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傍晚,川流不息的鼓樓大街,燈火如晝。

“我在想。”柳茵撐着腦袋又喝了一杯:“是不是我問他的話有點過分啊?”

兩個酒鬼坐在窗邊,聽附近學校來兼職的小哥唱着鄉村民謠,醇厚溫柔的嗓音,灌滿了屋子,明明無限近,又像是從天邊傳過來。

程雪跟她碰杯,随口問:“你又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就是問他,喜歡很多人喜歡但又不知情的感覺嗎?”

程雪笑得仰倒:“您多冒犯哪,怎麽不直接問他「請問你是海王嗎?」。”

“有這麽嚴重嗎?”柳茵緊張起來。

“有,不過我感覺這個師兄對你有點意思啊,你不是也喜歡他,直接試一下得了。”

“自作多情害死人啊,他也不止對我一個人好。”她想起室友高燕提過林醉拒絕其他女生的說辭,手指轉着杯子,有些氣餒:“如果我戳破了這層紙,可能什麽都沒了。”

程雪含着酒,搖頭:“你管別人什麽情況呢,重要的是林醉怎麽對你的?”

柳茵搖頭:“我又能有多特殊,不過見了幾面而已。”

程雪恨鐵不成鋼,拿好小桌子将塔羅牌鋪開,打了個響指:“來,抽一張。”

柳茵早就不信了,拍了下手:“起開,你別又給我算個單身後半生。”

程雪切了一聲,觀察柳茵面相,徐徐道來:“根據我的推測,林醉這種溫柔學霸型,看着親和,不會拒絕人,實際上芯子涼薄,不找準他的死穴,是動搖不了他的。”

柳茵聽的懵懂,仍期待的看着她:“什麽意思?”

“簡單來說,如果你說不出口,就等他開口,你只需要勾手就可以了。該追就追,但不跨過最後一道線,最好讓他以為是他在自作多情。”

程雪說完,點了支煙,總結陳詞:“不過,這招真的太難了,我不敢保證能不能行得通,就算你找到他的死穴,發現解決不了,還是不成,何必呢。”

柳茵根本沒聽後半句,嘴角已經浮現出狡黠的笑意,明顯是心念動了。

程雪連忙敲杯子,引她視線過來:“不是吧,你真要啃着硬骨頭?咱至于麽,不就是皮相好看了點,還真要上心啊。”

指尖劃過杯沿,流光溢彩透過淡藍色的液體,明媚動人。

“靈感之光,欲望之火,你懂嗎?”柳茵慢慢的說出口,越發顯出這句話認真。

程雪呼了一口氣,簡直五雷轟頂,霧氣迷蒙中下了論斷。

“寶,這不是你的初戀,這是你的劫啊。”

柳茵無所謂的一閉眼,倒在沙發上,眼底有了細碎的光:“聽着還挺刺激,不錯。”

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來,是個語音電話。

“付老師電話!”程雪一看備注名,将手機丢給柳茵,條件反射抱着靠枕,如同隔離炸彈。

柳茵被砸得一臉莫名,委屈道:“至于嗎?她又不會順着信號打你。”

“我可是被付校長整整統治了三年,應激反應也正常嘛。”程雪連忙揮手,給柳茵指了條道:“那邊安靜,你快趕緊去滅火!”

柳茵說是鎮定一些,實際上也心裏慌慌的。

她呼出一口氣跑到衛生間,靠在鏡子邊,打開了水龍頭。

水流聲響起,對方已經起了埋怨:“今天是周五,你怎麽在外面待着?”

“跟同學出來吃飯,有點晚,打算明天打給你的。”

柳茵感嘆這女人聽力真是出奇了,躲到這麽遠還是被發現。

“我聽你外公說你不想學岩畫,還退租回學校住了,為什麽?”

柳茵指尖在瓷磚上滑動:“我就是不适合,吃不了苦,能怎麽辦?”

“所以你就休學一年去參加那什麽藝術展,說有公司看上了買你的畫,結果呢,買了嗎?投資了嗎?那都是昙花一現!”

