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販夢者(1)
販夢者(1)
白光亮起的瞬間,殷覺感覺腦子裏刺痛了下,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不在景池家裏了。
她心跳驟停了一瞬,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被那個男人給耍了。
她擡手撫了撫後頸,深吸了口氣擡眼開始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個密閉的空間,四面牆壁和天花板泛着詭異的啞光白,纖塵不染,只是材質看起來有點奇怪。要真說像什麽的話……大概就像3D建模裏面還沒來得及貼上材質的基礎白模,透着一股子詭異。整個空間裏只有殷覺一個人,除此之外,右側靠牆的位置有着一張跟牆面同材質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個東西。
殷覺猶豫着走了過去,把那東西拿了起來。
是一本很普通的筆記本,書封是黑色皮質的,很有質感,是整個空間裏唯一算得上正常的東西。
她翻開本子,扉頁上一片空白,但只是愣神的功夫,原本空白的扉頁逐漸顯出一團淡淡的墨色,随即,那團墨色活了一般浸潤開來,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出現在了扉頁上。
——販夢者。
殷覺皺着眉繼續往後翻,筆記本內頁上是一個個手寫的人名,筆跡各不相同,從第一頁開始,到最後一個名字一共有七頁,再往後就什麽也沒有了。
濃郁的墨香味彌漫在鼻尖,她撚着最後一頁紙,指腹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了一點墨跡,顯然是紙頁上的字還未完全幹透,最新的這張上面,名字已經些花了。
她将筆記本合上,随手放回了原處,躁郁的繞着房間走了一圈。
一無所獲。
牆面上一道縫隙都沒有,就連轉角處都嚴絲合縫的,規整的根本不像是人為。
假使筆記本上的那些人名都是真的,也就是說只有簽上自己的名字才能從這個地方離開?
這麽想着,桌子上就真的又多了支筆。
她重新翻開了那本筆記,從頭到尾将那些名字記在了腦子裏……
從接到林知晚的電話,到莫名其妙被卷進這麽一個地方,殷覺這會兒才真正開始煩躁起來。
密閉的空間,一無所知的環境,這種未知的感覺格外讓人窩火,她難得帶了些情緒,重重的拉開筆帽在第八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啪嗒”一聲。
殷覺怔了一瞬,微微側了側臉,正對着桌子的那面牆上突然往外凹陷了一塊,生生顯了扇門出來……
原本空寂的環境瞬間嘈雜起來,門後七嘴八舌的聲音如潮一般湧入耳朵,殷覺眉頭微微舒展,擱下筆往那扇門走了過去。
熟悉的白光湧現,再睜開眼,剛剛的門連帶着那間詭異的房間都消失了,她的面前是一條空曠寬闊的街道,身後是整排門窗緊閉的門面房,天空灰蒙蒙的,不遠處的矮樹旁聚着七八個人,殷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鶴立雞群似的倚着牆站着,吊兒郎當的,手裏折着一張糖紙像是在打發時間,仿佛那群人的讨論與他無關。
“來新人了。”
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一聲,所有人都回頭往她這裏看了過來,之前的神秘男人也漫不經心的擡了擡眼,看見是她,毫無波瀾的臉上突然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沖她招了招手。
殷覺沒動。
不知道從哪兒吹來一陣怪風,冷飕飕的,殷覺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那株矮樹上陷入了沉思。
那群人也忽然噤了聲,隔着霧蒙蒙的光線,她看見男人的唇似乎動了動,見她沒有反應又搖了搖頭,認命的往她這邊走了過來,直到近前才輕聲吐槽了句:“啧,好慢,小白屋的門有這麽難找嗎?”他嘴巴裏含了顆糖,淡淡的橘子甜味兒彌散在兩人之間,四方形糖紙在他指間撥弄的嘩嘩作響,他打量着殷覺,似乎十分不解。
這人倒是一點也不心虛,殷覺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哦,對了,忘了介紹——”這人仍是嬉皮笑臉,邊說邊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宋薄。”
殷覺偏頭打量了他一眼,餘光裏,空曠的街道盡頭慢悠悠的駛來一輛電視裏才能有幸見到的七八十年代那種破舊巴士……
“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矮樹旁一個小個子男人壓着聲音頹喪的啐了一口。
旁邊另一個壯碩些的男人擡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來都來了看開點吧。”
顯然是個知情者。
見她不理自己,宋薄倒也不覺尴尬,他指了指面前緩緩停下的老舊巴士,沖殷覺道:“不如……先上車?”
