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家
第4章 回家
重活一次,他已經不是那個分不得清好賴的小少爺了,他知道顧淮是一心為自己着想的,無論如何,得先回去跟人道個歉。
現在距離他倆“離婚”還有兩年多呢,顧淮應該……應該暫時會原諒他吧。
然後自己要重新找工作,安安穩穩地度過運動最後幾年,想辦法跟大姐二姐還有遠方的爺爺團聚,一家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
宋知時安慰宋多:“沒事的,我可以的。我先回去跟顧、跟你顧大哥商量一下,然後再作決定吧。”
宋多有點吃驚:“您要走啊?”
宋知時點點頭,然後起身收拾東西:“嗯,在你家住了好久,辛苦你照顧我了。”
宋多自然攔不住宋知時,只能乖乖地把人送到車站。
顧淮的部隊在河洛下轄的扶岐縣,從市區坐車回去要三個小時,每天只有兩班車。
在跟宋多依依不舍地告別以後,宋知時踏上了前往扶岐縣的路。
搖搖晃晃三個小時,還時不時要接受來自雞鴨鵝禽的屎尿味和人群汗臭味的洗禮,宋知時感覺自己快吐了,還好剛剛只是喝了米湯,現在早就消化光了。
在縣城諸多拖拉機中,宋知時又花了五毛錢找了一輛牛車,把他送到了部隊的家屬院。
夕陽西下,看着熟悉又久遠的家屬院大門,宋知時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家屬院
河洛的夏天白日很長,下午六點太陽都挂在天上,男人們卻要到天黑了才能回家。現在又是暑假,孩子們都出去野了,閑來無事的女人們只能湊在一起邊幹活邊閑聊。
不知道誰突然提到了兒女親事,本來興致淡淡的女人們一下子提起了勁兒。
“诶,聽說了嗎?那個誰又吵架了,好幾天沒回來了。”
“知道,大少爺嘛,就是作啊。”
話裏話外說得是誰,不言而喻。
“要我說,也就顧營長脾氣好,這種人也要。”
“這要是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那我也沒話說了……結果是個男人,也不知道顧營長的爹娘咋想的,這不是成心要斷孩子前程嘛。”
“人現在退了,別叫顧營長了。”
“你們還別說,我之前還想把自家侄女介紹給顧淮來着。唉,差了一步。”
“秀梅,你說呢?”
劉秀梅不及防被人提及,卻絲毫不慌,她不想插嘴此事,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她男人是顧淮的直系部下,她要是在背後嚼舌根子,讓她男人知道了,指定得收拾她。而且她還知道一些小道消息,今年他男人還能再上一個臺階,這時候絕對不能落人口實。
“我看小宋這孩子挺好的。再說了,那是人家小夫夫之間的事情,他們要鬧就鬧去呗,跟咱們也沒多大關系。”
接着,劉秀梅作勢收了收東西,準備回去:“行了,太陽快落山了,孩子們也要回來了,大夥兒都回去做飯吧。”
宋知時沒想到,自己才剛回來就聽見有人背後嚼舌根子,當事人還是自己,一時間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衆婦女撇了撇嘴,她們也知道劉秀梅嘴巴一向緊,想從她嘴裏套內幕,那絕對沒門兒。
女人們收着收着,一個青蔥少年步入她們的眼簾。
少年眉眼清俊精致,膚色很白,在陽光下瑩潤得發光,鴉色的睫毛長得過分,一雙大眼黑白分明,透露出純潔幹淨的稚氣。他身着時下最流行的的确良白襯衫,一條軍綠色的長褲包裹着又細又長的雙腿,仿若夏日裏的一陣清風向衆人襲來。
哎喲,這不就是顧淮家那個契弟嘛?
