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任誰經過這麽驚心動魄的一晚，都會累極，睡眠效果反而奇佳。

柳茵幾乎倒頭就昏了過去，再醒來時，早已天光大亮，鳥鳴聲清脆動人。

她起床摸手機，已經八點四十六分，一個激靈坐起來。

都怪昨天嘴硬，少了紗帳庇護，現在小腿上好幾個蚊子包，活像個一片狼藉的轟趴現場。

一想到林醉他們還在外面等，她顧不上癢，立刻連忙收拾洗漱，匆忙套上半幹的衣服，背了相機包就往外走。

院子裏只剩下負責整理行李，準備後勤的女生，石桌上堆着三四個登山包。

“小茵，這邊來！”尚婕向她招招手，笑着。柳茵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就想道歉，師姐立刻拍她安慰：“剛到新環境，睡不習慣很正常的，我們也剛收拾好。”

旁邊的趙晴忍不住撇撇嘴，眼神冷淡：“師姐你最好心，明明是八點一刻就等她了。”

尚婕擺手示意：“行了啊，就隔着兩間房，你也沒想着提醒一下，現在倒埋怨起來。”

趙晴被噎回去，落了個紅臉，佯裝關心起來：“柳同學，這山看着不大，路還挺陡，你要是不行可別逞強啊。”

柳茵聳聳肩微笑，不無所謂：“試試吧，我耐力挺強。”

趙晴幹笑了聲：“是嘛，反正你跟我們不一樣，就當旅游散心了吧。”

柳茵知道昨晚把人得罪了，但她實在沒心情鬥嘴，随人家的便。

她現在心思全然飄走，搜索一圈沒有看到林醉的影子，他大概是不願碰面先行出發了，又托了尚師姐照顧自己，想起來昨晚的事，死去的回憶又開始攻擊她。

大部隊一起上山，基本上都分配了好任務，有些負責安置設備，有些錄音記錄，各自都從不同路線出發了，剩下的新生在标記地統計鳥群數量。

柳茵排在最末位，只有自己一個包，也沒拿多少東西，沿路拍拍照片。

昨晚的拜托柳茵拍照的周洋師兄，也只是過來客套幾句，讓她随意拍點感興趣的，充當素材就夠。

柳茵看過參考照片，默默記下，沿路找對應的鳥雀抓拍幾張，是很靈活的任務。

人家大概是不想真的麻煩她，沒什麽要求，随手一拍的程度就可以。

她忙了一上午，來回在大隊裏搜索，也沒有看到林醉的身影，聽尚捷師姐說，他一大早就獨自扛着機器先去了山頂，從上往下檢查設備，這會估計在半山腰了。

一行人在路旁休息，只有柳茵時不時朝山頂張望，心不在焉。

同行的周洋注意到，湊過來若有若無的調侃：“林醉這小子實在太厲害了，理論強也就算了，實戰也有身體素質，有他在我這個大師兄可省心多了。”

柳茵暗自吶吶道：“到山上還挺遠的，天氣還熱，要是中暑怎麽辦？”

周洋不以為意搖頭：“別看他斯斯文文的，上次去西藏兩個老師都高原反應，我光走到保護區都快暈死了，就靠林醉一個人來回上山抗設備，那可是高原，缺氧很嚴重的，那會都快吓死我了。”說完沖她眨眨眼，讓她一百八十個放心的表情：“所以，現在這點活對他來說不算什麽的！安心吧。”

柳茵心裏寬慰一些，作不經意問：“那他什麽時候下山？”

“估計得到晚飯點了。你是……”周洋臉上浮現出暧昧的神色，還沒開口。

柳茵趕緊補充：“我就是有事找林師兄幫忙。”

“嗯嗯，我懂。”周洋沖着她笑笑，似乎了然于心：“等着，我幫你另想辦法。”

“不是……”柳茵底氣不足的反駁，連忙低頭走開。

中午的時候，大隊在樹下的陰涼地紮營休息，女生們說說笑笑在一起搭帳篷，備餐。

她們聊的都是專業知識，柳茵有些插不進去話，不知道忙什麽，拿了個空水壺晃蕩。

趙晴走過來，笑意盈盈：“給我吧，你歇着看包就行。”

