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金絲雀(17)

第53章 金絲雀(17)

站在蘇宴面前的秦予洲,他好像比蘇宴記憶裏還要高一點。或許是因為此時的他兩腿骨折,只能坐在輪椅上,從前站着都需要仰視的人,如今就更是如此了。

他似乎比從前瘦了些,眉眼處更加深邃了,從前蘇宴覺得那雙眼睛像是純色最好的綠松石,美麗而冰冷。現在卻像是一雙淩厲的鷹隼,被他看着就有種被巨力之爪勾住雙肩的緊迫感。

他們兩人此時呆在一處,秦予洲明明一點都不弱勢,輪椅上的蘇宴才是弱勢方,可蘇宴卻莫名覺得這個一貫冰冷傲慢的人,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一樣。

其實這并不關蘇宴什麽事,“外人”的情緒已經很難牽動他了,更難以吊起他任何類似愧疚、歉意的情緒,但是他有些厭倦跟秦予洲的糾纏了。

毓明快到了,從早上九點開始他就沒見到毓明了,這讓他有些不安,他想快點擺脫秦予洲去找毓明。

于是他費勁地去思考秦予洲剛剛跟他說的話的意思和意圖——這種尋常人本能一般的功能對于此時的蘇宴來說是一種需要客觀加工的東西——于是他明白了,原來他是在跟他道歉。

他在為過去四年的事情道歉,可是這有什麽好道歉的?蘇宴又有些不理解了。

但是為了快些結束這個話題,他試圖跟秦予洲交談,他語調緩慢地問:“可是為什麽你早點知道那件事,你就不會傷害我?其實我很早就問過你了,你忘了嗎?”

見蘇宴終于對他的話有所反應了,秦予洲心中先是一陣高興,然而在聽到蘇宴的問題時,他心中又是一頓。

蘇宴跟他說過嗎?現在想起來,恐怕蘇宴最開始見到他時,根本沒有想過他失憶了。所以他見到秦予洲的第一面就很熱情,昔日的感激化為愛慕,可這突如其來的愛慕并不被秦予洲所接受和理解。

他們是重逢後過了好一陣日子,遲鈍的蘇宴才隐隐發現秦予洲已經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他試探性地問過他,得到的只是秦予洲覺得莫名其妙而厭惡的目光。

或許他那個時候覺得蘇宴是瘋了?為了能讓自己喜歡上他而胡編亂造出這些東西——這确實很像一個被父母寵壞的孩子會做出的事情。而蘇宴也只是問了幾次,并沒有說得很清楚,在看到秦予洲厭煩的神色後,他就沒有再提了。

這些在秦予洲的記憶裏很淺淡,幾乎想不起來,因為他從來不曾相信過。

“不是我不想相信,”秦予洲深吸一口氣,輕聲說,“旁人都說你對我一見鐘情,可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愛。”

“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所以蘇家的人來找我了,這是你知道的。但是你不知道的是,你哥哥為了讓我和你在一起,他放言我如果不答應,便去幫秦海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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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予洲說到這裏,蘇宴神色中終于有了異樣的情緒。原來這才是秦予洲答應的原因,怪不得過去四年來秦予洲明明那麽厭煩他,卻還是跟他在一起。

明明以秦予洲和秦海盛當時的局勢來看,秦予洲的勝算更高,他好像沒有為了得到蘇家助力而接受一個他很厭煩的人的必要——其他人可能會那麽做,但秦予洲卻是個獨斷□□的人。更別說當時顧若謙還沒有遠赴海外,他們之間還存在可能。

原來是這樣。

于是蘇宴輕輕點頭,還是語調遲緩地說:“原來是我哥哥逼迫你……你應當早點把這件事告訴我,那就算以前的我對你再執着,也不會願意勉強你逼迫你。我替我哥哥向你道歉。”

蘇宴說的非常通情達理。作為這段感情自始至終的受害者,還因為秦予洲險些廢了一雙腿沒了命,但這些在蘇宴心中已是難以掀起一絲波動,更沒有用這個去找秦予洲問責的情緒。

他只是對自己家人的逼迫行為感到了一絲愧疚——此時也唯有這些人能調動他的情緒。

然而秦予洲卻并不為蘇宴的寬宥而感到高興,反而心中更加酸澀難堪:“你不需要道歉,我接受了蘇家的幫助也是不争的事實,我也并不是想說這個。”

“你還有一點不知道,你哥哥不僅說了這些,他還與我說,你之所以會喜歡我,只是把對鐘毓明的依賴移情到了我身上。”

換句話說,就是把秦予洲當成了鐘毓明的替身。

秦予洲語氣低沉,這是他藏在心中四年未和人說的心病。哪怕是多疑如他,在蘇宴所謂的“一見鐘情”之下,在他毫無保留的偏愛、依賴之下,他不是沒有幾個時刻想要去相信。

他雖然沒有被綁架時的記憶,卻依然有着孩童時見過蘇宴的記憶。他雖然對自己的說辭是覺得這個小屁孩又煩又笨,但是每次參加宴席,只要聽到蘇家人來了,他總是會下意識的在人群中搜尋那個小小的身影。

