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這是賀若真第一次見李鳳璟。
昨夜泥人不作數,因除了泥她什麽也沒瞧見。
紗簾掀開,露出一張漂亮至極的臉,比她想象中要好看許多。
他渾身貴氣,像驕傲的鳳,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然不知因何很快又收起尾羽,似受驚慌亂而逃。
賀若真看着微微晃動的紗簾,唇角輕輕上揚。
果真是得舉國盛寵的皇嫡長子,少一分縱容寵愛都養不出這樣貴氣驕傲的小殿下。
辇內半晌再無動靜,賀若真想,這應是等她去拜見?
然不等她有所動作雕辇已動。
禮官眼睜睜看着內侍簇擁着雕辇進城,臉上的笑容僵住。
因小殿下親至,尚書大人才半路改道去了國師府候着,若小殿下一走,留下他們這幫微不足道的,難免顯得不夠重視。
但事已至此他還能如何,只能忙朝賀若真致歉,“小殿下近日身體有些不适,一早在此久侯想是已撐不住了,還請賀若少主見諒。”
賀若真瞥了眼那禮官,後者一臉坦蕩,無絲毫心虛。
若不是她昨夜見過神氣十足罵人的小殿下,便要信了,想是替小殿下遮掩慣了罷。
“無妨。”
回想起剛剛少年眼裏未加掩飾的錯愕與懊惱,賀若真猜到了李鳳璟不見她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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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覺得昨夜在她面前丢了人,十六歲的少年郎大多都将臉面看的極重。
可是...
此時,辇內的李鳳璟一巴掌拍在腿上。
他昨夜整張臉都被泥糊住了,連衣袍和頭發絲兒都看不出顏色,便是現在他站在賀若真面前,她也應是不識得他才對,所以他有何懼?
只要他不認,賀若真又如何知道昨夜那狼狽不堪被綁架的泥人是他?
他完全可以驕傲矜貴的站在賀若真面前,與她一較高下的。
雕辇突然停了下來,賀若真眉頭微挑,這是反應過來了。
禮官見此一喜,心道小殿下終于想起禮數了,正打起笑容要上前,雕辇又走了...
禮官唇角抽了抽,默默垂首,硬着頭皮朝賀若真解釋,“大約是辇出了問題。”
也不知陛下為何要這小祖宗來迎國師,這哪是迎國師,分明是折騰他們。
若是禮官知道,他們的小殿下只是因為覺得今日穿的不夠隆重,打扮的不夠精致才改變了主意,定要氣的捶胸頓足。
沈念眼裏的笑已快溢出來了。
八人擡的辇能出何問題,便是出問題,也只能是擡辇的人出了問題罷。
這小殿下果真是,很得朝臣包庇。
恰此時,聽一少年的聲音傳來,“這位可是沈大公子。”
沈念偏頭看去,見是位未着官服的俊俏少年郎,遂颔首回禮,“正是,公子是?”
“在下楚昀,沈大公子初次進京,可容在下引路?”
楚昀拱手噙笑道。
沈念一愣,楚昀。
族長的弟弟,他的師叔...
沈念只錯愕一瞬便立刻下馬,然鄭重一禮後卻沉默了,他該如何稱呼這位。
他今不再是賀若族人,與族長與傅伯伯業已無師徒名分,這聲師叔便不合适,可若喚楚公子,心頭又覺不妥。
那,楚叔叔?
沈念對着這與自己一般年紀的少年郎着實叫不出來。
楚昀自是知曉沈念的遲疑因何,眼神微閃擡手道,“沈大公子不必多禮。”
那句賢侄他亦喚不大出口,眼前的人只比他小幾月而已。
“舅舅。”
賀若真的聲音讓沈念楚昀同時松了口氣。
二人回頭,賀若真已下馬走至楚昀面前,與沈念一樣行了晚輩禮。
楚昀下意識看向禮官,見禮官均已背過身去,方才擡手扶起賀若真,遲疑片刻後,輕聲道,“阿真。”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或許也會是唯一一次在大庭廣衆下以親人的身份相稱。
如今的雪山賀若族于雲宋而言,是神聖般的存在。
也就是說,雪山是雲宋的聖地,如神明不可亵渎,不可冒犯。
但最初卻并不是這樣。
雲宋的江山是賀若祖先與雲宋第一任天子并肩打下的,因賀若祖先并無問鼎帝王之心,天下安定後便歸隐雪山,然雲宋天子不舍兄弟情,便将極北之地劃給賀若祖先,并定下一個約定。
賀若族每任少主十五歲後便至朝堂任國師十年,本意原是與賀若族共享江山,可一山不容二虎,雲宋第一任天子駕崩沒多久就出了問題,雪山弟子與雲宋皇室差點因争權引來一場腥風血雨。
彼時賀若族先已到油盡燈枯之時,撐着一口氣留下遺言。
賀若族除每任少主任國師期間外便不得幹涉朝堂,雪山賀若弟子亦不許與雲宋官員有任何來往,一入雪山,便等于與朝堂劃清幹系,不可參與朝堂任何政事與內鬥,一旦違反立刻逐出雪山,并收回雪山一切功法。
而賀若族還有一個使命,便是保護雲宋江山,一旦到了雲宋生死存亡之際,賀若族必傾全族之力保住雲宋,護百姓安康。
多年前爆發過一場大戰,若非賀若族傾全族相護,雲宋早已覆滅。
所以自那以後,雪山賀若族在雲宋人的心裏,便如神明。
因此賀若族與雲宋皇室之間也就有了一個平衡,安穩了數年,直到四十多年前...