說完，拿過她的水壺遞給旁邊的人，示意她安心回原位。

其他幾個女生七手八腳，鋪了個塑料地墊給柳茵坐，又各自忙碌去了。

柳茵覺得有點怪，但還是依言席地而坐，正午陽光透過樹梢，異常刺眼燥熱。

她隐隐有些焦躁起來，不明白自己上趕着被人指指點點是為了什麽，熬夜畫稿也沒這麽累，耐性快要消耗殆盡。

周洋剛好過來招呼：“小晴，彭彭，你們幾個誰有空？把備用電池給林神送一下。”

“我倒是想去，可天黑之前要把網架好，還要做統計的，哪抽的開啊！”

“師兄我來！我可以去！”負責指揮的趙晴舉手，伸手想拿。

“你別瞎鬧啊。”周洋躲了一下，伸着脖子：“數據都在你電腦上呢，你去不是耽誤時間嗎？”柳茵左看右看，試探問：“那我去吧，反正現在沒事，剛好順路就當拍拍素材了。”

周洋一副對上信號的模樣，點點頭：“還是柳同學熱心，可是上山路不好找啊，你行嗎？”

“是啊，你又沒來過，跑丢了還得找你。”趙晴在旁邊搭腔。

“怎麽說話呢，人家也是想幫忙啊。”周洋忽然一拍腦袋，笑呵呵對柳茵：“哦我想起來了！林醉上去之前留了地标，你沿路順着走就行。”

趙晴狠狠咬了下嘴唇，故意道：“她還穿裙子呢，邁得開腿嗎？”

柳茵抖了抖昨天才晾幹的衣服，認真問：“你那包裏有多的嗎？借我條褲子吧。”

有了昨天挨罵的經驗，她深知對方把自己定義為事多的公主病，懶得去反駁，偏偏就來個撒嬌賣萌，以彼之道加之彼身。

臉上還顯得特別真誠，仿佛不借就是故意挑事欺負人一般。

趙晴被架在那裏，十幾雙眼睛看過來，她頓時進退兩難，只好不情不願拉開包，随意抽了件衣服給她：“記得幫我洗幹淨！”

柳茵拿起來抖抖，故意納罕道：“運動短褲啊。”

“不穿給我！”對方兇巴巴怼道。

她連忙見好就收，笑盈盈接下，不忘演完全套：“師姐你人真好，謝啦！”

說完，便一路哼哧哼哧往山上爬去了，一刻也不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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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電話時，林醉正在樹上檢查鳥窩，額頭和臉被曬得發燙，整個後背都洇濕了。

他身上雖然背着幾公斤重的設備，手上卻很利落，準确無誤将錄音設備安置好，又取相機拍照留存，做完這些，才準備往樹下跳。

褲子裏的手機震動，他坐在枝幹上看屏幕，接起來便問：“電池還有幾個？走到哪了？”

對面周洋不知解釋了些什麽，他只捕捉到了“柳茵”的名字，眉頭緊皺起來。

“你就讓她一個人上來？”林醉語氣變冷，下颌線繃緊。

“人家這麽積極我有什麽辦法，我這可是在幫你！”對面還在申辯。

林醉不想多聽，果斷跳下樹，他本來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現在聽說小姑娘一個人背着東西上來送，心底裏升騰起不安，怕語氣控制不住，便選擇沉默不語。

周洋也是沒成想，一向好脾氣的林醉也有着急的時候，頓時招架不住，有些支支吾吾：“反正那小姑娘已經上山了，你快半路接一下吧，就是做标記的那條路，挂了啊——”

林醉按滅屏幕，一把抓起工具包往山下走，步伐又快又急。

山下的路陡又不好走，又是大太陽天，對不适應徒步的人來說更是艱難，很容易中暑或困入陷阱中。他想到這裏，莫名煩躁，一些不好的念頭一閃而過。

急匆匆下坡時，林醉聽到不遠處傳來隐隐約約的人聲，呼哧帶喘好像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林醉加快了兩步，瞥見半山腰一個嬌小的身影，正手腳并用往上挪，纖瘦肩膀上背着黑色旅行包，鼓鼓囊囊跟随身體晃動，肉眼可見的吃力。

