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次日天将将亮, 李鳳璟便被景子顏從被窩裏拽了起來。
小殿下于熟睡中被吵醒,氣的朝景子顏一陣拳打腳踢,“你瘋了是不是, 大清早的擾人清夢!”
“小殿下可是忘了從今日起要與我一同練武?”
景子顏游刃有餘的困住李鳳璟的雙手雙腳, 幸災樂禍道了句。
李鳳璟掙紮未果,記憶也逐漸回籠, 眼裏的睡意緩緩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幽怨。
“這麽早,讓我再睡一會兒。”
“國師已在練武場等候。”景子顏放開他,站起身悠悠道, “國師說了, 若遲了, 今日習武時間翻倍。”
這話一落, 李鳳璟砰地就從床上跳了起來,一邊喚三尺進來伺候洗漱,一邊手忙腳亂的套衣裳。
景子顏挑了挑眉,慢悠悠走到門口,抱着雙臂靠在房門上饒有興味的看着裏頭兵荒馬亂的一幕。
啧啧啧, 真是奇聞!
從前武師包括他的父親,将辦法用盡也很難将小殿下請出寝殿,便是偶爾把人拖出去了,也是懶懶散散不肯好好學, 如今倒好,國師三言兩語便輕輕松松拿捏小殿下。
啧啧,不愧是國師!
待李鳳璟收拾妥當, 景子顏便上前拽着人疾步往練武場而去。
景子顏雖乃京中一霸, 但自幼便被他父親逼着習武, 身手自不會差,游手好閑的小殿下哪跟得上他的腳步,好幾次都被扯的一個踉跄。
“景子顏你趕着去投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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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子顏頭也不回道,“國師說了,從今往後,小殿下遲到,我便同罰。”
李鳳璟聞言眼睛一亮,當即就死死拽住景子顏,“這個主意不錯,我...”
“別産生拉我墊背的想法,我有千萬種辦法把你弄去練武場。”景子顏停下腳步,轉身意味深長的看着李鳳璟,“這裏不是皇宮,沒有聖上,沒有父親,我就是将你打暈扛過去也沒人攔得住。”
李鳳璟,“....”
“你敢!”
“再者,我從三歲起便每日至少要在練武場呆兩個時辰,就是翻倍,對我來說也不在話下,但是小殿下,這細胳膊細腿的,恐怕熬不住。”
李鳳璟咬牙切齒的看着景子顏。
他很想撲過去把這狗東西狠狠揍一頓,但他現在還隐隐作痛的的臉和胳膊告訴他,他打不過這貨!
“你給我等着!”
小殿下氣的重重甩下衣袖,越過景子顏大步往練武場走去,還不忘放幾句很狠話,“遲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揍的你爹都不認識!
景子顏不甚在意的搖了搖頭,“不會有這麽一天的。”
他有着十幾年的根基,且這身功夫盡得父親真傳,雖說父親的武功不能于雪山相比,但小殿下已經錯過了最佳習武年紀,如今便是由國師親自教導,将來最多也就能與他不相上下。
這還得是小殿下刻苦學習的前提下,但...他并不覺得小殿下會乖乖學。
果然,不出他所料,自第一日蹲了一個多時辰馬步後,小殿下每日變着法兒的逃避練武。
裝暈,裝病,半夜偷偷爬牆要離家出走等等。
但沒有一次能躲過。
其中一小部分是被景子顏強行送來,大部分是賀若真親自将人抓回來,并落實懲罰。
後來連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只要在小公子學習期間将小公子的行蹤上報就能領賞錢,是以府中每日都是好一番鬥智鬥勇,歡樂中帶着幾分慘烈,直到九月底這天,這一景象便再未重演。
每日申時,三尺都會給賀若真送茶點,這天也不例外,只是三尺端着點心才走到書房門口,便見天空炸開一朵小小的黃煙,他愣了愣,疑惑道,
“這不是景家獨有的信號...”
他一句話還未完,便見一道白影自眼前閃過,飛檐走壁而去。
三尺手一抖,茶盤砰地掉落。
他自小就跟在小殿下身旁,小殿下又很愛去景家,他便也識得景家的信號煙。
黃色...代表有性命之憂!
為了以防萬一,景公子給了沈大人和小殿下這種信號煙,并要他二人随身攜帶。
而半個時辰前,小殿下與沈大人出了門,景公子今日并未同行!
