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陵崩
第1章 山陵崩
靈堂中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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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山陵崩。
時值隆冬,雪大如席,天下缟素。
駕崩的皇帝,名為李钺,出身世家——土匪世家。
李钺的爺爺、父親,乃至于母親,一家子都是土匪。
時年天下大亂,諸侯并起,土匪一家也趁機起兵,占據幾座城池,自封大王。
李钺生于土匪寨中,承繼祖輩基業,在二十三歲那年,滅諸侯,平天下,登基為皇。
三年後,李钺外出狩獵,突降大雪,道路阻塞,又遇狼群,李钺由此喪命。
一代帝星,倉促隕落。
說起李钺傳奇的一生,有一個人不得不提——
祝青臣。
此人乃是李钺竹馬,自幼與李钺一同長大,長大後與李钺一同平定天下。
李钺主外征戰,祝青臣便主內輔政。
後來李钺登基,讓他身居高位,為他廣加頭銜,美稱雅號,五十個字猶嫌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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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李钺還力排衆議,立他為後,稱為“君後”。
前朝後宮,祝青臣一人統領,風光無限。
可是現在,李钺死了——
封乾殿,皇帝棺椁停靈于此。
文武百官盡皆缟素,跪地守靈。
最前面的,是一個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
男子一身素衣,胳膊上和發冠上都系着白布,為皇帝戴孝。
他身形單薄,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動不動。臉色蒼白,眼眶卻通紅,目光空洞地望着皇帝棺椁,眼淚無聲蓄滿,又無聲滑落。
幾個朝臣對視一眼,悄悄斂衣起身,來到男子身邊,低聲道:“君後已經守了三天三夜,還是回去歇一歇罷?”
這位就是李钺親封的竹馬君後——祝青臣。
良久,祝青臣才像是聽見旁邊有人說話,恍惚地搖了搖頭,未置一詞。
相熟的朝臣還想再勸,這時,殿外忽然傳來馬車聲音,朝臣回頭看去,連忙提醒祝青臣:“君後,李家族長到了,是君後派人去請的嗎?”
祝青臣仍是搖頭。
“那是誰請他來的?”朝臣疑惑皺眉,“天下初定,君後與陛下統一天下不過三年,諸事未定,陛下就匆匆離世。李家人丁衆多,人心浮動,誰都想來分一杯羹,只怕這回是沖着皇位來的,君後千萬當心。”
祝青臣擡起頭,看了一眼李钺的棺椁,終于有了反應。
只是他久不開口,聲音沙啞:“我知道。”
祝青臣抹了抹通紅的眼睛,調整好表情,打起精神,扶了一下膝下蒲團,準備起身。
他跪得久了,一時腿軟,險些跌倒。
身邊朝臣連忙伸手去攙,祝青臣卻一把扶住了面前的供案,還差點掀翻了皇帝的貢品。
祝青臣站穩了,收回手,回頭看去。
馬車已經到了殿前階下,幾個在朝中任職的李家人小跑着,忙不疊迎上前,牽馬的牽馬,擺腳凳的擺腳凳,殷勤備至。
在李家人期盼的目光中,一位發須皆白的老人家,拄着拐杖,從馬車上緩步而下。
祝青臣神色淡淡,并不上前去迎,只等着李家族長自行進殿。
待老人家進殿後,祝青臣便從供案上撚起三炷香,安靜點燃,遞了過去。
輕煙淡淡,族長躬身致禮,祝青臣在一邊還禮。
和尋常喪禮一樣。
只是後面的李家人等得焦急。
直待禮畢,老人家轉過頭,終于開了口。
“祝大人,老夫在朝中并無一官半職,又是将死之人,本不該過問朝中之事。不料陛下竟英年早逝,先我而去,身後也不曾留下一兒半女。”
“老夫鬥膽,想問祝大人一句。這天下,祝大人是自取之,還是在我李家人之中……”
李家族長話還沒說完,底下人的眼睛都亮了。
包括但不限于——
李钺的遠房叔伯、同宗兄弟。
這可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啊,誰不想要?
這可是他們一生之中、最接近這個位置的時刻,誰不想再往上邁一步?
這時,祝青臣啞着嗓子開了口:“族長久不問朝政,是誰告訴族長,李钺與我沒有留下一兒半女的?”
“這……”李族長噎了一下。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李钺和祝青臣都是男的,怎麽留下孩子?
