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六月的玫瑰之城,陷入芬芳。

整條街道都迎來盛放的花季,地上落滿粉的,紅的花瓣。

一處古典公寓的風鈴聲吹動,柳茵的挂號信,七點準時出現在門口。

附帶一束鮮花和一句動聽的收信聲“flower。”

很少有人用這樣老派的郵寄方式,她跑出去想問送花的人是誰。

晚了一步,門外空空如也。信封插放在玫瑰花的枝葉裏,落款有個公司的logo。

她沒聽過這家公司,拆開信看,裏面是她的照片,是在采風間歇拍的工作照。

拍得很有氛圍感,風和白霧中她長發飄散,筆抵在唇下,像在思考什麽。

當時,海風将她的皮膚吹得有些幹燥,漂亮的眼睛微眯着,目光很堅定落在遠處。

耳邊是一只水綠色的葉子耳環,和系帶黑裙很配,冷豔,迷人。

還有十幾張這樣的照片,署名的攝像師是叫will,是個華裔,已經給多家雜志供稿。

這次是給她約拍的是下個季度的9月刊,聽說對方擅長抓拍,她從沒見過這人,卻能拍出她最真實最迷人的樣子。

柳茵撥通經紀人電話,不耐煩:“這個月第幾次了?你沒有推掉約刊?”

對面的傑森用微微拗口的普通話應對,笑着:“他們太熱情了,對我們也沒什麽壞處。”

柳茵盡量耐心:“我還記得,我是個畫畫的,不是模特。”

“可是你美啊。”傑森不無得瑟的繼續:“幫他們雜志增加銷量,當然找你啦,再配合一下嘛,保證再也不煩你了。”

柳茵指尖劃過一張照片,慢慢靠在椅背上,心煩道:“就最新這張,別的都推掉。”

比起別的攝影師努力在她臉上強調美人标簽,這些照片裏的她更真實,更像她自己。

奇怪,難道是個狗仔,刻意去了解過她的生活?她好奇心比一般人重,往常定會刨根問底,只是今天沒這個興致深究。

保加利亞第一場岩畫畫展,對她很重要,她的作品要在展館收到萬人閱覽。

///

柳茵骨子裏是個張揚的人,欲望是她的創作之源,每幅畫裏都镌刻着千萬分之一的她。

但生活中卻冷漠,甚至讨厭這個世界,比畫更出圈的是她不接地氣的人設。

這次來觀看展覽的人絡繹不絕,海內外都有,有對她本人好奇,也有對畫作好奇的。

但更多讨論聲集中在她最後一副作品上,取名《愛意》,是一幅巨幅岩畫,一對如同陷入迷戀難舍難分的愛侶,經歷相知相識,親吻着道別,互相只露出半張臉,埋在對方發間。

似乎還在微微喘息,可驚鴻一瞥的男女神情,卻帶着一些苦痛。

整個作品的亮點或許在于,朦胧癡纏的熱烈氛圍,不用分開彼此,卻能感覺到融為一體的愛,在挽留中有生生撕裂的感覺,讓人看過之後,心髒仿佛捅出巨大的瘡口。

即便略略一眼過去,還會停留在記憶裏不斷浮現,最後再回到這幅畫面前細細觀看。

正是這個原因,現在這幅畫面前站着不少的人。

主持人在等着柳茵的講解,用英文提問:“《愛意》這個題目的由來是?”

她環視一周,微笑:“我所理解的愛意,是一道不會愈合的傷疤。”

主持人繼續:“那您的靈感缪斯是誰呢?這幅作品應該是有原型的吧。”

柳茵沉默了一會,拿起話筒,在衆人的屏息以待中,慢慢吐字:“秘密。”

“那看來是一段很遺憾的浪漫史了。”

人群在此起彼伏的嘆息中散去,仍不少人還在駐足拍照。

柳茵采訪結束後,接到第一個電話是傑森打來的,他聲音裏透着興奮:“我就知道就算我不在場,你也一定會做的很完美!”

“拿什麽謝,傭金分我嗎?快去找幾個帥哥給我做模特,才算有誠意。”

“今天給你安排跟我本人這個混血帥哥吃飯怎麽樣?”

“熟人下不去嘴,沒點新鮮的。”

“哦,我好傷心,你連我都看不上。不過今天的攝影師很對你的胃口,不如見一面?”

