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販夢者(14)

販夢者(14)

殷覺張開右手,露出掌心握着的另一枚鏡片。

秦書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巧的事?

“怎麽會呢……”他連忙擺了擺手,矢口否認:“這不是我的鏡片……”

他回頭又看了一眼竹桌上,緊張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殷覺看了看手裏沾滿了指紋的鏡片,又循着秦書的視線落在那張竹桌上,徑直就往前走。走過秦書身邊的時候,秦書想伸手去攔,手擡了一半又無力地垂了下來。

他怎麽可能攔得住呢?

宋薄站在原地沒動。

竹桌旁,殷覺拿起了那副丢了半邊鏡片的眼鏡,将左手間的鏡片朝着眼鏡缺失的那半邊往裏一怼……

“咔叭!”一聲,鏡片跟鏡框完美結合。

殷覺轉身,食指跟中指間夾着一邊眼鏡腿,垂着眼開口:“剛好。”

說完擡眼看了下秦書,“是你的嗎?”

她似乎并不在意秦書是否打算開口,問完那句之後重新将眼鏡丢了回去,指尖在那只木匣前面停留了一會兒。

宋薄像是才注意到這個匣子,好奇不已:“那是什麽東西?”

秦書已經動了,他赤紅着雙眼,将手撐在了地上。

宋薄漫不經心地從他身邊經過,像是被他絆到似的踉跄歪了下身,“迫不得已”扶住了秦書肩膀,用身體擋住了秦書的視線。

“啊!抱歉~”他臉上帶着一副歉疚的笑,“一時好奇就激動了點。”

秦書也因着這個小變故恢複了一絲神智,他順着宋薄的力道從地上站了起來,下意識去瞧那個木匣,看見殷覺背對桌子站着,那只匣子還完好無損地還在桌子上待着,瞬間松了口氣……

“沒關系。”

但他終歸是沒能等到這口氣松完……

宋薄也把視線放到了那只木匣上面——

“唔……有件事情——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進展。”他和煦笑着,語調沉緩。一邊說一邊往殷覺那邊走,“赤木寨裏的男子過了十五歲之後都會得一種怪病,身體急劇老化、萎縮,這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秦書不明白為什麽他忽然說起了這個,茫然地點了點頭。

“…但是族長家的兒子卻平安長到了二十五歲。”宋薄語氣忽然停頓,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木匣又重新落回到秦書臉上,繼續道,“聽說是因為族長從神女那兒求來的一道護身符的效果……”

秦書眼皮突突直跳。

“可惜昨天晚上族長家遭了賊。”他偏頭看了眼殷覺,似乎頗為惋惜:“興許是誰聽說了那道護身符的效果也說不準。”

“你說……這算不算得上進展?”他忽然問向秦書。

秦書還在恍惚,張了張嘴,半天說了句:“算……算吧……”

宋薄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就好,這一夜也算是沒白忙。”說完轉頭對着殷覺道,“咱們也累了一夜了,回去吃點東西休息?”

殷覺“嗯”了一聲,站直了身體,将支撐在竹桌上的手漠然插回了口袋,經過秦書身邊時沒有絲毫停留。

……

兩人出來秦書家竹樓默契地沒有回族長家的打算。

宋薄輕笑一聲,往殷覺這邊偏了偏頭;“都搞定了?”

殷覺沒有說話,只是将插在左邊口袋裏的手拿了出來,握成拳頭的五指稍松,一根系着紅色絲線的瓷白吊墜從她指縫間漏了下來,垂墜在宋薄臉前不足兩公分。

宋薄頭往後躲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見的嫌棄:“你拿遠一些,我就問一問你!”

殷覺将吊墜重新收好,一臉面無表情:“好好休息,留點力氣。”

畢竟之後再遇上的,是什麽東西可就不好說了。

*

第五日,夜。

赤木寨正街巷上,一個黑影佝偻着背鬼鬼祟祟拐進了祠堂,他懷裏抱着一個古舊的木匣,腳步有些踉跄。祠堂內昏黃的壁燈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模糊且長,看着有點異樣的滑稽。

這人正是秦書,他懷裏抱着的是裝了神女要的骨符項鏈的匣子。

跟宋薄和殷覺那兩個看起來高深莫測的倒黴蛋不同,那天他跑開之後在寨口見到了自己的女神,雖然他清楚的知道女神根本就沒跟自己一起進來試煉,但試煉原本就是考驗,試煉幻化出來女神的模樣來給他指引方向也沒什麽錯,更何況,他知道這寨子裏能幻化成各種模樣的,就只有家家戶戶都供奉着的傳聞中的神女!

神女親口告訴的他族長一家罪孽深重,出自神女的骨符項鏈,族長和族長兒子根本不配擁有!如果自己能讓骨符項鏈物歸原主,就能獲得神女的庇護……

他抱緊了胸前的匣子,心裏想着……第五天還沒有結束,而他的任務就要提前完成了!

