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柳茵搜腸刮肚,擠出句:“去找程雪玩,忘了閉寝的時間。”

付芸沒回應,拿起手機就要撥通電話,稍作停頓,又将手機扣在桌上。

“不用想,她肯定會幫你打掩護,我不問了。”

付芸又仔細瞧她神情,叮咛道:“宿舍住的不喜歡,就在外面租房,反正快畢業,不要受氣。”

柳茵暗暗松口氣,趕緊轉移話題:“那您這趟來做什麽。”

付芸拿出包裏的資料,遞給她:“這是外公介紹你去絲綢之路的一個項目,做岩畫采風,項目含金量很高,對你将來回來教書很有好處。”

柳茵沒心思看:“憑什人他老人畫什麽我就要學什麽?我跟您說過,我不喜歡。”

付芸仿佛沒聽到,繼續擺資料:“你務實一點,你們這個專業的就業率我已經查過,不能說是低,簡直就是零,沒有必要花時間撞一堵不會移開的牆。”

“可我現在這樣就很開心。”她含混過去,試探去拉付芸的手:“就別讓我誤人子弟了吧?”

付芸不說話,空氣就陷入沉默。

柳茵抓了空,只好撒嬌緩解氣氛的尴尬:“媽……”

“我原本不想提,看現在的狀況,不攤開說是不行了。”付芸摘下眼鏡,将她手裏的畫冊扔在地上,都是一張張草稿圖:“這些就是你所謂真正喜歡的東西?我沒想到我養了個女兒居然是個變态,腦子裏都是些什麽不堪入目的東西,你這樣我回去怎麽面對我的學生?”

柳茵在巨大沖擊中,努力保持鎮定:“這都是想象出來的,是假的。”

付芸克制情緒,下了死命令:“我只給你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回學校來工作。”

“我不回去,難道你要綁我?”她賭了氣,忍不住回頂。

付芸嘴唇有些抖動,又緊抿起來:“你一定要在平京找實習是嗎?不論你去到哪,我會随時去你的公司舉報你,我決不允許家裏出個你這樣的瘋子。”

柳茵瞪大眼睛,徹底被逼到了死角,甩開手:“有病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下一秒,噼裏啪啦所有稿子扔在了柳茵臉上,劈頭蓋臉,嶄新的畫頁鋒利無比。

劃破了她眼下的一塊皮膚,滲出嫣紅的血痕,她皮膚薄,瞬間感覺到火辣辣的痛。

付芸揚起手,巴掌即将落下去,見到她傷口洇出血跡,忍住了。

柳茵被甩臉的一下,發絲飛亂遮住眼睛,卻定定的直視付芸:“這些素材不夠,媽媽,我會再接再厲畫更多的圖,讓你有足夠的證據告我的。”

付芸看着她那樣一雙發紅的眼睛,失望和憤怒堆積,轉身拿起包離開。

随着大門關上,柳茵脫力般蹲了下來,仿佛被掏空了所有的能量。

程雪小心翼翼給她粘上創口貼,啧啧兩聲:“是親媽嗎?不然再做個親子鑒定吧?”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哪有親媽舉報女兒的,這不存天理滅人欲嘛!人現在小學的家長都不這麽幹了。”

“她是校長,思想不容置喙,從小到大我就像機器人一樣,不能反駁。”

“那也沒見你多乖順,說話也夠噎人的。”程雪擡頭瞥一眼,恨鐵不成鋼。

“對啊,所以經常被打。”柳茵笑呵呵出聲:“到了高中我離家出走過一次,就再沒挨過打了,說起來,今天還是高中之後第一回呢。”

“別笑了,我他媽看着都難受。說點實際的,那你回宿舍住嗎?”

“估計把小燕她們也吓到了,而且……”柳茵悶悶地低頭:“我也不想跟其他人談論這件事。”

也是,回宿舍住肯定會提起今天發生的事,就算不說大家也心照不宣,肯定會更難受,此時此刻,也可能逃避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那還是出去住吧,我之前租了個樂隊練習的地方,你要不要湊合一下?”

程雪大敞着懷抱,樂于助人:“剛好那倆瘟神不在,就怕你住不慣,公主!”

程雪的住所在筒子樓裏,頂樓,她專門租來練琴,在天臺上喊也沒人說她。

房門緊閉着,一敲門,一個女孩叼着煙出來,上下打量了一眼她:“你誰啊。”

還沒等柳茵回答,就要關上,程雪撥開她,大聲拍門:“大白天發什麽瘋,開門啊!”