三尺心下一涼,拔腿就往練武場跑,哪知才跑帶前院,便得到景子顏剛剛套馬離開的消息。
他知道這應當是景公子也看到了信號,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擔憂,可眼下他再憂心也無用,他幫不了忙,只能急得在府門來回踱步。
好在他并沒有等太久,半個時辰後,賀若真步伐匆忙的抱着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沈念回了府,他當即吓的雙腿一軟,“沈公子!”
三尺不見李鳳璟的身影,又顫抖着問,“家主,小公子呢。”
府中有不少仆從,這些日子他們都喚了稱呼。
賀若真是家主,沈念與賀若真表兄妹相稱,李鳳璟與景子顏對外則都是家主的弟子。
“他無礙。”
賀若真簡短道,“燒熱水,取傷藥。”
三尺得知李鳳璟無礙,心中一定,可一看到滿身是血的沈念,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連忙吩咐人去燒熱水,自己則跑着去取傷藥。
賀若真将沈念的傷口處理好,上完了藥,李鳳璟與景子顏才趕回來。
李鳳璟一下馬便飛快往沈念屋子跑,臉色一片蒼白,眼神冰冷的吓人。
景子顏凝眉緊跟其後。
三尺守在沈念的屋外,一看李鳳璟回來便急忙迎了上去,“公子。”
李鳳璟盯着房門,沉聲道,“怎麽樣了?”
“家主正在為沈公子療傷。”
三尺一邊回禀,一邊将李鳳璟上下打量了一遍。
李鳳璟身上有些擦傷,頭發散亂,臉上也有些髒污,整個人瞧着很是狼狽,但比起沈公子,實在是好上太多,三尺一想到剛剛往外端的那幾盆血水,聲音就發顫。
“這是出了何事,怎會這樣。”
李鳳璟沒有理會三尺,他面色慘白的盯着房門,拳頭捏的咯吱作響。
景子顏偏頭看向他,眉頭緊緊擰着。
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他趕到時沈大人已經昏過去了,國師正抱着沈大人疾步往巷外走,見到他後便叫他帶小殿下回府,自己則淩空一躍,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很快,房門便打開,不待賀若真出來李鳳璟便沖了進去。
賀若真頓了頓,便也折身跟了過去。
“師父,沈大人他......”
看着趴在床上面無血色的人,加上滿屋的血腥氣,李鳳璟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來。
賀若真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後沉聲道,“死不了。”
她的聲音冰冷,絲毫不見往日半點溫和。
李鳳璟身子一顫,心頭充斥着自責和悔意。
他知道,她是在怪他。
他也知道,她應該怪他,若不是她來的及時,沈大人就......
“發生了什麽事,去外頭說。”
賀若真語氣冷冽,帶着壓抑的怒氣。
小半刻後,幾人在沈念屋外的亭子裏或站或立。
景子顏三尺見賀若真滿身的怒氣,也不敢靠的太近,只默默的等着李鳳璟開口。
出門不過一個時辰沈念便差點沒了命,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此時便只有李鳳璟知道。
李鳳璟從來沒有見過賀若真如此模樣。
自他們認識以來,不論他怎麽鬧,怎麽惹她生氣,她頂多也就是冷着臉罰他蹲馬步,或是抄書;以往遇到那些很不公的案件時,她也生氣,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渾身上下散發着冰冷駭人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李鳳璟倒不是懼,只很後悔自責還有難過。
他捏了捏拳,努力平複好心緒,才完整的将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一個時辰前
李鳳璟如往日一樣與沈念出門,但今日景子顏因鑽研賀若真教給他的新招式,還一頭紮在練武場。
往日也有這樣的情況,加上前幾日的案子已經有了結果,二人今日出門也只是閑逛,便沒有讓人去請景子顏。