這麽想着,秦書不由加快了腳步,卻不知道在自己拐進祠堂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發現了……

那人在他身後跟着,落後一段也拐進了祠堂,但一眨眼的功夫,卻把人給跟丢了。

夜裏的祠堂冷寂又詭異,這人忽然就開始後悔,他硬着頭皮繼續往裏走,等停下來的時候已經站在那個黑洞洞的沉重木門前了……

他緊張地回望了一眼身後,壁燈昏黃的光仿佛被身後無盡的黑暗吞噬,他什麽也看不見。

他到底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呢?

明明只是從族長家跑出來避免尴尬的,就算是躲在茶樓看到小眼鏡抱着什麽東西鬼鬼祟祟進來送死也不關他的事!他怎麽就着魔了似的跟着他進來了?!

周遠洋驚疑不定,站在那扇門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媽的!”

許久,他怒罵了一聲,心想,自己又不是那個小白臉,族長怎麽也不可能叫人給他綁了去!何況他的身份是族長親侄、何況他名義上的表兄弟這會兒還等着救命,沒人會注意到有誰進了祠堂!反正,小眼鏡不也正是看中了這個時機?

想到這兒,周遠洋往旁邊猛啐了口痰,擡腳就踢開了面前通往地下室的門……

門後是黑洞洞一片,這裏連壁燈都沒有了,只有一眼望不到頭的深色石階,石階延伸出去的無邊黑暗裏,有一抹微弱的光亮。

因着木門的開啓,一股潮濕又令人作嘔的腐味順着石階浮了上來,倒是跟族長家卧室裏的味道有點相似。

周遠洋摸索着牆壁,一步一步地往那處光亮走,越往下走那股味道就越濃烈,快到光源處時那股味道已經熏得周遠洋睜不開眼了。

他有點後悔……猶豫着要不要原路返回……

“咳咳咳咳——”

突兀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周遠洋停下了腳。

這聲音太熟悉了……

他勾着頭又悄無聲息地往下走了兩個石階,擡起胳膊用袖子遮住了口鼻。

因着那抹光亮,周遠洋得以清晰的看到地下室的全貌——整個圓弧形的空間裏,散落着滿地不知道什麽小動物的屍骸,整個地面被血水和着塵土溻成了鐵鏽色,空氣裏彌漫着屍臭和血腥氣。

地下室的一角,鎖着一個渾身泥污的女人,那女人尤大着肚子,手腳被釘在牆面上的四條鐵鏈捆縛。

而剛才那個咳嗽聲音的主人,赤木寨的族長,手裏握着一把匕首,尖端正對着女人高聳的肚皮!

刀尖觸及女人肚皮的瞬間,一陣狂風平地而起,風勁從四面八方湧來,石階上,周遠洋被一股勁風直直掀了下來,摔進了地下室滿地的骨骸上……

緊接着,一聲尖利刺耳的尖叫幾乎洞穿耳膜……

随着風勁平息,又一個人影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被卷了出來,撞到周遠洋身上。周遠洋認出來他懷裏抱着的古舊的木匣,由于被摔的太慘,匣子的蓋子已經被摔開了,裏面咕咕嚕嚕滾出來一枚光潔無暇的……石頭。

周遠洋整個人都傻了,揣個破石頭當寶貝還能跑到這種鬼地方的,這哥們兒怕不是個奇葩。

而因神女發怒被打到這個地方的秦書顯然更傻。

就在他跟着指引打算将骨符項鏈敬獻給神女的瞬間,神女臉色驟變、突然發狂,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下一刻就出現在了這裏,而匣子裏的骨符項鏈也變成了鵝卵石……

秦書面色慘白,充滿腐味的密閉地下室裏,越來越令人窒息。他不敢輕舉妄動,更不确定弄丢了骨符項鏈自己身上的神女庇護buff還在不在,而周遠洋,根本還沒搞清楚老頭子這是要幹什麽。

老族長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驚得拿着匕首的手不住的顫抖,确認地下室裏除了這兩個年輕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出現,便将匕首毫不猶豫的捅進了躺着的女人肚子裏,像是切菜似的在那肚皮從上到下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空氣裏的腐臭味兒更重,而被匕首劃過的地方卻不見一絲血污……

周遠洋驚恐不已,他擡手指着老族長,張了張嘴巴,嗓子卻幹剌剌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秦書原本都從一堆骨骸之間站起來了,被這一下吓得一聲驚叫,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老頭子怪笑着将手從剛剛用匕首劃開的口子伸了進去,秦書已經快要吐出來了,他滿腦子都是念書時候學校組織的晚自習露天大電影,日/本人刺刀戳進孕婦肚皮生挑出來血淋淋的嬰兒的畫面,那是他整個中學生涯的噩夢。直到一旁周遠洋顫着手去推他胳膊,他才勉強睜開眼睛強忍不适去看老頭兒從女人肚子裏拿出來的“東西”……

那不是什麽渾身血污的嬰兒,而是跟整個地下室散落滿地的“小動物”一模一樣的屍骸!

秦書受到了莫大的驚吓,臉上血色盡失,不全是因為驚懼于這滿地的屍骸,而是老族長從那孕婦肚子裏掏嬰兒屍骸的時候,女人的臉被帶的轉了過來——

跟先前引他來此的神女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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