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販夢者(13)

販夢者(13)

殷覺下山之後在打聽族長一家和找宋薄之間糾結了一瞬,決定兩件事同時進行——去族長家看看宋薄有沒有被關在那裏。

……

天剛蒙蒙亮,整個村寨都被籠在一團白茫茫的霧氣裏,顯得不那麽真實,殷覺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密林,這次下山倒是十分順利,沒有遇到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除了……山腳處那個出人意料的身影……

殷覺一時不太确定這位站着的到底是宋薄本人還是鬼嬰幻化出來的幻影。

她默不作聲的繼續往外走,快到宋薄旁邊時,這人終于擡起了頭。

他的發梢沾染了一層水霧,額前的一縷頭發倔強的往外翻折着,似乎已經在晨霧中站了很久。他的腳邊散落着幾張鐳射糖紙,在自然光線的折射下,散發出七彩的光,零零碎碎的打在他的身上。

小鬼大概不可能會有這麽細膩的智商,殷覺将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遭,得出來這麽個結論。

宋薄聽見動靜也往身後看了過來,見殷覺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嘴角立時揚起一抹笑,熱情地打起了招呼:“早啊!好久不見!”

殷覺:“………”

殷覺拿餘光掃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她跟宋薄既然是綁定關系又同在試煉,自然兩個人都是安全的最好,而宋薄消失的一夜裏,一切如常,大概沒遇到什麽危險。

宋薄亦步亦趨的跟在殷覺身後,嘴巴自打過那聲招呼之後就再沒歇過:“看樣子是在山上呆了一夜啊……有沒有什麽發現?”

殷覺終于給了點反應:“有。”

宋薄“啧”了一聲,回頭看了眼身後越來越遠的林子,半是認真半是調侃:“你看,你一夜未歸,我使盡了渾身解數跑出來找你,你都不問問我這一夜都經歷了什麽?”

他聲音清潤,說這些的時候刻意将語速放的很慢,配上那張還算說得過去的臉,有種形容不出的硬漢式委屈,試圖引起殷覺的一絲愧疚。

但殷覺,畢竟不是一般人。

她扭頭給了宋薄一個眼神,在宋薄期許的目光裏動了動唇,潑下一盆冷水:“這都是拜誰所賜?”

宋薄眼皮一抖,被噎的半晌沒接上來一句。

他僵立了一會兒,見殷覺沒有等他的意思,連忙追上,厚臉皮說:“話也不能這麽說,畢竟你也是拿人錢辦人事不是?”

“哦。”

“……”

***

兩人回到寨西的時候,霧将将散,還沒過那截竹橋,殷覺就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

有幾道視線從頭頂掃射下來,落在他們身上。

殷覺沒有擡頭,倒是宋薄,絲毫沒拿自己當成外人,沖着二樓窗口招了招手,又回頭對殷覺說:“人還不少?找我還是找你?”

殷覺只覺他聒噪,竹梯上有紛亂的腳步聲響起,眨眼的功夫,幾個人影齊刷刷出現在了河對岸,為首一位年長些的面色焦灼。

他随意掃過宋薄,視線落在殷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焦急道:“殷覺?”

宋薄笑的饒有興味:“還真是找你的。”

殷覺掀起眼皮,腦海裏搜尋了一下沒有能對上號的,于是問了句:“有事?”

“快跟我來!”老頭兒說完擡腳頭也不回的往竹橋上走,等走過竹橋發覺不對才回過頭來看,一看發現殷覺還待在原地,一點也沒有要跟他走的意思。

宋薄抵着鼻子悶笑了一聲。

老頭皺了好一會兒的眉,似乎才想起來啞婆的這個女兒腦子不太好使,于是又風風火火的回來,準備伸手去拽殷覺。只是還沒拽到人,就被殷覺不動聲色後退半步給躲開了。

老頭兒的手僵在半空,繼續拽也不是,伸回去也不是,臉立時就有點黑。

可偏偏要見她的人又等不得。

他不确定自己要是真解釋給這“小傻子”聽她能聽懂幾分,但事情又的的确确迫在眉睫,于是老頭兒心一橫,對着殷覺那張油鹽不進的面癱臉語重心長:“時間真的要來不及了,族長和池哥兒都等不得了,雖然我也不清楚為什麽他非要見你,但總歸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聽他提到族長,殷覺已經有反應了,宋薄更是神秘兮兮的将整張臉都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池哥兒是族長的兒子,名字你應該熟悉,叫……景池。”

殷覺神情微愕。

對于殷覺的反應,宋薄還是很滿意的,終于不再是那副繃着的臉了。宋薄笑眯眯的直起身站了回去,偏頭對老頭兒說:“我們阿覺就是反應慢了點,這就過去。”說完順手就搭上了殷覺的肩。

老頭兒終于放下心來,一行人沉默着快步往寨子裏去。

殷覺還在奇怪寨民對宋薄前後截然不同的态度,明明之前最吸引人注意的就是他這樣沒有身份的試煉者,偏偏這次,這老頭兒半分多餘的目光都沒在他身上停留。

她看了宋薄幾次,終于将宋薄的視線勾了過來。

宋薄挑了挑眉,說:“怎麽?被我的魅力折服了麽?”