“這樁命案若不是小公子發現了重要線索,兇手怕是仍逍遙法外。”
沈念一身寬袖青袍走在李鳳璟身側道。
沈念青隽,氣質出塵,李鳳璟驚豔,少年氣十足,二人并肩而行,極其惹眼。
有了京城那一月的經歷後,對于沈念來說只要別碰他,別挨他,便是眼也不眨的盯着他,他面色也不會變半分;李鳳璟生來便習慣萬衆矚目,更是不會将這些放在心上,這幾月相處下來他與沈念也算熟稔,知道他的某些習慣,所以偶爾見到有姑娘刻意往沈念身邊倒,他還能笑意盈盈的伸手替沈念擋住。
“若非沈大人那番推理,我們也不會這麽快鎖定兇手。”
李鳳璟道,“不過,最大的功臣還得是師父,若不是師父尋到那人蹤跡,便是鎖定兇手,也不會這麽快将其捉拿歸案。”
沈念聞言輕笑,“小公子說的是。”
這些日子小殿下張口閉口就是師父,反正說來說去,就是這天底下他師父最厲害。
這段時間他仔細觀察過,小殿下眼裏再沒了那天在山腳下顯露出來的情愫,至少,在他們面前沒有。
若是當真放下便是極好,若他是有意隐藏,且不被任何人懷疑,那這份心性便有些可怕了。
二人說的命案發生在十天前。
屆時李鳳璟幾人恰好要去酒樓用飯,然到酒樓時外頭已經圍滿了官兵,一問之下才知出了命案。
一個店小二突然死在了二樓走廊,沒有目擊證人。
幾人本沒想插手,但見官府查來查去也沒個結果,便隐藏身份協助官府破了那樁案子,直到結案知府都不知曉李鳳璟等人的身份,其他人便更不清楚了。
兇手是江湖人,于酒後失手殺了店小二,因當時沒有目擊證人,兇手便與好友飛快的逃出了城,但最終還是被李鳳錦等人尋到線索,協助官府将他緝拿歸案。
“不過,幫兇手逃脫的那人也犯了罪,只是沒找到人。”
李鳳璟又道。
沈念正要說什麽,在看見前方一張兇神惡煞的臉時腳步驀地一頓,臉上的笑意霎時褪去。
他一把拉住李鳳璟,沉聲道,“我記得那個幫兇手逃脫的人,下巴有一顆大痣。”
李鳳璟還未察覺到危險,點了點頭,“是啊,大圓臉,小眼睛,身形略粗,找兇手那會兒他還曾與我們擦肩而過,可惜那時我們沒認.......”
他還沒有說完,沈念便已将他往後一拽,“跑!”
李鳳璟一時不妨被他拉的一個踉跄,但他雖然不明,可這些日子練就出來的警覺性告訴他,他們可能遇到危險了。
李鳳璟未作猶豫,順着沈念的力道轉身就跑,但慌亂之際他還是回頭看了眼,這一看他心頭便是一驚。
提着刀朝他們追來的那人可不就是大圓臉,小眼睛,下巴還有顆大痣......
赫然就是他剛剛口中那個逃脫的幫兇!
“他他他怎麽在這裏!”
他雖然想将他緝拿歸案,但可不是在這樣的情境下!
沈念邊跑邊拉了景子顏給他的信號,“反正總不會是來感激我們将他的好友緝拿歸案的。”
李鳳璟,“......”
“只能是來報仇的!”
李鳳璟好歹會點兒三腳貓的功夫,但沈念那是實打實的嬌弱公子,即便他反應再快,沒跑出多遠就已經開始體力不支,李鳳璟察覺到後,緊緊拉着他拼了命的往前跑,
“真是會選時候!”
師父不在,景子顏不在,他們兩個好似只能是任人宰割!
沈念完全是依靠本能被李鳳璟拽着往前。
但很快,二人便感覺到身後的殺氣。
李鳳璟才學了兩月,基本功都沒有打紮實,更何況他大多時候都在想着如何逃過那難熬的訓練,根本沒有認真練習過賀若真教的招式,乍一遇上江湖高手,他自然不是對手。
硬拼是不可能,只能拖延時間。
“我打不過,想辦法拖延時間。”
李鳳璟将沈念往街邊攤位一推,自己則轉身跑到另一邊,将攤位的胭脂一股腦兒的往後仍。
鋪天蓋地的脂粉砸到了那人身上,的确延遲了他提刀砍人的動作,沈念見此也毫不手軟的順手逮着什麽物件便往那人身上砸。
如此這般,一路上小攤被二人掀翻不知多少。
“諸位放心,這些東西我會賠償的。”
李鳳璟邊跑邊喊,還不忘朝緊追不放的人道,
“你這人真是沒骨氣,不去找逮你的人,不去找官府,偏要來追我們這兩個軟腳蝦,我們這麽沒用,你就算殺了我們也不解氣啊。”
那人揮開沈念砸去的一堆撥浪鼓,陰恻恻道,“當老子傻嗎!”
柿子挑軟的捏這個道理誰不懂!
沈念沒李鳳璟那麽好的精力,逃命已經用了他全部的力氣,此時根本就沒有功夫開口。
李鳳璟瞥了眼對面頗為狼狽的沈念,忍不住在心頭嘆了嘆,若這副模樣被京城的貴女們瞧了去,不知道多心疼呢!
“要不你去劫獄吧,我們幫你。”
李鳳璟撒腿跑的飛快,但嘴也沒有停。
“狡詐!”
