也是一緊。
又嚼了幾下,宋薄才含混不清的開口,說出來的話卻簡直是氣死人不償命:“你們都看着我幹嘛?搞得我跟個npc一樣?沒發現又少了一個人嗎?”
“…………”
這次不見了的,是那個坐在殷覺前面,也是發現高鵬飛不見之後最激動眼鏡青年。
“就他媽邪門兒!”飛機頭終于不淡定了,他偏頭啐了口痰,扶着身前的座椅靠背往外出,他一邊順勢往車廂前半部分走,一邊左右巡視着,眼神飄忽不定。
顯然是在害怕。
前車的兩個人視線都定在了飛機頭身上,然後就見飛機頭直接停在了巴士的上下車門口。
位置剛好就在那兩個人的正前方。
車廂裏安靜的只能聽見幾人此起彼伏的呼吸,門口的三位相對更加粗重,殷覺依舊面無表情,而在車廂最尾端的宋薄顯然是最氣定神閑的一個。
飛機頭的右手搭上車門玻璃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東西“啪”的一聲飛射出來彈在了車門上,清脆中混雜着一絲說不清的雜音,然後就聽見一道清潤男音從後排傳了過來——
“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溫和的語調配上這麽标準的反派句式莫名讓人感覺有點不寒而栗。
但飛機頭顯然不打算将宋薄的話放進心裏,畢竟後排的男人一幅俊朗白淨、涉世未深的純良模樣,怎麽看都像是在不懂裝懂、故弄玄虛。
他直接無視掉宋薄然後往後退了半步擡高右腿狠狠地朝着巴士的玻璃車門踹了過去——
“什麽垃圾俱樂部,老子不玩兒了行不行?……”他口中念念有詞,一邊念叨着,一邊狠勁往車門上踹着,像是在暗暗為自己加油鼓勁一樣。
“嘭——”的一聲,車身猛烈的震動了下,殷覺皺了下眉,手往兩側把住了身下座椅,車前的兩個人也是一個趔趄,連忙握住了座椅前側扶手。
踹一個車門哪能有這麽大動靜?
熱心腸和中年男人面面相觑,飛機頭還在一腳腳往門上踹着,根本沒注意到有什麽不對。
車子後排,宋薄的身體微微前傾,将整張臉都沒在了陰影裏,他神色漸冷,頸颌相接處,青筋暴起,他擡起左手,掌心按在脖子上,再擡頭時已經神色如常。
走道正前方的地上,躺着一顆鐳射塑料糖紙包裝的水果硬糖,車頂燈的映照下,糖紙上半明半昧的映着一道黑影,沒一會兒,那黑影也消失了……
車廂裏又安靜下來。
一個大活人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憑空消失,距離飛機頭最近的熱心腸和中年男人甚至沒有半點反應。
殷覺還是第一次碰見比自己還要淡定的人,所以就不由多看了兩眼,然後就看見兩人腦門兒上的汗珠如雨一般從臉上滾落。
“啧~”
一陣窸窣聲中,宋薄撣了撣衣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除了殷覺這會兒已經沒人還有心情再來注意他的動作了,只見他穿過過道徑直在車門前停了下來,然後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什麽東西揣進了口袋。
“也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他聲音不高,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車裏其餘的三個人。
殷覺看了他一眼,正好跟他視線對上。
熱心腸已經緩得差不多了,他半展着手拍了拍旁邊的中年男人,心不在焉的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沉聲說了句:“只是被傳送出去了,不用擔心……”
回應他的,是中年男人吞咽口水的聲音。
宋薄的視線仍舊停留在殷覺臉上,聽見熱心腸的話沖她輕快一笑,默認了。
……
所以也就沒什麽好讓人擔心了的,就像宋薄一開始說的,不會有比在車上更安全的地方了,無論發生多麽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況。
于是殷覺淡淡的垂了垂眼,雙臂一收,全身放松地閉上了眼。
宋薄:“……”草率了。
車子繼續在一片黑暗中默默行駛着,宋薄往回走了幾步,坐在了原來飛機頭隔壁的位置,跟殷覺之間只隔了一道不足四十公分的走廊。
又過了一會兒,前面的兩個人也都不見了,宋薄偏頭專心端詳着昏黃燈光下的殷覺的臉。
車廂裏原本均勻分布的燈光好似都彙集在了一處,宋薄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直起身牽了牽嘴角,笑的冁然。
車廂全暗下來的瞬間,他動了動唇,輕聲吐出兩個字,“回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