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除夕夜, 紛飛的小雪為這滿城煙花帶來幾分驚喜,公子姑娘們争先恐後出門于雪中賞煙花,孩童們更是歡呼雀躍, 一片歡騰。
李鳳璟換好新衣便迫不及待的等在門口, 他們說好今夜在府外放煙花。
景子顏随後而至,一身淡紫的寬袖長袍襯得他很是貴氣, 李鳳璟抱着臂調侃了句人模狗樣, 若非三尺拼命攔在二人中間,又得是一陣雞飛狗跳。
沈念來時,二人已經各占一邊門休戰, 聽的動靜同時望去, 只見飄雪中, 沈念撐着紅色油紙傘徐徐而來, 他穿着狐裘披風,頸邊白色絨毛為他多添幾分出塵氣質,行走間衣袍翻飛,長身如玉,翩翩君子。
景子顏忍不住咋舌, “啧啧,怪不得那幫貴女争得頭破血流,若我是女子,也想嫁。”
李鳳璟瞥他一眼, 嫌棄萬分,“你照照鏡子,配嗎?”
景子顏, “......”
“除夕夜, 別逼我動手。”
沈念恰好聽得這句, 挑了挑眉,“我不介意多看一場熱鬧。”
景子顏眼裏躍躍欲試,李鳳璟挽了挽衣袖。
三尺欲哭無淚,看向沈念,“沈公子,小的好不容易才制止一場大戰,您就別往裏頭添火了。”
沈念笑了笑,顯然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态。
不過最後這場熱鬧到底是沒有看成,就在千鈞一發時,賀若真到了。
今日,賀若真破天荒地不再是一襲白衣,而是着紅藍相間的紗裙,少了清冷,添了些豔麗,然驚豔過後,衆人面上都浮現出怪異的神色。
包括賀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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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對面少年那身與她顏色相似的衣袍,向來清冷的眸子湧現一絲別樣的神色。
她的新衣是昨夜沈念送到她房間的,年關節府中每人都量了尺寸做了新衣,她也不例外。
這是她第一次穿這般豔麗的顏色,雖有些不适應,但畢竟是除夕夜,再着一身白難免有些紮眼,可她卻怎麽也沒想到,李鳳璟的衣裳竟與她如此相似,換句話說,他們這兩身衣裳,該是夫妻,戀人才會同穿。
可如今府中一應事務由沈念負責,衣裳也是他親手送來的,且依沈念謹慎周到的作風,按理說不應該出這樣的岔子才是。
她看向沈念,後者朝他輕輕搖頭,顯然對此并不知情。
沈念沒有出纰漏,那便只有....
賀若真微微蹙眉,複雜的看着李鳳璟,卻見那雙黑眸裏也滿是驚訝。
“師父,這麽巧。”
李鳳璟邊走向賀若真,邊驚訝道,“不愧是親師徒,竟這般有默契穿了同色的衣裳。”
景子顏聞言偏頭看了眼李鳳璟,眼底的暗光一閃而過,而後又是那副吊兒郎當的姿态,“嘁,不過巧合罷了,哪裏就有默契了。”
沈念的視線亦在李鳳璟身上一掃而過,但他只輕輕垂眸,并未言語。
真的,只是巧合嗎?