伴随着破敗的嘎吱聲,車門開啓。矮樹旁的一群人不約而同擡頭噤聲往這邊看了過來。宋薄擡腳上了一個臺階,略微偏了點頭,低聲說了句:“天快黑了。”
聽見這話,先前安撫小個子的壯碩男人臉色一變,像是想到什麽可怕的事情,大步流星的朝着巴士走了過來。其他人看到男人動作,雖然不解,卻也全都跟了上來。小個子搶了幾步追到壯碩男人身邊,連忙 問道:“天黑了會怎麽樣?”
其他人也紛紛豎起了耳朵。
已經在後排坐下的宋薄從車窗裏探出半個腦袋,饒有興致的掃過車外衆人的臉,說出的話卻極不着調,“會很刺激。”
衆人:“……”
殷覺倒是從宋薄不怎麽着調的話裏聽出來幾分言外之意。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殷覺回頭又看了一眼,直接越過猶豫的衆人,趕在壯碩的男人前面上了車。
人對于周圍的環境變化還是很敏銳的,尤其是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同尋常。
于是,所有的疑惑悉數收攏,一個不落的上了大巴。
最後一個人的腳剛踏上車板,身後的車門“啪嗒”一聲,合上了。這聲音不算太大,但是在這詭谲密閉的破敗大巴車裏,就像一聲隐秘的信號,先前還有些嘈雜窸窣的人聲瞬間消失,幾個人驚魂不定的回頭去看那人身後緊緊合上的車門。
大概是衆人的神情太過滑稽,宋薄坐在後排看着沒忍住笑出了聲,殷覺扭頭看了他一眼。
車頂昏黃的燈光打在他指間捏着的彩色糖紙上,又折射回那雙漆黑的眼瞳裏,宋薄像是才意識到自己的無理,他收了笑撥弄着手裏的糖紙,忽然擡頭沖着衆人一臉和煦:“放心吧,不會有比現在還要安全的時候了……”
這話像一劑強心劑,衆人一臉期待的轉頭齊刷刷地看着宋薄,眼裏的頹意漸退,顯然已經被他身上莫名散發出來的大佬氣場折服,然而這位“大佬”卻突然沒聲兒了,車廂裏安靜的詭異。
車子的行駛沒有一點颠簸,倒是跟破舊的外觀不大相符,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宋薄身上,根本沒人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更沒人注意到司機的位置是空缺着的,巴士的方向盤正在無外力下自轉,十分歡快。
殷覺看得有些出神。
其他人都背靠車門站着,身體略偏向車後的位置,見宋薄再沒開口也都認命似的開始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只是這一動不要緊,原本背對着司機位置的幾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現了這輛無人駕駛的古董巴士方向盤左右晃動着,殷覺感覺這玩意兒有點得寸進尺,被所有人注意到之後轉的好像更肆無忌憚了。
第一排的位置距離方向盤最近,那個位置坐着的是一開始就罵罵咧咧的小個子,小個子這會兒的臉色煞白,顯然是被吓的,他伸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司機的位置,回頭掃過一衆人的臉,想着宋薄的那句‘不會有比現在還要安全的時候了’的話,都快哭出聲來了:“那他媽是……什麽玩意兒?”
其他人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只有壯碩點的男人看上去還算鎮定。他回頭看了眼身後安穩坐着的宋薄,又轉回來,滿臉疑惑:“一車的新人?”
隔壁另一個戴着眼鏡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弱弱的舉了下手:“我不是……”
其他人默默低着頭沒有吭聲,只有後排偶爾傳來一陣陣牙齒碾磨着硬質糖果的嘎吱聲,聽的人心煩意亂。
壯碩些的男人掃了一圈,見沒人開口,便深吸了口氣,開始給車廂內為數不多的新被邀人,科普起參與規則……
所謂的俱樂部邀請函,就是開啓試煉的鑰匙,邀請函的主人占據絕對主導地位,可以選擇陪同改造者一同進入試煉,或者只讓改造者單獨進入試煉。
很顯然,林知晚和景池屬于後者,而她跟宋薄屬于前者,只是剛開始宋薄說的什麽是她的邀請函,就純屬扯淡了。
從見到邀請函到莫名其妙被拉進這個地方,沒有一處是出于她本人自願,所以她看宋薄不順眼,應該也算是理所當然。
壯碩男人還在盡心跟一群新人解釋着,但殷覺自認沒什麽聽下去的必要了,既然是試煉就不可能是千篇一律的劇情,她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經驗和判斷。
車前的後視鏡裏,折射出一雙漆黑深邃的眼,那雙眼睛透過鏡子直直望進殷覺的眼睛裏。
他微微笑着,動了動唇——
“這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