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金絲雀(16)

第52章 金絲雀(16)

說是獨自,其實也是有人陪着他的。蘇宴的小腿被秦海盛打骨折了,雖然不至于落下殘疾,但也傷得挺重。一個多月了,他還是要坐着輪椅。

平時蘇宴出門,身邊不是跟着蘇行就是跟着鐘毓明。蘇行這一年來都很忙,雖然很想照顧弟弟,但是公司有些重要的事情也不是說推就推的。

倒是鐘毓明,他回國前就已經在a國那邊做足了準備,本家那邊的産業,除了重大決策之外的東西他不會過問,國內的産業又剛剛起步,背靠着大資本的起步産業是不需要太多操心的。鐘毓明因此騰出了大把的時間,所以照顧蘇宴,還是鐘毓明更多一些。

今天比較例外,蘇宴要出門的時候,鐘毓明公司那邊臨時出了點問題,所以就讓自己的助理陪着蘇宴過去。

雖然見到了韓餘何,蘇宴還是挺高興的,但是身邊沒有熟悉的人,蘇宴也有些不安。好在跟韓餘何快分開的時候,鐘毓明給他發消息,他馬上過來接他。因此蘇宴拒絕了韓餘何送他回家的提議。

助理将蘇宴推出咖啡店,停在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跟蘇宴一起等鐘毓明。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蘇宴看到了秦予洲。

看到秦予洲的那一刻,蘇宴下意識地往後一縮,然而他坐在輪椅上,躲無可躲,只能慌亂地推着自己輪椅兩旁的輪子。

然而他旁邊就是馬路,眼看着蘇宴一邊的輪椅就要掉下步行道的沿邊,秦予洲神色一淩,腳步下意識加快,大步向蘇宴走去。好在蘇宴身邊的助理及時按住了輪椅。

鐘毓明這個助理是跟着鐘毓明從過來來的,他雖然知道有秦予洲這麽個人,但其實并不認得秦予洲。

見蘇宴安全了,秦予洲松了口氣,然後在離蘇宴兩三米的地方站定。

他看着輪椅上的蘇宴,他本來就很瘦,此時更是消瘦得吓人,臉上一點肉都沒有,下巴越發尖了,連扣在輪子上的手都骨骼分明。大病初愈,皮膚雪白得難以找到血色,腿上纏着厚厚的繃帶,額頭上的傷也并未好全,還在上着藥,用紗布淺淺地繞了一層。

這一幕讓秦予洲心口不住作痛。他知道蘇宴身上每一處的傷都是怎麽來的,秦海盛是他親手抓進警局的,等他出院後,他也從秦海盛嘴裏得知了一切。

蘇宴腿上的傷,是秦海盛生生用拐杖打斷的。

就在蘇宴在電話裏求他的時候,秦海盛在打他。用拐杖怎麽輕易把一個人的腿骨打折?所以要一遍一遍地、下了死勁地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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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宴頭上的傷,是他自己撞的。一場綁架讓一個逢人就笑的孩子患上自閉症和幽閉恐懼症,被綁架是他此生最恐懼的事情,但是因為秦予洲的緣故,他再次被綁架,于是他險些生生把自己撞死在牆上。

這些,秦予洲都知道。在醫院的時候,蘇家人不讓他見蘇宴,但是他曾經偷偷透過窗戶看了蘇宴一眼。他瘦削的身體完全陷在了病床上,渾身都是紗布和繃帶,很多根管子連接着他。

如果那顆子彈偏一點,他就再也看不到蘇宴了。

一想到這一點,秦予洲數次在睡夢中都心口一窒。

他沒想到蘇家人那麽急切地就帶着蘇宴轉了院,蘇宴住院了十多天後回家靜養,幾乎也不出門。無論是在醫院裏還是在蘇家,蘇家人都嚴防死守,不讓秦予洲靠近,準确地說,他們幾乎拒絕任何外人接觸蘇宴,尤其是秦予洲。

秦予洲很想見蘇宴,但是他也并不好硬闖蘇家。只能讓人每天給他拍些蘇宴的照片和視頻,他看了又看。

其實他和鐘毓明差不多,這一個多月來幾乎都是在b市,不過他畢竟沒有鐘毓明在國內這麽清閑,秦予洲還是平均兩天就要往返一次,這一個多月來,光是飛機他就坐了近二十個來回。

但是在b市,他明明見不到蘇宴,卻并不願意回到a市。在a市除了處理公務之外,只要讓他稍微有任何的空閑,他就會忍不住去想蘇宴。

他甚至也不敢回秦宅,倒是回過一次,可秦宅的任何一處都像是能讓他看到蘇宴的影子,都像是能看到蘇宴在秦宅裏的各種模樣,等待的模樣,傷心的模樣,沉默的模樣……唯獨沒有高興的,沒有快樂的。

他不願在秦宅多待,便每次處理完公事就匆匆趕回來。哪怕見不到蘇宴,待在離他盡可能近的地方,也會讓秦予洲的心沒那麽難受些。

只是他實在是太想見蘇宴了,知道韓餘何要來b市找蘇宴後,秦予洲便給鐘毓明的公司動了些手腳,調開他,這才終于有了跟蘇宴見面的機會。

只是他沒想到他一出現,蘇宴就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攻略對象虐心值3,當前總虐心值為:32。】

謝以宴聽到提示聲,心中輕笑。上周目的慘烈結局對他來說挺不錯的,至少這虐心值每天都能自己漲,沒見面都漲到了三十多。

不過最近幾天也是越漲越慢了,好在現在見上面了。

“蘇宴。”秦予洲翠綠色的眼眸看着蘇宴。

蘇宴曾經很喜歡秦予洲的眼睛,因為六歲時見過的人,面容會模糊,但這雙翠綠的眼睛不會,很多次他夢裏都不記得那個少年的模樣,卻記得他的眼睛。蒼翠地、沉靜地、堅定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像一汪浩渺卻平靜的湖水,讓那個恐懼害怕的蘇宴總是能在其中找到力量。

但好像現在這雙眼睛只會讓他感到害怕,他不再覺得這雙眼睛承載的是堅定和溫暖,而是寒冷,漠然。

“蘇宴,我都想起來了。”

他聽見秦予洲這麽說。

想起來了什麽?