這人估計就是程雪說的室友,他們相處的也不怎麽好,對方是個上班族,帶着男朋友經常過來住,程雪的性格火爆,兩人也吵過多次,後來以對方周末帶男友過來為最終協議版本。

柳茵拉了一把程雪,略顯擔憂:“我還是走吧。”

“沒事。”程雪一臉無所顧忌:“她帶人回家我也帶,誰也不欠誰的。”

房間的确不隔音,隔壁房門偏偏還開着。

一陣男生和女生的大笑聲,在房間裏蕩滌出來,絲毫不避諱被看。

程雪尴尬笑笑:“害,她故意的,可能嫌我練琴的時候也吵吧,以毒攻毒。”

柳茵想了想萬一她住下,又給這位挑刺的室友留下把柄,對程雪更加不好,拉了拉她的衣服,決定道:“我還是出去住吧,別影響你們室友關系。”

程雪擺手:“有什麽可影響的,我都不在乎。”

柳茵鄭重站起來:“我在乎。”

最後還是拗不過,在柳茵的強烈要求下,兩人還是出了筒子樓,到了大路。

她們拿了個炸串桶邊吃邊走,找最近的酒店,跟學校就隔一條街,方便随時回去拿東西。

柳茵心裏有點不安,生怕被人認出來,打算借程雪的身份證登記一下。

到前臺剛遞出去,餘光看見電梯門打開,一個熟悉的男人身影走過來。

在另一側前臺那裏說話,聲線謙和又清潤:“麻煩退一下8202這間,客人沒來。”

柳茵一偏頭看見是林醉,一整個五雷轟頂。

該不是……她一通腦補過後,決定換家店,省的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拉着程雪走。

“柳同學?”林醉也發現了柳茵:“這都快閉寝了,怎麽還沒回校?”

柳茵随口瞎扯:“我……和朋友出來逛,就快回去了。”

程雪見林醉眼前一亮,低聲說:“喲,這帥哥你認識啊?還挺有腔調。”

柳茵默默戳她,口型示意他就是林醉。

程雪一聽頓時收了星星眼,眼神瞬間變得挑剔起來。

“你的臉怎麽了?”林醉指指眼睑處。

她那裏留下一道劃痕,很是鮮豔醒目,柳茵下意識想遮擋。

程雪搶着回答:“被她媽打了,說她夜不歸宿,現在都回不了宿舍,你應該也是當事人啊,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嗎?不會吧。”

柳茵被滿嘴跑火車的程雪驚到,背後噓她:“別鬧。”

程雪毫不在乎,反倒大聲:“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這事本來就跟他脫不了關系。”她拆開手繼續怒怼:“這位帥哥,你也不說一聲帶人夜不歸宿,多少也得負個責任吧?”

話落到林醉耳朵裏,成了道德譴責,嚴重程度更上了一個檔次。

他鏡片後的眼眸低垂,認真點頭:“嗯,你說的沒錯,是我沒有考慮周到。”目光移向柳茵,柔和誠懇許多:“可以的話,我幫你安排個新的住處。”

柳茵急得澄清:“真的不用,我自己能處理好。”

林醉的語氣卻不容置喙:“這件事因我而起,我必須對你負責到底。”

柳茵微微怔愣,她承認心裏有一絲竊喜,無數次期待過這樣的能親近他的時刻。

程雪在背後得逞的笑,咳了兩聲正色道:“這裏住了這麽多老師,出出進進的也不方便,你不會把她扔在這裏就不管吧?要是再有流言……”

“不會,我另有安排。”林醉說完,拿鑰匙就出去開車。

柳茵忍不住剁腳,瞪着程雪:“你這會怎麽不擔心我被人給賣了?”

“以我閱人無數的眼光來看,這林師兄簡直是個能在夜場讀生物文獻的君子。”程雪摸着下巴,臨陣倒戈:“反倒有前科的是你好不好,人家林師兄才要擔心引狼入室呢。”

柳茵忍不住翻白眼:“剛才誰咄咄逼人,站在道德制高點,指指點點的……”

程雪吹眼前劉海,随口:“我那是幫你考驗一下他。”

一輛白色SUV從漆黑車庫開出來,林醉站在副駕駛要替她開車門。

程雪已迫不及待把她塞進去,活像個牽線成功的媒人:“車牌我可拍照了,都別動歪心思啊。”

林醉哭笑不得,好事做全,附身給柳茵拉好安全帶,調侃了句:“柳同學,我的名譽安全就交到你手裏了,我能相信你嗎?”