在秦予洲被趕出秦家後,他在市井中艱難求生,後來他被福利院收養,除了對秦海盛的恨之外,他也偶爾會想起蘇宴。想到蘇宴的時候,他先是會輕笑,但慢慢地,目光又會沉下去。

他成了喪家之犬,在角落裏茍延殘喘,而蘇宴,還是蘇家人捧在手上的小王子。

所以,在被蘇宴“糾纏”的時候,哪怕秦予洲多疑,冷漠,哪怕他不承認,其實他心裏或多或少還是高興的。哪怕蘇行脅迫他,秦予洲也并沒有很生氣,在商場,刀光劍影數不勝數,蘇行這類的在他看來連“威脅”都說不上。而且他也并不抵觸蘇宴在他身邊,所以蘇家這個脅迫其實與他無關。

可直到他聽到蘇行說,蘇宴對他只是所謂的“移情”。

這倒并不是蘇行故意要給秦予洲難堪。而是他們真的就覺得蘇宴只是把對鐘毓明的依賴轉移到了秦予洲身上。他們并不知道秦予洲就是蘇宴小時候一直找的“那個人”,那對他們來說記憶太久遠,并不是在思考的時候會第一時間被想起來的選項。

而蘇宴對鐘毓明的依賴卻是他們有目共睹的,說句難聽的,他們身為蘇宴的家人,哪怕他們把蘇宴捧在手心上,做的也未必有鐘毓明好。蘇宴對他們同樣依賴眷戀,但是這麽多年能真正懂得蘇宴,走進蘇宴的心裏的,也只有鐘毓明。

而謝以宴在聽秦予洲這麽說了之後,他的演技都快繃不住了。

一直在聽的8823沒有謝以宴那麽好的忍功,它已經開麥了:【好家夥,這可真是一個充滿替身的世界,秦予洲這麽多年找的“顧若謙手辦”和“顧若謙局部手辦”,我覺得已經夠離譜了,合着他居然覺得自己才是鐘毓明的限量手辦??他找顧若謙手辦是為了同态複仇嗎??】

【等我演完這場再吐槽好麽寶貝,你這樣我要繃不住了。】謝以宴忍不住說。

【好的好的,老大你繼續。】8823不敢打擾謝以宴,又去潛水了。

而謝以宴也忍着破功開始超常發揮演技,他微睜雙眼,看着秦予洲說:“但是……你明明和毓明一點也不像。”

秦予洲和鐘毓明,乍一看是兩個風格截然不同的人,但是卻有一雙非常相似的眼睛。蘇家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而秦予洲在蘇行這麽說之後,他也找到了鐘毓明的照片,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眼睛非常像。

唯一的區別恐怕就是秦予洲的眼眸是綠色的,而鐘毓明的母親雖然有二分之一的a國血統,但鐘毓明的眼瞳卻還是屬于亞洲人的琥珀色。

可這一點蘇宴卻從未注意到,在他眼裏,秦予洲就是秦予洲,鐘毓明就是鐘毓明,他們兩人都是他生命中最特殊的人,他怎麽會混淆呢?

于是在聽到蘇宴這樣略帶迷茫的說了之後,秦予洲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似的苦笑。

“是啊,明明一點都不像。”秦予洲輕聲重複着。

可是為什麽,當時的他就信了呢?

曾經的秦予洲恐怕并不想承認,他對蘇宴的一切多疑,其實都來源于他的“自卑”。他秦予洲可以俯視任何人,面對蘇宴,他卻是自卑的。

或許,是因為他哪怕在最落魄的時候,也會想起蘇宴,可那時候,兩人之間的地位卻懸殊得如同天塹。

因着這樣的“自卑”,他不會輕易地相信蘇宴是真的喜歡他,而且比起所謂的“一見鐘情”,确實是移情之故顯得更讓人信服。

所以四年來他總是會控制不住地去傷害蘇宴。因為他心中有怨氣,只要一想到蘇宴只是把他當做替身,他就沒有辦法心平氣和。

蘇宴對他怎麽能算是不好?是掏心掏肺的付出,和傾盡所有的偏愛,愛上蘇宴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可越是這樣,秦予洲就越是抵觸。

所以他明明對顧若謙的感情很早之前就淡了,明明他根本不會跟那些所謂的情人上床,但是他還是找了很多像顧若謙的“情人”。

看到蘇宴見到他們時黯淡又難過的神色,秦予洲會覺得有些暢快,可轉頭又會覺得無趣而煩悶。他甚至不知道這些所謂的情人是在報複蘇宴,還是在嘲諷他自己。蘇宴又不愛他,他的難過在秦予洲看來都源于鐘毓明,于是一切又顯得更加諷刺。

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秦予洲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對蘇宴狠心。秦予洲向來是個霸道又專橫的人,在發現自己控制不住的對蘇宴心動和心軟時,秦予洲也想過,為什麽要那麽在意這個呢?

就算蘇宴心裏有別人,就算蘇宴只是把他當替身,又怎麽樣?秦予洲想要一個人,就任何人都拿不走。

所以在蘇宴和秦予洲在一起的後半期,秦予洲的心情反而越發複雜和莫測起來,一方面他對蘇宴表現出很強的獨占欲,另一方面,他也不曾讓蘇宴看到他的忠誠。

好像看到了,他就輸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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