蘇宴沒有理解,他并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口——現在“開口”對他來說已經成了一件困難且并不習慣的事情。

“我想起來了,小時候你和我被綁架,然後我救你出來的事情。”秦予洲說。

如果秦予洲能把這句話對一個多月以前、被秦海盛綁架以前的蘇宴說,蘇宴一定會很高興。可現在的蘇宴,卻好像找不到任何多餘的情緒。

再次生病的蘇宴,情緒上其實并不像正常人那麽多樣,也沒有那麽清晰的邏輯鏈,世間萬事萬物都被他簡單地劃分為了兩種,“在意的”和“不在意的”。

他在意的東西很少很少,除了恐懼的和害怕的之外,只剩下爸爸媽媽哥哥,和鐘毓明。

而其他的東西都會被他劃分到“不在意的”裏面,他的情緒不會被這些人和事物調動,這些人和事對他來說就跟外界環境一樣,是被他“屏蔽”的。他不在意,好像也失去了在意的能力和情緒感知。

如果蘇宴沒病的話,在經歷了這一切後,聽到秦予洲對他這樣說,他會覺得遺憾,也會覺得厭惡,這都是按照他的性格,他原本“應當”感知到的情緒。但是現在他都感知不到了。

他只希望秦予洲能早些離開,其實這已經算是他非常難得的情緒了。

見蘇宴沒有任何回應,秦予洲忍不住上前握住蘇宴的手腕:“怎麽不說話,你不高興麽?”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那四十一天,我想起來那些孩子,我想起來我帶着你跑,又只身留下來拖延住那些人……”

他把這段記憶說出,盡管它們已經被找回了一月有餘,但這是他第一次把它們說出來。

秦予洲聲音很低,甚至藏着些顫動。他想起來了一切,他想起來自己明明原本願意為蘇宴去死,可笨小孩找到他後,卻被他輕視、猜疑、無止無休地傷害。

他緊緊看着蘇宴,希望能從他身上得到一些回應,然而蘇宴對此的反應則是拼命地将手從秦予洲的手中掙脫,眼中滿是抵觸和排斥。

而蘇宴身邊的助理見狀也上前阻止秦予洲:“你幹嘛?!先生請你放手!”

原本他聽見秦予洲能準确叫出蘇宴的名字,還以為是蘇宴的朋友。見他站的距離也比較遠,就沒有很在意,畢竟如果真的是朋友的話,他也不好驅趕。

誰想到這人上來就是動手動腳的,助理頭皮都麻了,這要是被鐘總知道,他鐵定沒好果子吃。

秦予洲怔怔地松了手,助理順勢想要推着蘇宴離開。

然而他卻被不知道哪來的兩個保镖按住了,助理頓時覺得事情大發了,這幾個不會是什麽歹徒吧?保镖卻給他掏出了證件:“我們是秦氏集團旗下的安保人員。”

一說到秦,助理可算是茅塞頓開了,合着這男的就是秦予洲?!

他們種總,和蘇家小少爺,還有那秦家家主之間的愛恨情仇,助理可是知道的。

“我們秦總和蘇少爺是朋友,他們就聊兩句,希望你不要去打擾他。”

這,助理能說什麽?他想說也打不過這些個保镖,只能低頭給鐘毓明發消息。他這一舉動,保镖倒是沒阻止。

另一邊,秦予洲看着低着頭,從始至終沒有給他任何回應的蘇宴,心中逐漸慌亂。

“你是還在生氣,對麽?對不起,蘇宴,我知道這四年我對你很不好。如果我能早點想起來,如果我沒忘記,我絕對不會……”

絕對不會把你一顆真心糟蹋成這樣。

秦予洲看見蘇宴沉默而無動于衷的模樣,這句話繞到嘴邊,卻并沒有說出口。

蘇宴微微擡頭,看見秦予洲複雜和歉意的神色,如果換了從前的蘇宴,哪怕不動容,也會覺得驚奇吧。

秦予洲何時在他面前有過這樣的模樣。四年來,秦予洲別說道歉,連不同的表情都很少,他總是冷漠的,冰冷的,看待蘇宴的眼神,和看一顆草、一塊石頭都沒有區別。無論蘇宴做再多,都不會得到他任何動容,反而會招致厭惡。

所以從前蘇宴也會忍不住去想秦予洲到底有沒有心?這個問題在蘇宴的心裏盤旋了四年,知道顧若謙回國,他看見秦予洲對顧若謙溫柔的模樣,這個問題方才有了答案。

他不是沒有心,只是心裏沒有他。而他無論如何,都走不進秦予洲的心。

但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在打破曾經的蘇宴的絕望和求而不得,可這對于一個病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蘇宴擡頭看着秦予洲,目光中依然什麽都沒有,沒有動容,沒有生氣,沒有仇恨,有的只有對“外人”的抵觸,甚至談不上厭惡。

莫名的恐慌滿上秦予洲的心頭,一點點淹沒了他心中原本還在困守的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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