傑森這種毛孔都透着投機取巧的金錢商人,肯定是想打着幫她找樂子的名義,順帶安排工作,她才不會上這個當。

柳茵下一秒就要挂斷,在高跟鞋踩地的幾聲清脆聲響後,她回頭瞥見一個背影。

那人高高的個頭,即便在西方人種裏也很突出,他穿着挺括沖鋒衣,馬丁靴,人看起來風塵仆仆,側臉線條淩厲分明,留着青色胡茬,霧沉沉一雙眼卻明亮有魅力。

就這麽粗略掃了下輪廓,柳茵心中已經确定此人不是凡品,且氣質正投她所好。

那人的指尖隔着玻璃屏障,正在細細觸摸過人臉的輪廓,像是跟着作者筆觸描摹,細密又纏綿。他的手真好看,骨節分明,線條優美。

不過一道側影,他眼角的柔和情感,似乎能滲透進畫裏。

柳茵很詫異,有人居然能讀懂這幅畫背後的悲傷,且如此溫柔多情。

“怎麽樣啊?黑發黑眼的中國帥哥哦,很漂亮的,我幫你……”

對面的經紀人還在喋喋不休的推薦人選,等着她臨幸。

“不用了。”她狐貍般狡黠漂亮的眼睛眯了眯:“獵物當然要親自出手才好玩。”

傑森秒懂,瞬間慌亂:“收收心大小姐,明天早班機回國還有一場……”

柳茵貪戀的視線還停在那道側影上,為美的事物駐足實在是人之常情。

雖然,今天的時間确實不夠用,速戰速決好了。

“先生?”她調整氣息,用一個魅惑不失體面的聲音開口。

面前的人終于回過頭,下一秒,柳茵的笑意卻慢慢消失,表情冷卻到極點。

林醉摘下眼鏡,眉目一如既往的溫潤。

經過時光打磨,他笑起來更加有沉澱的安穩力量:“畫很美。”

柳茵釘在原地,感覺到周遭的聲音被推遠,變得朦胧起來,像浸泡在水裏。

柳茵轉身就走,低聲咒罵了句:“真晦氣。”扭頭打電話給經紀人,咬牙道:“進門不需要核驗身份嗎?什麽人都往裏面放,你不知道我最讨厭人渣嗎?”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道歉聲,夾雜着人來人往的嘈雜。

林醉平靜的聽完,沉聲道:“抱歉,我自己可以走。”

他神色有難消的倦怠,扯出一絲笑意,抓起地上沉重的背包,錯身而過。

柳茵攥着手機,指節壓得泛白,漆黑的眸子顫動不已。

像波濤暗湧的湖面,實難将息。

“等下。”她冷淡的挑眉,勾出一抹譏諷的笑:“這麽走,也太便宜你了。”

林醉連忙倉皇回頭,生怕錯過了她下一句。

“林老師,還記得我們打的賭嗎?”柳茵施施然走近,指尖劃過他的領口,嗓音冷細如雪:“背叛的人要心甘情願下地獄。”

林醉一步步後退,身後抵住展櫃,被逼到寸步難行。

他誠心點頭,眼底藏着久違的滿足感,眉眼溫柔道:“好,都随你。”

柳茵一把拉起男人返回走到臺上,重新拿起話筒:“各位,剛才的問題我想重新回答一下。”

未散的人群頓住,轉而歡呼雀躍,又重新擁聚在一起,聽她說:“這位林先生就是我的靈感缪斯,也是帶給我不會愈合瘡疤的男人,我想謝謝他,幫助我完成這幅作品。”

林醉頓住腳步,在衆人詫異目光和此起彼伏的快門聲中,沉靜接受。

他是那副畫的模特,是美好身體的提供者,在無數道目光中像是展品一樣被觀摩,他知道,這是一種報複,雖然還是像孩童般幼稚。

此時,不知情的傑森喊來保安沖上臺,一把将林醉按倒在地,重重的一聲悶響。

現場頓時陷入騷亂,柳茵也被吓到,本能的想出聲制止,話卻硬生生卡在喉嚨裏。

人群中,男人倒顯得格外平靜,始終沉默配合着粗暴的扣押,錯身時深深看她一眼,聲音放低:“打擾你了,再見。”

見個鬼!柳茵暗咬下唇,心裏有無名火熄滅不掉。

“親愛的你放心,我報警說現場丢了東西,這裏的警官判刑很嚴的,有他好受。”

傑森抱臂欣賞着這場面,笑的幸災樂禍:“對付這種絕情的男人,開個玩笑不過分吧。”

她聽完有些晃神,完全沒想到事态如此進展。眼看會展門外停着警車,男人正在試圖朝制服人員解釋着什麽,卻直接被強行帶走。

傑森贊嘆:“當地警方效率蠻高的嘛,喂,甜心你去哪?”

人群因警車到來而騷亂,偏巧下起了大雨,密集而嘈雜。

柳茵勾着唇角,看着男人被強硬帶走,按坐進警車裏,說不出是個什麽心情。

他單手撐着車門,沒動,蒼白的下巴滴着雨水,越發顯得那雙血絲滿布的眼睛,深沉無底,嗓音低不可聞:“阿茵,這算是你的懲罰嗎?”

柳茵那張堪比神明般漂亮的面孔,戲谑的笑意正在寸寸減淡。

指甲摳出印痕,她僵滞良久,冷厲道:“當然不,我更希望看到你,徹底消失。”

仿佛真的不在意,轉身的倉促卻暴露一切。

林醉,三年而已,輪到你墜落神壇,輪到我做行刑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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