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柳茵愧疚到想要鑽到地心：“我去找藥箱，肯定很疼。”

“不用，冰塊就好。”林醉拉住她，起身去了廚房。

柳茵還心神不寧地坐着，眼巴巴看着他，好似被誤傷的是她。

林醉回來口中含了塊冰，仰頭靠着，慢慢消磨痛感，目光劃過她擔憂的表情。

見柳茵直愣愣盯着自己，他忽然擡手：“過來點。”

“嗯？”柳茵有些驀然，還是湊近了些。

他那雙過于好看的眼睛忽然湊近，開口：“你這裏還有點滲血，我幫你拿藥。”

柳茵呼吸都要緩不過來，愣愣的伸手碰了下臉，刺痛，她一瞬間都沒有意識到，還有道傷痕。

很快，他從桌下拿藥箱出來，坐在沙發旁的毯子上，仰頭看她：“來。”

柳茵局促起來，躲了下：“就是紙劃破的，一點點，也許明天就好了。”

林醉皺眉：“傷在眼睛下面很危險，不能拖。”

“就蹭了下，又不疼。”她随口扯謊，眼神落不定，只是伸手去摸藥膏。

一番摸索，卻碰到的是林醉的手，溫熱。他似乎沒有察覺，掀起另一個話頭：“下次心煩，可以找我聊天，喝酒會傷身。”

“嗯……”她小聲回應，後知後覺是眼神暴露秘密。

林醉見她乖覺下來，擡手輕輕湊近，低聲提醒：“別動了。”

一下子呼吸貼近，柳茵耳廓酥麻，周身僵麻住，盯着他身後的軟枕不動。

他的指腹幹燥溫熱，時不時碰到她臉頰的皮膚，溫柔的像才拂動一片輕羽。

濃密黑長的睫毛撲落，落下淡淡的陰影，挺立的鼻子在光影調和下，幾乎有油畫質感。倘若及時提筆畫下來，那一點小痣更是點睛之筆，很有靈動之美。

她陷入柔軟的布藝沙發裏，手心都要滲出汗，生怕呼吸重了暴露心跳。

偏偏周圍安靜的像凝固住，只有陽臺的水聲，輕緩流動。

眼前的人溫柔的神情，她從未在至親之人身上見過。

甚至前一刻，她睜眼只看到飛向眼睛來的紙頁，像一片片刀。

委屈的人最怕噓寒問暖，她鼻尖一陣酸澀，想到不能讓傷口沾水，狠狠吸了口氣。

“可以了。”林醉收回手，整理藥箱。

注意到她眼底紅紅的，睫毛糾纏在一起，濕漉漉，疑心是剛哭過。

像只迷茫的小鹿，瑟瑟發抖，失去了活力的樣子。

“我弄痛你了？”他輕聲問。

“藥膏有些刺激。”柳茵背對他，扇着涼風想讓藥膏快點幹，也讓眼裏的灼熱退散。

忽然，頭頂上突然多了一件毯子，蓋住了腦袋。

鋪天蓋地的暖，将此刻的狼狽遮得嚴嚴實實，那顆眼淚才得以倉皇落下。

“洗漱用品櫃子裏有套新的，我回學校那邊住了。”林醉起身，把偌大的空間留給她。

他自始至終沒有問，她的傷是怎麽來的，只是告訴她，房間裏随處都可以休息，不用顧及他。

柳茵略遲疑發問：“你不在這裏過夜嗎？快十一點了。”

林醉點頭：“嗯，明天還有早課，我回宿舍方便一些。”

只有短短三個小時的時間，他特地趕回來幫她準備房間，陪她聊了一會就要走。

柳茵看了牆上的表，到學校恐怕要十二點之後，這麽折騰哪裏方便了？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總是會有些暧昧氣息游蕩。

林醉這麽做，大概是不想讓她顯得太拘謹，也把暧昧的可能杜絕在萌芽狀态。

柳茵心裏空落落，不過也在慶幸，這樣早點說清楚也挺好，省得她按捺不住心思。

此時此刻，她也說不出什麽挽留的話，那也太殷切了。

于是輕聲提醒：“路上小心。晚安。”

“晚安。”他回應道。

林醉回到系裏的後，注意到氣氛不同以往，四面八方的眼神，意味深長。

謠言自己會長腿，他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柳茵的名字夾雜在其中，仍不可避免的憤怒，他這人從不輕易生氣，沒什麽能激起情緒。

唯有一樣不能容忍，就是因自己而牽累別人。

其實謠言的源頭非常之簡單，簡單到甚至有點可笑。

僅僅是憑借論壇上一張偷拍視角的照片，林醉拉開女孩肩膀，對方低頭哭泣。

明明是分開的動作，在畸變的視角裏，卻引發暧昧聯想。

拍照的人距離不是很近，所以用了放大效果，配合着夜晚的自然躁點，只算得上有輪廓。

但關鍵在于，有隴山保護站教室的背景，牽扯到院系，便不能輕舉妄動。

如果圖真的夠清晰，反倒能夠證明圖中的女主角，并不是柳茵。

但拍照的人明顯是故意将故事煽動起來，無意公布事實，任由發酵了兩天。

評論區圍繞着“告白被拒”“私情”“暧昧”的關鍵字眼，整個吐槽牆幾乎炸了鍋。

林醉按滅手機，黑色屏幕映出他臉部輪廓，清晰緊繃的下颌角。

他松開緊皺的眉頭，直接推開了面前的辦公室大門。

“好，好，老師我一定注意校對，極地項目标書我們已經在做，月底能給到。。”

周洋正在打電話，整個人意氣風發，見林醉進來，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林醉耐心很好的聽完，拉上百葉窗，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面無表情。