“………”殷覺蹙了下眉,擡肩将宋薄的手抖落,說:“有點奇怪。”

“哪裏奇怪?”

寨子裏的氣氛跟平日不太一樣,有種形容不出的沉重肅穆,經過的每個人都腳步匆匆,對于他們一行更是視若無睹。殷覺微垂着眼,下巴點了一下剛跟他們擦肩而過的一個人影:“跟前天很不一樣。”

宋薄眼中掠過一絲驚異,轉瞬即逝。他點了點頭,視線從身旁經過的寨民轉到殷覺身上:“試煉的關鍵部分出了問題,身份限制對試煉本身來說已經無足輕重了。”

他清了清嗓子,忍着陣笑:“你不也一樣可以随心所欲暢所欲言了麽?”

殷覺沒有說話,權當默認。

***

族長家大門緊閉,家裏只有一個身影上下忙亂,老頭兒領着他們上樓的時候那身影剛好下來,跟他們打了照面。

飛機頭怎麽也沒想到能在這兒再見到宋薄和殷覺,臉色一時有點難看,只是看到領着他們的人想說什麽又忍住了,尴尬的跟他們錯身下了樓。

只是錯身而過的時候,飛機頭莫名感覺背脊有點涼飕飕的。

“真他媽的活見鬼!”飛機頭嘟囔了一聲,下來樓梯就飛快跑出去了。

最後兩天了,他只要做好他該做的事情,熬到時間結束就好了!

……

整個二樓死氣沉沉,安靜的詭異。

景池的那間房門大開着,空氣裏浮動着老舊竹木家具的黴潮味,算不上難聞。宋薄“呀”了一聲,引得殷覺轉過來臉。

“昨晚可不是這個味道!”宋薄一臉平靜的用着震驚無比的語氣。

殷覺:“………”

他閉着眼睛使勁嗅了一下,似乎在認真回憶,而後睜開眼睛,說:“那種……死物的腐臭味,竟然一點都沒有了!”

殷覺聽他形容,只覺得這味道有點熟悉。

她沒接宋薄的話,擡手推開了房門,看到了房間正中擺着的那張拔步床。

此刻一側的床幔已經被左右分開挂在兩邊,躺在床上的景池面容蒼白憔悴,臉上已無半分血色。

他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看到殷覺時,沉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因着激動,原本蒼白的面色稍微泛了點血色。他擡手緊緊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殷覺走近了些,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大概理解了他是想找什麽東西,但又表達不出來。

宋薄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湊了過來,雖然沖着景池,話卻是跟殷覺說的:“我記得他脖子裏之前有個吊墜。”

景池的神色終于松懈下來,掙紮着點了點頭,只是胸口處緊攥着的手還是沒有撒開。

殷覺看了一會兒,把手伸了過去……

***

背對祠堂的矮樓裏,秦書手持一個老式的望遠鏡對着寨南的方向。他的衣服有點髒,像是在什麽陰暗濕潮的地方擦碰過,沾着幹涸了的泥水,顯得異常狼狽。

他緊張的吞了口唾沫,扭頭看了眼床側的竹桌,桌子上擺放着一個古舊的木匣,他看了一眼就急忙別開了臉,抖着手放下了望遠鏡,軟着退癱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竹梯上傳來嘎吱嘎吱的踩踏聲,聲音越來越近,踩踏的頻率又格外熟悉。秦書一驚,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将望遠鏡塞進一旁的角落裏。

不多時,殷覺、宋薄一前一後出現在了秦書的視線裏。

宋薄依舊是一臉痞裏痞氣的笑,殷覺則陰沉着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秦書見到宋薄還是挺驚訝的,但是礙于殷覺那張沉着的臉,只磕磕巴巴的幹笑了一陣,問了句:“等你們一夜了,有什麽進展?”

宋薄點了下頭,仍舊笑着,視線在他臉上卻沒有移開過。

秦書被他看得心裏有些發毛,仍然強撐着。

殷覺往秦書臉上看了一眼,說了句不相幹的話:“今天怎麽沒戴眼鏡?”

秦書愣了下,回道:“昨晚跑的太急,摔了一跤,鏡片給磕壞了。”他指了指身後桌子上只剩了一邊鏡片的眼鏡。

殷覺點了點頭:“有點巧,我剛好幫你找到了另一邊。”

說完,她張開右手,露出掌心握着的另一枚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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