柳茵指節按得泛白,冷笑一聲:“知道我沒被選上,你很開心,證明自己是對的了?”

“你這麽跟我說話什麽意思?”

隔着聽筒,能聽到另一端傳來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力透紙背的,估計是在批改作業。

付雲恢複理智,像安排下個季度工作指标一樣,冷淡開口:“只有摔跤了才明白我告訴你的是對的,趁着最後一年拿到畢業證,我好送給你找個高校去教課。”

柳茵瞥見鏡子中自己的臉,“啪”打開水龍頭:“不好,我要留在平京。”

“小茵!”付雲厲聲說完,又換了語氣:“平京有什麽好的,我都沒辦法照應你。媽媽一個人在雲洲很忙很累的,你就當幫幫媽媽好嗎?”

柳茵頭一次認真質問:“那我自己呢?我想要的就不重要了?”

對面靜了一秒,忽然說:“小茵,你以前不是說畢業就回來,怎麽變了。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啪”她按斷了牆上的小挂鈎,看着鏡子中的臉,有些不知所措。

///

這個問題直到出了酒吧街,柳茵也沒有回答她。

自從父親淨身出戶,柳茵跟着付雲一起生活,越來越感覺到她的強勢。

明明她也是個很可憐的女人,明明她應該獲得最多的歉疚和同情。可柳茵不得不承認,付雲讓她覺得很窒息,她來平京學藝術,就是為了離她遠一點。

柳茵目光放空,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對面,一群小學生放學。

此時,夕陽光落在人身上,各有不同。

穿旗袍的阿姨接小孫子回家,坐在父親車後的小朋友和胖胖的小夥伴告別。

哭泣的小女孩攥着媽媽的手,耷拉着臉,快步跟着大人的步子過斑馬線。

柳茵鬼使神差地想起林醉,她突然想起他身上那種讓人舒服的氣質是什麽。

他像午後陽光般的柔和,有一種能輕易安撫人心的魔力,填補每一寸傷口,撫平每一個褶皺。

在她二十年來浮躁無趣的人生裏,終于找到一個有現實溫度的人。林醉像一個錨點,讓她找到了坐标,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到達他那裏。

///

從打定主意那天開始,柳茵開始不自覺的關注和林醉有關的一切。

跟男生的直接行動不同,女生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會做很多功課的,窮盡手段的去了解,去感受對方。

這對柳茵來說有點難,她本是個專注娛樂自身,懶得分給別人注意力的人。

妥妥的八卦絕緣體,在藝術系的瓜田裏,簡直是個睜眼瞎!

這兩天硬生生憋在宿舍,出出進進,就為了偷偷瞟幾眼室友們八卦的公衆號。

翻到她們說的校內表白牆,果然好一片新天地。各種冒着粉紅泡泡的留言,頓時淹沒了柳茵的視野,她還沒刷幾條,就看到隐晦提及林醉的表白帖。

什麽“斯文男神”“禁欲”“高嶺之花”總之各種肉麻的稱呼都有。

還有契而不舍寫小作文的,全然把這裏當作樹洞抒發戀慕之情。

柳茵眼也不眨,仔仔細細翻了一遍,女孩幾乎每天都會記錄和林醉有過接觸的點點滴滴,看文字細節,應該是生科院的學生。

“今天他來我座位上檢查了,手指好好看啊,我一整個心猿意馬。”

“什麽時候院方能知道美色是第一發動力,多給林神也安排現場課啊,絕對擠爆教室了!”

底下還有跟貼的留言冒出來。

“少做夢了!年年都有師姐預定未來師母,哪個成了?”

“別看林師兄平易近人,跟師弟師妹聯系都用郵箱,就算加微信,一個月不說話就會被删除的。”

“姐妹親測+!!上次因為小組作業加了林神,結果今天就被删了,好無情,好冷漠,好難追啊!”

