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保護站點的宿舍收拾的很幹淨，房間不大，放了兩張鐵架子床，已經鋪好。
柳茵住一個單間，不用強行和陌生人同住，省去一些尴尬。
剛才從後院急匆匆跑回來，哪裏顧得上洗澡，夏夜悶熱，她思前想後還是拿着洗漱包，去樓道裏的公用水池沖一下，至少勉強捱過今晚。
人在走廊，距離水池不遠，就聽到幾個女生在說笑聊天。
洗漱室是連在一起的，不怎麽隔音，柳茵聽出是剛才在飯桌上的女同學，當時人多名字也都沒說，想想進去打招呼都尴尬，就等在外面準備讓她們洗完再進去。
“京大居然有藝術系？聽都沒聽過，還是學畫畫的。”
“還是林師兄搶手，連外院都有人千裏迢迢上趕着，人長得像那個小明星呢。”
“林老師也不是看臉的人啊，不然能單身到現在啊？”
“不一定，女追男隔層紗，你沒看那個女生多上趕着，說不定就成了呢。”
有人提高聲量問：“唉小晴，你說呢？你不是跟林師兄走的挺近，知不知道他喜歡什麽類型？”
“都問我幹嘛，他愛喜歡誰喜歡誰。”叫趙晴的女孩低着頭，涼涼回應。
其他人頓時掃興，都有些尴尬：“這不是閑聊天嘛，幹嘛發這麽大的火？”
“就是，這不是也給你出主意呢嘛。”
“行了，是都想看我笑話才對吧，不是你們慫恿我，能搞成現在這樣嗎？”
聲音清晰回蕩在洗漱室，所有人安靜了好久，裏面傳來摔摔砸砸的聲音，夾雜着“吃錯藥了。”“行了別管她，一會就好了。”的竊竊私語。
今晩真是多災多難，柳茵果斷往回走，寧願忍着難受對付一晚。
偏偏身後腳步聲急促，有人撞肩而過，手裏塑料盆落地，濺出來的水悉數澆在了她身上。
柳茵冷不丁被吓到，驚呼出聲：“好涼，嘶——”
薄軟的衣服緊貼皮膚，滴滴答答落着水，連帶腳下帆布鞋也一起泡在水裏。
那短發女孩淡淡撇了眼，語氣不善：“至于麽？又不是開水。”
柳茵還蒙着，聽到這句皺起眉頭，不解盯着她：“你是故意的？”
趙晴瞬間認出柳茵的臉，表情輕慢起來：“對，你就當我是故意的，怎麽，偷聽沒夠是嗎？”
裏面陸續走出來的女同學，見這場面都在勸和，往回拉趙晴。那女孩卻愈加憤怒：“都勸我幹嘛，是她先看我笑話！”轉頭沖着柳茵：“你也別裝了，我早就注意到了，不就是裝柔弱扮可憐，以為誰都吃這套啊？”
這一下，柳茵再臉盲也認出來，她是剛才在花園裏對林醉表白的女生。
當時哭泣的模樣和現在判若兩人。大約，她是将自己當作假想敵了吧。
柳茵肩膀下沉，擦了臉上的水，平靜開口：“随你怎麽說，我也不是為你而來。”
趙晴冷笑了下，點頭：“也對，你确實能騙過他，不然他也不會受傷，不過我還是奉勸你一句。”她輕輕耳語：“圈子不同就別強融，害人害己。”
柳茵看她一眼，以及遠遠看熱鬧的幾個人，明白過來：“就像你現在這樣是嗎？”
趙晴猝不及防被刺中最脆弱處，狠狠咬住下唇，目光透露出一絲驚訝。
“我覺得沒什麽不好，畢竟我不難受，難受的就是別人。”
柳茵眨眨眼笑得清甜，仔細擰幹衣服上的水，在衆人讓開的通道中，潇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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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洗漱完躺在床上，柳茵整個人都松快了許多。
她手機剛開機，微信消息就“铛铛铛”彈出，按向屏幕時語音電話又打過來。
程雪：【救命，阿姨給我打電話了！說聯系不上你！我一接起來手都抖……】
柳茵一看時間，今天果然是周五，付芸的性格不追問到底是不會罷休的，能“纡尊降貴”把電話打到程雪那裏，足以見得是有多生氣。
她遲疑了許久，慢吞吞說：【我當時在山上，沒信號，晚點回】
程雪“嗯嗯”兩聲要挂，聽到柳茵情緒不對：【你怎麽了？蔫了吧唧】
柳茵确實心思有點飄忽，剛才洗漱池外的話，她還是聽進去了，她和林醉的圈子确實不同。他們連專業都不一樣，而且相差六歲。別看平時聊得來，很有可能是對方在向下兼容而已。
林醉這種性格溫柔的人，應該能不着痕跡的兼容很多人吧？
她現在這樣的處境，的确是有些不尴不尬。
柳茵翻了個身趴着，悶聲悶氣：【你說我是不是站哪都有點多餘啊，什麽圈子都融不進去】
程雪驚奇語氣：【幹嘛，好好端端的還懷疑人生了？有時間反省自己，不如多問問別人配不配！】
柳茵：【可是，我真的想走進他的圈子，怎麽可能不在意……】
程雪：【那姓林的跟你說的？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回來！】
柳茵還沒來得及解釋，對面飛快彈了個小人扛煤氣罐的表情包「老子叫人打他！」