許是因為李鳳璟話多,那人便提着刀先砍向李鳳璟。
李鳳璟雖沒什麽功夫,但身體還算靈活,有驚無險的躲過了好些殺招,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能拖延時間,卻跑不掉,經過好一陣兵荒馬亂後,兩位嬌生慣養長大的公子還是被逼到了死胡同。
沈念累的氣喘籲籲,雙腿發抖,但還是死死護在李鳳璟身前,試圖同那人講講道理,但那人已被氣的七竅生煙,很不願意講道理,還沒說上幾句話,便兇神惡煞的提着刀砍向二人。
李鳳璟第一反應便是将沈念推開,可他沒想到沈念的動作比他還快。
那位有着嚴重的潔癖,最讨厭與人碰觸的沈公子毫不猶豫的轉身撲向他,二人雙雙倒地,沈念如一座泰山般将他護在身下。
那一刻,他好像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哪怕明知自己可能會死,還是選擇用自己最後一點力量護他周全。
這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李鳳璟連推開他的時間都沒有,頭頂便已傳來一聲悶哼。
濃濃的血腥味迅速充斥在鼻尖,噴湧出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的世界頓時只剩一片可怖的紅,李鳳璟又急又慌的失聲喊道,“沈念!”
“沈念!”
有一道聲音與他的聲音同時響起。
李鳳璟心中一喜,“師父!”
他慌忙擦去眼上的血跡,果然看到了一身白衣的賀若真。
追殺他們的人已經倒在了地上,她的劍還在滴着血。
李鳳璟的話音落下後,亭子裏安靜了好一會兒。
景子顏想開口,可賀若真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他不敢。
賀若真閉上眼輕輕呼出一口氣。
她把小殿下視作晚輩,用心教導,于公于私,他們都有情誼。
可她與沈念,他們自幼相伴長大,哪怕沈念入世此生不再回雪山,那也是她無論如何也割舍不掉的親人!
所以當她看到沈念不怕死擋刀時,她的劍第一次顫抖。
那一刻,她最擔心的是沈念。
“師父,對不起。”
李鳳璟垂首微哽道。
沈念是為了他受的傷,若沈念不替他擋,他現在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
可是看到她周身的怒氣,看到她對他的冷淡,他便覺心如刀割般的疼。
“這件事也怪不得......”
景子顏的話未話,賀若真的冰冷的目光便朝他看去,景子顏只得硬生生将話咽了回去。
李鳳璟自然也看到了,他心頭湧起一片苦澀。
他知道他比不過沈念在她心中的地位,也明白這個時候自己不該生出這樣的想法,可偏偏他嫉妒的快要發狂,他寧願躺在那裏的是他,也不想她因此恨他。
一片寂靜中,賀若真終于看向李鳳璟,她的語氣很冷,神色很淡,“若我晚去一步,那把刀足矣劈穿沈念的身體,而即便我卸了一半的力,刀傷依舊從他的肩頭貫至後背。”
李鳳璟身子一顫。
“你是不是在想,你寧願現在躺在那裏的人是你。”
賀若真字字都往李鳳璟心尖上紮,“他受傷的是右肩,若他不替你擋,刀會直接砍穿你的心髒,若今日中刀的人是你,我救不活。”
“擡起頭,看着我。”
賀若真厲聲道。
她承認她對小殿下是遷怒,但這種情緒她沒有辦法平息。
只要一想到她的兄長差一點死在那把刀下,她心中便湧起滔天怒火。
李鳳璟緊了緊拳,依言擡頭對上她憤怒的視線。
“我說的再直白些,他不是為你受了傷,而是救了你的命,我說的,夠清楚嗎?”
賀若真一字一句道,“沈念自幼身體便弱,你可知這樣的傷能要他半條命!”
她眼裏的恨意和怒氣太過直白,刺的李鳳璟眼眶一酸,一行淚緩緩落下。
“在我認為,沒有誰就應該為了誰而死,他今日救你,不論是何原因都是他自願的,我确實怪不得你,可你要清楚,你是陛下的皇長子,你出事陛下會心疼你,而沈念他也為人子,他受傷他的親人也一樣心疼。”賀若真看着眼前淚如雨下的少年,壓下那點兒心軟,繼續道,“若這兩月你勤加練習,今日便是敵不過那人,也能多拖延一些時間,哪怕多幾息,也不至于讓他落下這般重傷!”