“我們是師徒,怎麽不能有默契。”李鳳璟拽着賀若真的衣袖,朝景子顏趾高氣揚道,“你就是嫉妒我習武比你有天賦,學的比你快。”
“師父你說是吧。”
少年眼裏一片澄澈,如往常一樣笑的很是燦爛,無半點異樣。
賀若真那句回屋換衣裳的話終還是咽了回去。
或許真是巧合,且她若此時去換,難免顯得刻意。
“是。”沈念輕輕一笑,溫聲道,“師徒着同色衣裳無可厚非,好了,去放煙花吧。”
他是負責府中一應事務,但他着人去給小殿下量尺寸時,三尺說,小殿下的衣裳已經在做了。
按理說,小殿下的這身衣裳比他給國師挑的要更早。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所以說這話時,沈念的目光始終落下李鳳璟身上,然他并未看出端倪,
李鳳璟只坦蕩朝他一笑,“沈公子說的對。”
好像,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
景子顏順着這話插科打诨了幾句,加上外頭煙花接踵而至,便也沒人再去深思,那到底是不是巧合。
李鳳璟正值少年,玩的最是歡騰,買來的煙花一半都在他的手中綻放,期間不小心将景子顏的衣袖燒了個洞,景子顏氣的追着他打,他便拽着賀若真的衣袖往她身後躲。
賀若真先還護他一護,後實在不耐煩了便将人揪出來丢給景子顏,李鳳璟便哇哇叫着他不是親徒兒了,然後又往沈念身後躲,沈念的傷還未痊愈,經不起什麽折騰,二人自然都不敢真的碰着他,只繞着他不停的追逐,沈念被晃得頭暈了,便捂嘴咳嗽幾聲,這場打鬧才算徹底停止。
這夜,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發自內心的笑容,暫且忘記肩上的重擔,使命。
在這片歡聲笑語中,李鳳璟才敢隔着煙花偷偷的看向心悅之人,她微彎的眉眼,唇角的愉悅,在今後許多個日子裏,都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多年前,有一小國來京進貢,他無意中聽說過他們國家的喜服便是紅藍相間。
他知道他的這份愛意注定見不得光,她這輩子也不可能為他穿喜服。
所以,哪怕冒着被懷疑的風險,他還是任性了這一次。
他其實最害怕沈念,他博覽群書,知之甚多,他害怕會被他拆穿,所幸沈念雖然有所懷疑但并不知此事,興許是那小國太小,不為人知罷。
李鳳璟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夠了,他該知足了。
能與她在衆目睽睽下,在一片歡騰中同穿喜服,哪怕她并不知情,他也算是娶過她了。
所以,一切該要到此為止了。
李鳳璟收回目光,唇角泛起一絲苦笑。
可人啊,總是貪心不足,總是想要得到更多。
-
光陰似箭,日月更替間,轉眼便是兩年過去。
沈念的傷雖早已痊愈,但因傷了根本,即便好生将養了兩年,身子也大不如前,還未入秋,貼身仆人便已給他穿了披風。
接受了兩年多阖府的精心照料,沈念如今早已習慣這些。
貼身伺候的仆人名喚阿簡,沈念剛來城中那會兒,遇到他被地痞流氓欺負,将他救下來後,他便留在了他身邊,并賜名阿簡。
阿簡性子實誠忠厚,也很細心周到,他似乎比他自己還了解他的身體,所以但凡阿簡給他的,不論是披風,還是湯藥,亦或是吃食,他都不會拒絕。
因為他知道這都是為了他好,且大多時候阿簡做的也都很合他的意。
“公子,小的已差人問過,家主不在書房,在院裏。”
剛出院子,沈念正要往書房的方向走,便聽阿簡道。
沈念腳步一頓,“這個時辰,家主不是應該在書房教導小公子?”
阿簡垂眸恭敬回道,“前頭的人說,家主今日從練武場後去了趟書房,但只呆了半刻便離開了。”
“嗯。”
沈念折身走了另一條路。
八角亭中,賀若真靜靜的坐在石桌旁,她雖與平時一樣沒什麽表情,但仆人卻能感覺到她似是心情不佳,上了茶和點心後便都退至廊下靜候,見着沈念過來,才忙上前擔憂道,“沈公子,家主已坐了近一個時辰。”
沈念聞言不知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他靜默片刻後屏退下人,緩緩走向亭中。
阿簡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将亭中已經涼透的茶換成了熱茶,才躬身退下。
賀若真在沈念過來時就發現了,悄然将握在手中紙放進了袖中,待阿簡退下後,她才道,“阿簡這兩年對你倒很是盡心。”
她飲涼茶無礙,但沈念不行。
阿簡這熱茶顯然是為沈念換的。
沈念笑了笑,“這孩子心實,當年救下他後本是想給他些銀錢讓他自立門戶,他卻非要留下。”
賀若真端起茶盞淺飲了口,道,“之後有什麽打算。”
快三年了,小殿下明年二月便及冠,他們也該要回京了。
“若他願意,便帶他回沈府。”
沈念道。
“也好。”賀若真放下茶盞,緩緩道,“你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待你自然多些真心,且也了解你的身體狀況,日後有他跟在你身邊伺候,我也放心。”
沈念,“嗯。”
說罷他看了眼賀若真,又道,“歸期将至,小殿下的課業如何?”
賀若真眼裏快速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便恢複如初,淡聲道,“兵法與帝王冊都已盡數教之,能領悟多少端看他的悟性,至于武功,已能在景公子手上過數十招,差不多夠了。”
沈念聞言微微一頓,他放下茶盞看向賀若真,“出什麽事了?”