柳茵被逗得樂呵呵笑了：【不是他說的，我自己瞎想】
程雪松口氣，恢複正經：【我不知道你受什麽刺激了，但作為你的姐們必須告訴你，談戀愛就是找樂子，不舒服就撤，更別想改什麽毛病了，萬一錯過下個眼瞎的帥哥不是虧了？！】
柳茵被她這套歪理說服，笑得停不下來，連發幾個給大佬端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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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晚上更悶熱，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挂斷快零點，窗外一絲風也沒有了。
柳茵迷迷糊糊睡了會，又被蚊子吵醒，嗡嗡聲不絕，好似在巡回演出，禮貌提醒她要吸血啦。
反複折騰幾次後，柳茵身上的叛逆細胞都要被喚醒了，開始滿房間找蚊香用，可抽屜是空的，什麽也沒有。
她煩躁拉開門，想出去透氣，一擡頭撞見林醉站在宿舍門口，擡手正要敲門。
兩人面面相觑，一起笑了。林醉手裏抱着一架便攜的方形坐式風扇，先開口道：“不好意思，想起來山上條件有限，沒裝空調，這個風扇你先用。”
“謝謝。”柳茵忽然覺得壞心情一掃而空，胸腔裏像是塞了一團暖融融的雲。
他搬起來放在桌上，又插上電，按到中檔試了下轉速，房間頓時充斥着涼爽的微風，拂去煩悶，涼絲絲的，沁人心脾。
“好舒服！”她迫不及待想迎上去，抖着領口，想吹吹身上的汗。
“等下。”林醉只好扭轉了風扇的方向，忍不住解釋：“還是開小一點，睡到晚上會冷。”
柳茵吐吐舌頭，心想不愧是林醉，多細枝末節都記在心上，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麽細致入微待她。
她站在他咫尺近的距離，望着他的側臉，不可抑制想起剛才花園裏那場告白，那女孩所說的話，若樁樁件件若都是真的，那他似乎對誰都是照顧有加？
此時此刻，她忽然不理解林醉身上的割裂感，他明明優秀的無可挑剔，又人細心又溫柔，輕而易舉就能得到女孩子喜歡。當被人告白時，卻能用那樣涼薄的口吻推開對方，甚至不惜貶低自己，好像喜歡他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情。
一個疏離似涼風，一個卻溫和如暖陽，好像不是同一個他。
柳茵心裏打起鼓，裝作不經意問：“那，其他女生宿舍有嗎？”
林醉随口回：“大家都上山睡習慣了，你是客人，應該的。”
客人？原來林醉也把她當作其他人，才這麽照顧周全。
柳茵跳動的心忽然冷卻下來，平靜的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偃旗息鼓。
林醉還在低頭調試，額角冒出細汗，沒注意到柳茵的反應：“山上晚上蚊子多，毒性還大，我那邊剛好有套蚊帳不用，你先湊合用。”他說着環視四周，準備找合适的位置，幫她搭紗帳。
“不用了。”她剛才被素質教育過，音猶在耳，這不落人話柄麽。
柳茵連同桌上的風扇一起，拔掉電源塞到他懷裏，并綻放出一個溫和克制的笑容：“其實吧，我這人血涼，一點不招蚊子，連蛇都繞道走，林師兄你留着用吧。”
門“砰”一聲關上，林醉猛然被推出去，還有些無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敲門的手擡起，又慢慢放下，隔着門問：“柳同學，你怎麽了？我是哪裏做的不對嗎？”
柳茵靠着門，胡亂想着脫口而出：“孤男寡女，這麽晚同處一室不适合，你快回去吧。”
林醉脊背僵硬，沉默良久。他是從尚捷口中聽說了學生之間摩擦的事情，才找借口過來看情況。
大約是來得太倉促，借口太拙劣，忘了應該守好的那條紅線。
現在從女孩口中聽到避嫌的要求，一萬個當頭棒喝，清明過來，立刻漫上無盡的慚愧。
柳茵在另一頭，甚至以為他已經悄無聲息的走了。
隔了幾分鐘，那聲音變得客氣疏離，平靜無波：“嗯，抱歉，今晚是我擅作主張了，之後我會囑托尚師姐多照顧你，晚安。”
人真的走了，外面什麽聲音也沒有。柳茵遲疑了幾秒，“哐”一聲再次打開門，門口的燈盡數滅了，黑漆漆的走廊空蕩蕩，地上放着那個綠色舊風扇，像個被遺棄的禮物。
柳茵蹲下來，潮濕的衣服緊貼皮膚傳來冷意，懊悔像海水一樣淹沒她。
因為喜歡所以敏感，一點點自尊心都放不下。當月亮奔我而來，只會害怕後退。
她戳戳失去電力的按鈕，想起了當時該說什麽：“晚安吶，林師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