“你是小殿下,是皇長子,将來要入主東宮,多的是人擋在你的前面,為你鞍前馬後,鞠躬盡瘁,他們保你護你,是衷心,是大義,可你身處高位,若是連你的臣子都護不住,你便問問自己,如何配得上他們的衷心和擁戴。”
賀若真說罷,便站起身,“今日是他自願救你,你沒有錯,我也沒有理由罰你,但這些日子我悉心教導,你卻萬分懈怠,我罰你在此自省三個時辰,你可認?
李鳳璟咬着唇點頭,壓下哽咽,道,“認。”
賀若真又看向景子顏與三尺,淡淡道,“景小公子護主不力,連帶崧雨院的人回屋罰跪三個時辰,三尺同罰。”
崧雨院住的是跟着景子顏過來的錦衣衛。
李鳳璟猛地擡頭,“師父,此事是我一人之過...”
“我過往教你的大多都是紙上談兵,方法也都太過溫和。”賀若真打斷他,道,“你是未來的儲君,你的一個決定,一句話很有可能就要賠上數條性命,望你以此為戒,免得日後白白葬送你身邊人的命!”
“今日只是罰跪,但你若記不住這個教訓,來日你可能就得要了他們的命。”
李鳳璟望着賀若真,連唇色都有些慘白。
賀若真卻轉過頭,看向景子顏與三尺,“你二人可認罰。”
景子顏三尺皆垂首,“認。”
二人先後回了房。
賀若真也緊接着離開,亭子裏便只剩李鳳璟孤身立着。
他垂着頭,塌着的肩膀微微聳動,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攥着。似是受到了打擊,委屈難過到了極點,但只過了半刻,他便緩緩擡頭,挺直脊背,雙拳也慢慢的松開。
轉角處,賀若真見此輕輕松了口氣。
不愧是在聖上身邊養了多年,這份度量和氣魄确實乃旁人不可及。
她遷怒不假,但更多的是想讓他記住今天。
不論是聖上還是她,亦或是翰林院的老師,他們教他的都太過溫和,加之朝臣的縱容,才養成他這般活潑,良善不谙世事,可要做儲君,便不能只有這些。
而他們說的再多,也不如他親身經歷更加刻骨銘心。
今日她是将話說的重了些,也前所未有的嚴厲,但他即便哭成那樣,即便心中那般委屈,卻沒有不平,不忿。
這便足矣說明,他的心性極佳。
往後登上那個位置,所承受的遠比今日要多的多。
若太過脆弱,還不知要釀成多大的禍事。
十月的夜裏有些寒涼,若再下了雨更是涼意刺骨。
賀若真站在長廊下看着大雨傾盆中,那個少年,仍舊筆直的立在亭中。
明庭院裏伺候的下人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只知道沈公子受了重傷昏迷不醒,明庭院另外兩位主子都因此挨了罰,就連伺候兩位小公子的小厮和家生子也在崧雨院罰跪,他們猜測可能是沈公子受傷與兩位小主子有關,但看着小公子在亭中罰站,心裏都難免不忍,便鼓起勇氣求情,
“家主,這都兩個多時辰了,眼看雨越下越大,不如先讓小公子進屋?”
府中的下人皆不知李鳳璟姓名,便都跟着三尺他們喚小公子。
賀若真負在身後的手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壓下了不忍。
“還有半個時辰。”
下人便不敢再言,只默默的進屋拿了披風侯在廊下。
半個時辰後,下人便小心翼翼的看向賀若真,見她點了頭,他才趕緊撐傘飛快的跑向亭子,“小公子,時辰到了,回屋吧。”
他的話剛落,便見李鳳璟直直倒了下去,他心下一驚,忙道,“小公子,小公子!”
“家主,小公子暈過去了!”
就在李鳳璟倒下的那一刻,賀若真已經動了。
待下人喊完那句話,賀若真已經到了亭中。
她從他懷裏将人接過來便要回屋,下人連忙撐傘跟上。
大雨攜着風肆掠,而被賀若真護在懷裏,雙眼緊閉的人那張臉依舊幹幹淨淨。
賀若真的肩頭卻已濕了大半。
賀若真摸了李鳳璟的脈後,便叫人去熬了安神湯和姜湯。
她替他清洗了傷口,上了金瘡藥,又親自給他喂下湯藥,她在床邊守到快天明,見他氣色好轉才離開,并囑咐下人不得告訴他昨夜之事。
然誰知下人雖沒說,但中途醒過一次的李鳳璟卻對此心知肚明。
他半夜醒來看到她守在他床邊淺寐時,很不敢置信。
她竟沒有去沈大人那裏。
而是守着他。
那一刻,他心裏為數不多的委屈盡數消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