先帝因觊觎賀若族瑰寶,陷害賀若族正在京任國師的未央少主,逼得未央少主一家三口跳了崖,後構陷少主夫人的父親貪污,而至沈府滿門慘死。
賀若族自此徹底不問世事。
江南楚家楚之南與未央少主乃是故交,他在崖底以自己病逝女兒的屍體換來賀若婈一線生機。
如今的賀若族長賀若婈便以楚家二小姐的身份長大成人。
二十年前,賀若婈查清真相為父母報仇,被賀若族救下的沈府唯一的孤女沈花鳶,遞狀紙為沈家平反,先帝臨終前下罪己诏,這才使得四十多年前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小太孫李雲徵于那年的奪位之戰勝出,登基後與賀若族重修舊好,賀若族便繼續履行百年前的約定。
如今楚大人官居要職,按照規定,即便是賀若真進京任國師,二者也需避嫌。
就如同出自雪山的沈念,若要抗下重振沈府的擔子,必要同雪山劃清幹系。
“今夜,我會去拜見外祖父與外祖母。”
賀若真在楚昀扶她時,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楚昀聞言輕輕颔首。
賀若真不便久留,便折身與禮官前往國師府。
而令賀若真有些意外的是,李鳳璟雖未見她,卻一路将她送至國師府,還差人來寒暄幾句後才回了宮。
禮官那張皺了一路的臉這才舒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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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外
沈念從楚昀的馬車上下來,便看見了在門口候着幾個仆人,他微微一愣,他記得自己只買了一個?
彼時因他買的物件太多,便雇了一趟镖,又考慮到沈府無人收,就買了個仆人将鑰匙交于他,一并托付給镖局。
“原想等沈大公子進京後再協助沈大公子,但...因近日常有镖來,沈大公子只買了一個仆人,實在打理不過來,我便自作主張多挑了幾個,是去是留,聽沈大公子安排。”楚昀解釋道。
原是如此。
沈念拱手朝楚昀致謝,“多謝楚...叔叔。”
叔字一出,二人都是一怔,随後各自偏過頭去。
好在門口的仆人适時迎上來化解了幾分不自在。
沈念進府前,擡頭看了眼天子親賜的牌匾。
他因比弟弟早出生半刻鐘,便被冠了沈姓,肩上落下了重振沈府的擔子。
幼時他不止一次想過,為何他是哥哥?
若他比弟弟晚出生半刻鐘,他就不用離開雪山。
直到後來,弟弟五歲便脫離秘藥,一身單薄白衣行走于雪山,而他到了十五歲還是依靠秘藥抵禦寒冷時,他便想,這就是命吧。
他注定不适合雪山,注定要來做這沈家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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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
李鳳璟一回宮便風風火火來尋天子,此時天子正在批奏折,等李鳳璟敷衍的行完禮後,敷衍的應了聲。
“父皇,我一定要去闖江湖!”
李鳳璟雙手撐在奏折旁,極其認真道。
“見到賀若少主了?”
李鳳璟,“我必須去闖江湖,今天就去,京城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可有禮數周全?”
天子依舊沒擡頭。
“今日不論父皇應不應我都得離開京城,越遠越好,若是父皇不應我就絕食,從此以後再也不出鳳來宮。”李鳳璟狠狠道。
“可有将賀若少主送到國師府?”
“父皇不應也無事,若我先父皇母後一步走,父皇定要好生寬慰母後,畢竟母後就我一個兒子。”
禦前硯總管聽了這話眉心一跳。
小殿下真是什麽都敢說。
“沈大公子也瞧見了,是否生的俊俏,是否溫潤?”
天子合起批好的奏折,又拿了一本,從始至終都未擡頭看李鳳璟一眼。
“我這就出去,便是禁軍,金吾衛,錦衣衛一同攔我,我也往他們刀上撞,我看他們敢是不敢傷我。”
“允你出京。”
“反正父皇不止我一個兒子,便是我死在他們刀下,下頭也有幾位皇弟,左右父皇也嫌我愚笨,嫌我恃寵生驕,便趁皇弟年幼選一個來培養,就此将我忘了罷,只是苦了母後,定要為我傷心欲絕,也不知日後父皇還進不進得母後的寝殿...嗯?父皇說什麽?”
李鳳璟瞪圓雙眼直直盯着天子。
他剛剛聽到了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因為有沒有看過美人傘的寶,所以之前的背景在這章交代一下,不影響單獨觀閱這本。
李鳳璟:答應我了?真的沒什麽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