難不成……
李族長不由地低下頭,掃了一眼祝青臣的肚子。
這……不會吧?
祝青臣道:“陛下與我初成婚時,便已料到此事,在我二人的宗族之中,挑選孩童,養在宮中。”
“我與陛下擇定一個名叫李端的孩子,教養在身邊。這孩子如今六歲,聰明伶俐,勤奮好學。”
“陛下也曾幾次在朝會上提起,要立李端為太子。只是那時,朝臣們說,陛下與我年輕力壯,李端年紀尚幼,這才擱置下來。”
“如今陛下……”祝青臣沉默片刻,始終不能把“駕崩”二字說出口,“自然是由李端即位,我為太傅輔佐之。”
此話一出,李家人都急了。
“這怎麽行?”
“李端年幼,稚嫩孩童,怎能擔起大任?”
“祝大人,這可是朝廷大事,應當由朝廷衆臣商議,豈能由你一人做主?”
祝青臣沒有力氣和他們計較,別過頭去,只是看着皇帝的棺椁:“陛下與我相伴多年、心意相通,我之意便是陛下之意。此事已定,不容再議。”
李家人還想争辯,祝青臣身邊的朝臣也正要上前,兩邊劍拔弩張。
李家族長頓了一下手中拐杖,怒斥道:“好了!陛下靈前,吵吵嚷嚷,成何體統?還不退下?”
衆人這才颔首稱是,默默後退。
李家族長上前,走到祝青臣身邊:“鄉野之人,言行粗鄙,祝大人切勿見怪。”
祝青臣不為所動,只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那李端小公子現在何處?老夫總要看過再走。”
“端兒昨夜為陛下守靈,方才我讓他回去歇息。”
“既如此,也不好吵醒小公子……”
族長言辭未盡。
祝青臣瞧了他一眼,心下了然:“族長遠來致禮,怎好讓族長現在就走?我命侍從收拾宮室,族長暫且住下吧。”
正中下懷,族長掩不住喜色:“也只好如此了。祝大人少不經事,我也好幫忙操持陛下喪儀。”
祝青臣又從案前撚起三炷香,點燃之後,舉過頭頂,貼在額前,雙目微阖,輕聲道:“有族長相助也好。族長且幫我留意,誰敢壞我夫君喪儀,我就要了誰的命。”
族長面色一讪,推說路上車馬勞頓,精疲力竭,便要離開。
待他走後,朝臣連忙上前,急急問道:“君後,那李家族長顯然是沖着君後來的,不将他亂棍打走,還留他住在宮中,豈不養虎為患?”
祝青臣高舉立香,閉了閉眼睛:“天下初定,若是放他出去,由他四處撒播謠言,說我弄權,豈不是放虎歸山?”
“他自以為留下便能成事,卻不料畫地為牢。陛下将宮中禁軍、宮外駐軍皆付與我,便由他在宮裏鬧騰又如何?左不過是打打嘴仗。謠言止于宮內,不動搖民心即可。”
朝臣神色稍緩,連連颔首:“大人深謀遠慮。”
*
另一邊,李家人簇擁着族長,來到宮室安頓。
衆人俱是憤憤不平。
“族長方才怎麽不讓我們跟祝青臣理論一番?”
“就是,怎麽就那樣退讓了?倒顯得我們怕了他一般。”
“再不阻攔,只怕不是李端登基,而是他祝青臣登基了。”
“诶,不必着急。”族長微微擡手,在衆人的攙扶下,于案前主位坐好,“祝青臣牙尖嘴利,你們誰能與他理論?”
“況且,陛下在時,對他信任非常,以至于二聖臨朝,如今朝中大權,一定還在他手裏。縱使辯贏,又有何用?”
“你們方才沒看見?你們還沒動,底下文武百官,撩衣袖的撩衣袖,拔劍的拔劍。若是你們敢有所動作,不等祝青臣下令,這些人就先把你們給撕碎了。”
“難不成就此放棄?”有人問,“這天下可是我們姓李的打下來的,如今陛下沒有後人,要傳自然是傳給我們李家。祝青臣如今将我們排除在外,簡直大逆不道。”
“陛下也是糊塗,祝青臣分桃斷袖之輩,如何能夠受之以權柄?弄成現在這樣,真是……”
“諸位不必擔憂,我有一計。”族長轉過頭,微微擡手,“把我馬車上的食盒拿來。”
衆人不解:“都到了這個時候,您還想着給祝青臣送點心?”