天氣又熱，她将裙子斜綁在腰間，底下穿着短褲，大腿纖細緊實，在陽光下白的發光。

柳茵熱得滿臉通紅，正舉着手機找路，茫然無措之際看見林醉，興奮地揮了揮手。

她心裏得救了似的，一路又加快步子跑過來，汗津津的小臉上笑容燦爛：“林師兄，我可算找到你了，你等久了吧，周洋師兄讓我把……”

“你的腿怎麽了？”林醉二話不說蹲下身，檢查她腿上被葉刺劃破的傷口。

她低頭看小腿，縮回去蹭蹭，含糊說：“就剛才上坡的時候沒抓緊，樹杈劃了一下，小傷，我都沒感覺到疼。”

林醉直起身臉色鐵青，語氣不受控的冷冽：“路上摔傷怎麽辦？踩到蛇被咬呢？這些意外情況你都想過嗎，就敢答應別人？”

柳茵正揉着肩膀，被問得有些懵，原本有點委屈又轉念一想，眼神都亮了些：“所以，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林醉不假思索：“當然會擔心，你畢竟不是生科院的人，萬一受傷我沒法跟你老師交代。”

“就是為了這個？”柳茵驚訝與他對視，越想越憋屈，也較勁起來：“那我也不需要你交代！”

見女孩緊繃着小臉，眼睛裏已經有些亮晶晶，滿是委屈和不服氣。

林醉意識到話說的有些重，只好放軟語氣：“柳同學，你跟我們不一樣，沒有戶外徒步的經驗，傷了自己不值當。”

“對，你們。”柳茵眼裏的光寂滅下去，輕輕笑了下：“那是不一樣！”

在他眼裏，她果然也就是個草包麽？

以為能幫他，卻越做越錯，都是多此一舉。

冷水潑了一次又一次，好似當她有顆不鏽鋼心髒。

柳茵想明白了，這本來就不應該是自己去強行融入的圈子，為了這個人才違背意願做這麽多，可連當事人都劃清了界限。突然就很沒意思，她也犯不着自找沒趣了。

“我知道了！東西還給你。”她把特意多帶的水和遮陽帽，一齊仍到林醉懷裏，扭頭就走。

“你要去哪？！”林醉抱着東西，想要攔住她，手卻抓了個空。

柳茵頭也不回，覺得委屈至極，不管他說什麽，腳下加快。

誰鬼迷心竅為了追人來找這種閑事做，好不容易爬上山，還劈頭蓋臉被說了一通。

她越想越氣，現在就想找個有床的地方，躺平休息，一邊走一邊琢磨着，要先下山還是先聯系班級裏的人，都已經找借口離開要怎麽回去，或者現在下山打車……

走到半山腰，柳茵意識回籠，才察覺腿有些軟。

剛才上山爬得太費力，下山時腿就止不住在抖，即使靜止站着膝蓋也哆嗦。

柳茵手搭涼棚，擡頭看太陽，正是下午兩點最熱的時候，又困又累，她迫不及待想找塊石頭坐着歇歇，環視一圈卻都是碎石路。

她整個人在發軟，多一往前邁步就要跪倒在地。

眼前變黑的瞬間，一只大手穩穩扶住她的肩膀，又迅速撤開。

林醉呼吸有些快，神色滿是歉疚：“現在感覺怎麽樣？使不上勁就別跑那麽快了。”

“死不了。”她撥開對方的手，想起身卻打了兩下擺。

她堅持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走，這樣子是真的賭上氣了，倔勁上來簡直像個小牛犢。

林醉真心認輸，只好不遠不近跟着，才看見她腳腕上和胳膊上的紅點，在白皙皮膚上格外明顯，肯定是昨晚被蚊子叮的沒睡好。

一個小姑娘本就嬌弱，還跑了這麽遠的路，道德枷鎖簡直要将他壓垮。

林醉大步走上去，不由分說把将防風帽戴在她頭上：“剛剛是我态度不好。”

他沒辦法似的嘆口氣，附身下蹲，拍拍肩膀對她說：“我背你，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