柳茵退出界面,連忙翻找和林醉的聊天記錄,時間顯示是上周五。

到明天剛好滿一個月。不會吧,不至于吧?完全想象不出來那樣一張溫暖陽光的臉,可以做出如此絕情的舉動。

她一直以為只有自己這種無所謂交友圈子的人,才會這麽直接。

可是話說回來,他們到底沒什麽深入交流,現在項目也已經結束了。

就算是删除也順理成章,而且他連自己的學生都下得去手,何況一個隔壁院三面之緣的人。

最關鍵的是,柳茵連他郵箱都沒有,連個退而求其次的聯系方式都沒備下。

啊!不行,還是随便說點什麽,聯絡一下感情,哪怕把删除日期往後拖延幾天呢。

柳茵對着空白的格子瞪了半天,劃來劃去自己以往的說話風格。

比林醉還要簡潔,乍一看她才是那個高冷的人。貿貿然開口,豈不是一下就暴露了她動機不單純?

柳茵糾結了一夜,寫了又删,到底是沒發出去半個字。

卻也沒睡安穩,一晚上輾轉反側,心裏好像燃着一把火,急切的想要見到他。

半夜,夜空中傳來陣陣雷鳴,連玻璃窗都在迎接震顫。

窗外開始噼裏啪啦開始落雨,她在催眠噪音中,慢慢入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覺耳後被觸碰的酥癢,一陣溫熱的氣息噴薄而來,她忍不住縮了下脖子,那沉重的呼吸聲卻起起伏伏,萦繞不絕。

她在黑暗中伸手尋索,指尖滑進一只溫熱的掌心裏,肌膚的觸碰如此熨貼。

男人的手緩緩合攏,将她的半掌輕而易舉包裹住,放在了唇邊。

很輕,很輕地吻,像一片羽毛拂過去。

床頭紗幔浮動,浮雲遮住了月光。她始終看不清對方的臉,只好撫摸他的模樣,從鼻子的棱角,點到眉心,想象線條的延伸——

黑暗中,焦躁難耐。她看到男人緩慢起身,□□的背聳動,像一把開合的長弓。

男人俯身靠近,在耳邊似笑非笑,唇瓣幾近要挨在一起時,他溫柔的嗓音帶着蠱惑:“別去追,會掉下去。”

柳茵驚醒坐起來,伸手一摸,額頭上都是熱汗。

難以置信,她竟然做了一場春夢?

在最後一刻才分辨出來,那是林醉的臉,他眉眼間冷淡如水。

大概是日日夜夜描摹過的人,如同烙在了記憶裏,一是心神恍惚就能入夢。

黑暗中宿舍其他人都在睡覺,窗戶緊閉着,很是悶熱。

她爬下床灌了好幾口水才鎮定下來,緩慢呼出一口氣。瞥見窗外的積雨,又想到林醉,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實驗室睡?有沒有起夜去園子忙碌?淋了雨怎麽回宿舍之類的。

想着想着,羞恥感爬上來攀扯她,整個臉都燙得發紅……

///

隔天一大早,柳茵背着畫到一半的初稿,打着驗收的名義去生科院問問情況。

可是不巧,這回實驗室沒人,徐老師也不在辦公室。

柳茵拿了東西,騎車去到錦園,卻發現鐵門上挂了把鎖,沒有人。

她有些失落,忽然想起上次探頭探腦的小鳥,食指微叩,敲了兩下。

豎起耳朵仔細聽,先是一陣悉悉索索,果然,接着一聲清脆的鳥鳴音呼應。

果然,身後的大鐵門響動了一下,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

步子拖長,透着緩慢和疲憊。

“誰啊?”門打開,林醉站在人面前,身形晃了一下,細碎的發絲蓋過眉眼。

領口有些亂,襯衫沒有折進褲子裏,下擺被風掀起,露出一截勁瘦的腰。

柳茵愣了一下,沒見過這樣的林醉,随意中透着清冷性感的味道。

幾乎和夢裏的人重疊,她心口突突直跳,強行把視線移開,又忍不住琢磨着,好細的腰啊。

不對,他這是剛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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