抛開別的不說,這小子長得倒是俊,怕是十裏八鄉都挑不出這麽好看的小夥子,可惜家庭成分太差,性子也不好。
她們前腳還在別人背後說閑話,後腳就撞上了正主,也不知道對方聽見了多少,饒是平時潑辣的女人,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地裝聾作啞。
宋知時知道大家關系不好,卻也沒想着上前套近乎,倒是其中有個看着眼熟的嫂子,他便向對方點頭,示意打過招呼了。
劉秀梅受寵若驚地回禮,心中不由慶幸,還好剛剛自己什麽都沒說。
軍區家屬院都是一排一排的小平房,每排八間,每家分兩間,房前有個小小的院子,可以養一些家禽或者種點菜,在這個特殊年代裏,這可都是特權。
之前顧淮充分發揮幹部精神,把好的房子留給困難家庭,自己則選了偏僻背陰、獨門獨戶的房子。所以自家這個院子特別小,他自己又不會收拾打理,導致掃帚簸箕垃圾亂糟糟地放一起,院裏的小自留地裏雜草叢生,牆角堆放着亂七八糟的樹枝木棍和一些稀碎的煤塊。
宋知時輕車熟路地在院子裏的花盆底下找到了鑰匙打開了門。
看着房內熟悉的布局,宋知時瞬間心下全安。
房間就是這個年代最普通的配置,普通得甚至有些簡陋。
顧淮一直都是單身,所以房子被做成了最簡單的一室一廳一廚的格局。
裏間唯一的卧室是宋知時的,房門敞開着,裏面除了一張雙人床,一個床頭櫃和一個三鬥桌也沒其他家具。
外間是個客廳廚房餐廳共用的區域,靠牆位置放了個單人床,軍綠色被子被疊成一個豆腐塊,規整地放在床上,那才是顧淮住的。
廚房裏只有簡單的碗櫃和爐子,餐廳也僅僅只有一張小飯桌,最值錢的家具當屬顧淮的書桌,擺在客廳窗戶下。
宋知時長長嘆了一口氣,眼眶不由發酸。
可惡!自己是什麽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夥啊!
既然打定主意要誠心誠意地回報對方,那便從小事開始做起。
顧淮訓練一天回來肯定累了,想到這裏,宋知時立刻跑到自己房間,從自己經常藏錢的邊邊角角裏,摳出了五塊錢。
訓練場
“3,2,1——”
“稍息,立正——”
“解散——”
一聲令下,所有人随之散開,三三倆倆地踏上回家之路。
一位身高高大,氣質淩冽的青年徑直走到樹蔭下找到自己的自行車,長腿一邁,利落地翻身上車,迎着晚風往家屬樓趕去,端正騎車的身姿瞬間吸引了不少過往者的目光。
“老顧,老顧——”一個同樣身材壯碩的青年騎着自行車快速追趕上來。
他本就不是個拐彎抹角的性子,等追上人以後,終于壓制不住內心的疑惑,直白地問:“我聽人說你要轉業,來真的啊?”
顧淮目不斜視正視前方,認真地騎着車:“嗯。”
青年急得滿頭大汗:“已經選好去處了?”
顧淮随意地應了他一聲:“是,就咱們市裏煤礦。”
一聽這後路都找好了,青年憋了許久的氣也上來了:“喂,我說你——”
他話音未落,就被另一個跑來的小兵打斷了:“顧同志,柳團長喊你過去。”
顧淮安慰地拍了拍身旁人的肩:“馬上就來。”
顧淮還沒走進辦公室,就聽見裏面傳來陣陣爽朗的笑聲。
“咚咚咚——”
“快進來!”
“柳團長,您找我?”顧淮恭敬地行了個禮。
柳福清一臉興奮地把顧淮拉到一旁坐下:“小顧來了,來來來,坐坐坐。”
“喝茶,喝茶。”
兩個人東拉西扯了一番,終于進入了整題。
柳福清壓低了嗓音問顧淮:“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工農兵大學生這事兒你知道不?”
顧淮雖不解其意,卻也誠懇地回答說:“知道。”
柳福清話裏抑制不住喜悅:“上頭經過讨論,一致決定把你推上去,你意下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