族長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食盒被放在案上,打開一看,裏面是幾碟點心。
族長捏起一塊:“此乃鳳翔特産,名為百珍糕。陛下小時候愛吃,若是将它供奉在陛下靈前,陛下在天有靈,一定倍感欣慰。”
“啊?”衆人遲疑,“您老糊塗了?難不成還指望陛下複生?”
“此乃我命人特制百珍糕,其中加了人參鹿茸,足足十味大補之藥,可給祝青臣服用。”
“您老要給祝青臣補身子?”
“諸位有所不知,那祝青臣自幼體弱多病,只可溫補養身,不可用虎狼之藥。今日我觀他面如金紙、氣若游絲,只怕已是強弩之末。”
“這糕點對旁人來說是大補之物,對祝青臣便是大毒。猛藥激之,不死也要去半條命,到時他纏綿病榻,縱使有擎天架海、呼風喚雨之能,又如何施展?”
“況且這糕點本無毒,就算祝青臣多疑,或是讓人先吃,或是派人查驗,也查不出什麽。”
衆人面色一喜,對視一眼:“妙計,族長真乃神人也。來日我族中新帝登基,必定要尊族長為太傅。”
族長微笑颔首,将食盒蓋上,吩咐侍從:“送去給祝大人,就說是我特意帶來的,一份請他供奉在陛下靈前,另一份請他自便,聊慰思鄉之情。”
“是。”侍從雙手捧起食盒,朝封乾殿去。
*
封乾殿內。
祝青臣瞧了一眼食盒,待侍從離去,便吩咐身邊人:“請太醫和試膳太監來看看。”
“是。”朝臣關切道,“君後也許久未進水米了,正巧太醫那邊煨着補湯,總是煨着也不是辦法,是不是讓他們順便帶過來,君後用一些?”
“也好。”祝青臣颔首,繼續給皇帝燒紙錢。
不多時,太醫和試膳太監便到了。
祝青臣跪坐在軟墊上,端着一碗補湯,才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如何?”
太醫與試膳太監商議之後,上前答話:“回君後,糕點沒有問題。”
“嗯。”祝青臣颔首,“擺到供案上去。”
“是。”太監雙手捧着點心,恭敬上前。
經過祝青臣身邊時,祝青臣神色微動,脫口便道:“等等。”
太監停下腳步:“君後?”
祝青臣擡起手,拿了一塊點心。
朝臣們見他肯吃東西,自然高興:“此乃陛下與君後家鄉之物,若是君後喜歡,李族長還送來了一盤。”
祝青臣望着點心,微微出神:“你們不清楚,這東西幹巴巴的,并不好吃,只是鳳翔城祭祀祖先的時候會做。”
“少年時,除夕夜,李钺爺爺讓李钺在宗祠守夜上香,我躲在供案下偷吃,這東西幹得咽不下去,我沒吃完就睡着了,醒來的時候,李钺被認作是偷吃的賊,被爺爺追得滿山寨跑。”
祝青臣扯了扯嘴角,掰開一塊點心,塞進嘴裏。
果然,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難吃。
祝青臣将點心掰成碎碎的,一點一點吃掉。
天色漸晚,殿外的喪鐘又敲了三聲。
祝青臣手裏還剩下大半塊點心,整個人恍恍惚惚地跪坐着。
朝臣端着重新溫過的補湯,走到他身邊:“君後才喝了一口,再……”
朝臣話還沒說完,祝青臣猛然擡起頭,把朝臣吓了一跳:“君後臉色為何如此潮紅?可是受寒發熱?”
祝青臣擡手捂了捂自己的額頭,果真燙得厲害。
可是……
朝臣忙道:“我去請太醫來。”
“不可!”祝青臣喊住他,“似乎不是受寒。”
他自幼體弱,對風寒的症狀無比熟悉,他不像是發熱,倒像是……
祝青臣忽然感覺有兩股熱流,分別自上自下流經。
他別過頭去,捂了一下鼻子,血珠落在素白的喪衣上,暈染成殷紅的小花。
祝青臣的腦子“嗡”的一聲響,趕忙用手去抹,卻不想越抹越多。
他回過頭,對上親信關切的目光,又看見殿中侍從百官,人來人往。
祝青臣用手蓋住血跡,吩咐朝臣:“諸位大人辛苦了,今夜回家歇息去吧,我獨自守靈。派人守住李家族長那邊,任何人不得離宮。”
祝青臣扶着桌案,想要站起來,卻只覺得腿腳發軟,腰肢發酸,分明就是中了藥。
他走到供案後,借着皇帝的棺椁遮掩:“我與陛下相談私事,爾等速速離開!”