周洋終于打完電話，抱歉的笑着：“師弟你也在啊，剛才跟老師說極地項目的事，你比較了解，想着幫師兄點啊。”

林醉擡眼：“項目太忙，師兄都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吧。”

周洋裝作聽不懂，擺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這次算師哥對不起你的，這是老師的決定，我也沒辦法。”

林醉視線在屏幕上，淡淡的：“理解的，各方面資歷來說也是師兄比較合适。”

周洋笑開，他原本還有些擔心被下不來臺，結果林醉願意給他個體面，不由得松口氣：“還是師弟你講道理，之前是老師沒有看到我這方面的能力，現在也不晚。”

林醉開門見山：“比如從你這張莫須有的照片，看到你造謠的能力？”

周洋瞪大眼睛，驚訝道：“什麽照片？你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跟我有什麽關系，師弟你也不至于為了拿回項目，幹這種誣陷人的事吧。”

林醉直接拿出打印出來的照片，推給他：“這我搜集打印出來的，照片是透過教室窗戶拍攝，室內玻璃反光，左上角有你的半張臉，除此之外，還拍到你胳膊上環教的手環，是上次去鳥類學大會大腦的紀念品，只要去看我們的集體合影裏，就能知道它戴在誰手上。”

他揚了揚手機，眉梢帶着嘲弄：“周師兄，你說，要是我如法炮制，把你和蔡局長酒桌閑談也掐頭去尾交給院長。那會是什麽結果？”

周洋漲紅了臉，蹭地站起來：“原來上次那個酒局……你小子陰我！”

林醉站起來，笑眼明亮：“我也不是先知，只是了解你這個人，有備無患而已。”

周洋坐回椅子，握着膝蓋恍惚道：“我無非就是想盡快畢業，你要是因為之前搶了你項目的事，我跟你道歉……”

“不是跟我，也不是在這裏，它在哪裏發酵你就在哪裏平息，有多少帖子在讨論，你就認多少次錯。”林醉臉上笑意減退，涼涼的：“這樣才公平。”

周洋死死盯着他：“你什麽意思？是要逼死我，這我以後還怎麽在學校混？再說這樣事後辟謠有意義嘛，已經都潑出去的水了，難道你要為了澄清這麽點誤會，讓整個系跟着丢臉？”

林醉微掀眼皮，不禁冷笑：“你沒那麽重要，系裏清掉你，就既有公理又有臉面。”

“你瘋了吧！為了個外人？！”周洋不敢置信剛才聽到了什麽，怒不可竭去抓林醉的衣服，對方輕輕笑了下，那笑裏帶着預料之中的蔑視。

從前他看林醉笑總是能讓身邊的女孩怦然心動，如今近看，卻有些刻薄又殘忍。

周洋不住點頭，笑了：“我明白了，你這人情做的還真夠下本啊，藏得真好啊！”

林醉擋開對方的手，撣了撣鑒賞不存在的灰塵，目光冷冽，讓人遍生寒意：“師兄，你應該慶幸，現在還有的選，如果是我來做決定，絕不止這麽簡單。”

周洋臉上血色盡失，全然沒有剛才的得色。

他後背有些發冷，印象裏這個師弟只是埋頭做研究，并不在乎眼前的名利。

可如今才發覺對方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人無法呼吸。

也或許，他本來就是如此，只是一直隐藏起來。

就像叢林中游走的黑豹，沉默，卻總有亮出爪牙的時候。

等這一波大瓜傳到當事人柳茵那裏，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

彼時她為了實習面試做準備，臨時抱佛腳熬了一夜，正睡得香甜。

摸到手機瘋狂震動，是秋瑤發過來消息，短短幾個字後面跟了六個感嘆號。

隔着屏幕都感覺吵鬧，秋瑤：【嗚嗚我就知道我沒有磕錯CP！！！！！！】

柳茵一頭霧水，回她：【發錯消息了？】

頭頂正在輸入中半天，柳茵很快被拉進群語音，聽到室友無縫銜接起話題。

秋瑤：【你都沒看嗎？！！之前那個造謠你的帖子，林醉出來說話啦！】

高燕：【秒變科普欄目哈哈哈，顯得那幫人又沒文化又愛造謠，簡直啪啪打臉！】

秋瑤：【我就說林師兄八成是對你有意思吧，這麽用心澄清，是個真男人！！！】

柳茵終于進入狀态，适時打斷：【其實，那個女生真不是我】

高燕：【那又怎麽了，現在受害者成了你，他就是在給你解圍呀。對外解釋得一清二楚，對內又割讓利益，不傷師兄面子，簡直滴水不漏啊！】

秋瑤甩過來一張截圖，是之前造謠帖底下的一段置頂評論，跟了無數個點贊。

柳茵仔細看了眼內容：【圖片是視角錯位造成的，不存在親密接觸。也請不要再去求證當事人身份，不論她是任何人都只是一個普通學生，在這裏向無辜受牽連的柳茵同學道歉，行為失當是我的責任，各位需要進一步澄清解釋，我都會接受。】

他甚至手繪了幾張透視圖上傳，來解析所謂暧昧動作，只是視角引發的錯覺。

于是，八卦貼秒變科普，莫名其妙激發了做題熱潮。

渾水摸魚看熱鬧的人，被迫悻悻離開。

語音裏還有室友催她：【小茵你看到了沒？這也太有擔當了！你還不趁機下手？】

柳茵握着手機，壓抑住上揚的唇角，故意吐槽：【說就說了，又不會少塊肉，他一看就不怎麽會玩帖子，搞這麽鄭重其事。】

對面立刻唏噓：【柳仙，不是我說，你這種行為完全屬于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殊不知，這邊口不應心的某人，明明把那段話讀了一遍又遍。

最後放在心口上，笑得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