柳茵對上他狎昵的眼神,微微勾唇:“你可以試試。”

一個小時後,車停在林醉所說的濱河小區,社區內有公園,生活氣息非常濃厚。

他的家在二層,木地板的裝潢,空間不算大,進門迎面就是客廳,外接一個很大的陽臺。最引人注目的是,這個家植物的密集程度大大超出房間所需要的量,仿佛随時會走出來一只美洲豹趴在人腳邊。

陽臺上養着蝴蝶蘭,龜背竹之類的綠植,挂一座開放式鳥籠裏,養着一只彩色的鹦鹉,正中氣十足的,來回踱步,仿佛它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這是小Q,幫徐老師養兩天。”林醉介紹完,招呼她:“衣服挂門口就好。”

“哦,好。”柳茵小心把衣服挂好,踩在軟軟的拖鞋上,像走進了某個奇幻動畫片的場景裏,整個房間色調幹淨極了,還有微微的植物氣息,清新怡人。

她被植物氣息包圍,感覺到莫大的撫慰感:“你家可真漂亮,像個在電影裏。”

“嗯,這個小區是本科畢業時候買的,二手轉出,我打聽了之前的主人家出國養老了,所以房子還算新,住起來也很舒服。”

的确是,整個屋子都很溫馨。

柳茵被邀請坐在軟軟的布藝沙發上,除掉拖鞋觸碰到柔軟地毯,稍顯拘謹。

很快她意識到有個必要解決的問題,脫口而出:“林師兄,你家衛生間在哪?”

林醉手上頓了下,這才意識到男女共處一室的實感,表面維持鎮定:“卧室右手邊,最裏面就是。”

想了想又補了句:“卧室有換洗衣服,你随便拿。”

柳茵點頭去了,她今天上上下下跑了整天,渾身不舒服,急需熱水喚醒精神。

磨砂玻璃透出人影,林醉撇開目光,走進陽臺透氣。

架子上放着水壺,他拿起來仔仔細細給蘭花澆水,擦拭葉片,總之撫平心緒。

他精心飼養這些花,就圖個心靜,以往老房子都蕭索,他住進來後才有了人煙氣。

柳茵擦着頭發出來時,隔着陽臺的玻璃門,一眼就看到他颀長的背影,他低頭在修枝剪葉,很有耐心。那顆青竹葉片新鮮,一看就經常打理,他剪去旁枝,搭配劍蘭插在瓶中。

除了自然生發的清新意境,那雙手也着實增添了美感。

她不由地被吸引,呼吸都放緩了,小聲:“林師兄,你這裏有沒有吹風機?”

大號襯衫的襯衫蓋到了她的膝蓋,頭發滴水,在衣服上落下一道道深色的印子。

林醉目光短暫停留又收回,出聲提醒:“在壁櫃裏,小心感冒。”

柳茵“哦”了一聲,調轉方向輕快的去找,對着鏡子,随便抓起頭發吹。

風筒長,用胳膊扭到有些別手,始終在後腦勺打轉。

林醉經過時,看了一眼又一眼,忍不住從她頭頂接過來:“容易碰到傷口,我幫你吧。”

他動作實在自然,柳茵剛想說她頭發厚,很容易吹不開。

再說一個大男人,哪裏有幫女生吹頭發的經驗?可林醉好像做什麽都很自然,風筒溫度始終剛剛好,那雙手攏着她濃密的卷發,一層層分拂開,也想在打理花草一樣認真。

偶爾碰到皮膚,是微微的涼意,摩擦得人心癢。

柳茵不敢亂動,她感覺某首浪漫的背景音樂,就要從身後響起來。

氣息時遠時近,層層籠罩下來。她在內心瘋狂搖頭,昨天晚上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躲着林醉,今天卻住到人家家裏來了,這算什麽逃避,分明是愈陷愈深。

“我,我自己來!”她猛然仰頭,腦袋撞到某種硬硬的東西。

“唔。”林醉猛被頂撞到瓷磚牆上,悶哼一聲,手機及時抓住風筒,才沒掉落砸到柳茵。

“沒事吧?”柳茵一回頭,見林醉剛才吃痛的捂了下嘴,肯定是磕到了。

她緊張的臉都白了:“你怎麽樣?磕到哪裏了?”

“沒事,咬到舌頭而已。”林醉揉着下颌骨,擦掉指尖的血跡。

看她被吓到臉色發白,笑着用食指扣了她下額頭:“力氣還挺大,下次要撞記得提前說。”

下次?室內的亮光漫上他的含笑的眼眸,有不真實的清澈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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