衆臣仍舊遲疑:“君後,忽然如此,是為何故?”
祝青臣扶着棺材,啞聲道:“門窗關好,我與陛下魂魄相會,出去!”
衆臣有些錯愕,只當他是傷心過度,終究不好多說什麽,只得行禮退走。
臨走之時,祝青臣跌跌撞撞地沖下玉階,一把拽住威武将軍:“你親自帶兵守在門外,不準任何人擅入!”
“是。”
祝青臣一伸手,将威武将軍腰間佩劍抽出劍鞘。
威武将軍吓了一跳,想要攔他:“君後莫不是想殉情?萬萬不可!朝中大事還須君後做主,君後不可!”
“不是!”祝青臣站都站不穩,連平穩的呼吸都難以保持,“下去!”
“君後!”
“我絕不自傷,下去!”
衆人退出的瞬間,祝青臣再也支撐不住,雙手握劍,連連後退。
李家……李家為了圖謀皇位,竟然出此下策,陷害于他。
若是他把持不住,鬧出醜聞,只怕是……
祝青臣環顧四周,确認門窗全部關好。
他回過頭,不知從何而來的陰風迎面吹來,吹翻他素白的兜帽,吹起他雪白的喪衣。
喪衣上殷紅的星點上下翻飛。
下一秒,這股陰風像是潮濕的藤蔓,自地底生出,纏上他的腳踝。
一只冰冷的、死人的手,像是一條毒蛇,穿透喪衣粗布,鑽進他的衣擺,盤在他的腿上,锢住他的腰腹。
作者有話說:
李钺:老婆,是我,我不是毒蛇,我是一條好鬼
這篇應該很短,十萬字,每晚21:00更新,小可愛們不見不散~
【下本開《在狗血文裏做返聘老師[快穿]》,這本短短調劑一下,很快就開】
(一)
太子太傅祝青臣,在二十三歲這年,又一次被穿書系統識別為“牛掰老師”,拉去做任務——
【在狗血文裏做返聘老師!】
祝青臣:有沒有可能,我剛做完任務回來捏?
系統:不可能,絕不可能!
古代世界,高中生受高考結束,遭遇車禍,穿成太監,和沒有實權的渣攻皇子相依為命,受盡大權在握的攝政王磋磨。
他拼死輔佐渣攻登基,扳倒攝政王。成功後,卻被渣攻說不過是個死太監,給口飯吃就汪汪叫。
祝青臣:?
“咻”的一下搖來系統,把受送回現代。
現代世界,原書受苦讀十二年,滿懷希望走進高考考場,卻因為校霸渣攻在他準考證背面寫的霸總加油語錄——“老子不許你考差”,被判作弊,成績取消。
兩個人雙雙進入汽修店當學徒,因為修不好車,被高高在上的霸總拿錢羞辱——平凡攻受平凡生活,有苦有樂現實向。
祝青臣:??
“咻”地一下沖到案發現場,當場抓獲渣攻。
【誰敢在準考證上亂塗亂畫?】
仙俠世界,高嶺之花仙尊受潛心修行數百年,白衣絕塵,卻被自己的三個徒弟算計,跌落高嶺,淪落風塵。
又與魔尊、妖尊、宮主、門主,等等渣攻糾纏不清,最後被無情無愛的天道逐出天地,變成修真界共用白癡玩物。
祝青臣:???
“咻”的一下抽劍出鞘,掀翻整個修真界。
【誰敢把高嶺之花拉下神壇?】
此外還有——
娛樂圈世界,演員受演技精湛、前途大好,卻因為渣攻“私有寶藏”,被惡意打壓、悄悄雪藏。
種田世界,獵戶受撿到失憶渣攻,帶回家悉心照料,渣攻一朝恢複記憶,不願面對現實,對受虐身虐心。
祝青臣“咻咻咻”,全部解決。
(二)
任務坐着坐着——
大權在握的攝政王;
高高在上的反派霸總;
還有無情無愛的天道,和祝青臣對上了暗號:“祝卿卿,是我,反派。上輩子殺豬。”
“這輩子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