賀若真羽睫微顫,而後擡眸,“沒有。”
沈念眼神微閃,好一會兒才正色道,“以往提及此事,你言語中皆是傾囊相授之意,今日卻說出了差不多三字,若說無事,絕不可能。”
“沈...”
“這兩年多,你每日風雨無阻教導小殿下,今日卻破天荒地的從書房離開,且你不願意同我說,便不是公事。”沈念打斷賀若真,繼續道,“不是公事,那就只有私事。”
以他對她的了解,應當沒有什麽事能讓她這般反常。
至少,在這之前他從未見過。
“與小殿下有關。”
沈念的語氣幾乎是肯定的。
她如今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教導小殿下身上,她的私事自然和小殿下脫不了幹系。
果然,賀若真沒有反駁。
她垂眸看了眼衣袖,手指微微彎曲。
沈念見此語氣稍顯凝重,“莫不是...小殿下對你...”
“沒有。”
賀若真擡眸打斷他,在沈念深邃的目光下,輕緩道,“我是覺得,小殿下即将及冠,我們應該提前回京。”
沈念盯着她看了許久,才收回視線,不緊不慢道,“你覺得何時啓程。”
“盡快吧。”
賀若真道。
有些事情好像早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範圍。
他們越早回京越好。
沈念這回沒再追問為何,沉默了半晌後起身,“好,我安排。”
賀若真,“嗯,有勞。”
沈念離開後,賀若真才從袖中拿出那張紙。
缺口很不均勻,是從書中撕下來的。
一本名喚各國奇聞風情的書。
-
沈念離開後徑直去了書房。
他的步伐又急又快,阿簡幾番欲言又止,但還是沒有開口相勸。
因為他感覺,好像出了大事。
李鳳璟對這一切皆不知曉,此時正在溫習前日學習過的一本兵書,聽得門口動靜後他飛快擡眸,見是沈念後他微微一怔,“沈公子。”
“沈公子怎麽來了,我師父呢?”
沈念腳步一頓,直直盯着李鳳璟。
他将要出口的話卡在了喉嚨。
她剛剛說的,他一個字也不信。
他想着既然與小殿下有關,她不願意說,他便來問小殿下。
即便他心中已經隐約有了答案。
可到了這裏,小殿下卻似什麽也不知。
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問。
李鳳璟見沈念神情怪異的盯着他看,便緊張的站起身,“可是出什麽事了。”
他來書房時便聽下頭的人說師父來了一趟又離開了,他想着或許是有什麽事,師父很快便能回來,可沒等來師父,卻等來了沈念。
沈念壓了壓雜亂的心緒,勉強扯了扯唇,“無事。”
“我只是來看看。”
李鳳璟皺着眉頭看着沈念,顯然是不信。
“雪山來了信,你師父去取信了。”
沈念面不改色道。
說罷,他看了眼李鳳璟手邊的兵書,道,“我聽她說,兵書與帝王冊都已經教完了?”
李鳳璟見他面色平靜,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樣子,才緩緩坐下,“嗯,師父說剩下的便靠自己領悟。”
沈念笑着點了點頭,餘光卻突然落在了桌案上的另一摞書上。
“這些是?”
李鳳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輕笑道,“師父前些日子說想多尋些書本,我便叫景子顏去找,這些都是剛送來的。”
沈念眸光一閃,今日剛送來的?
他不動聲色的上前随手翻了翻,道,“小公子不必管我,我随意看看。”
李鳳璟點點頭,便繼續看兵書。
沈念每本都只是粗粗掃了一眼,見都是些奇聞異事,并無異常,直到翻到一本名叫各國奇聞風情的書。
這本書也沒什麽異常,只是少了一頁。
沈念突然想起方才他臨近亭中時,她似是将什麽東西塞進了衣袖。
他緩緩将書本合上,似是不經意問了句,“小公子看過這些嗎?”
李鳳璟搖頭,“沒有,景子顏一早才送來的。”
沈念嗯了聲,将那本書卷起,道,“這本我拿回去看看。”
李鳳璟自然沒有異議,随口便應道,“沈公子想看哪本,盡管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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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後,沈念出現在了賀若真的房裏。
賀若真看着他手上的書,無奈一笑,“真是什麽也瞞不過你。”
沈念盯着他,正色道,“缺少的那一頁,是什麽?”
賀若真又沉默了下來,沈念也沒催,只安靜的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賀若真才将拿缺失的一頁遞給沈念。
這一頁說的是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小國,介紹的內容很少,只有一張圖,和幾行小字。
沈念的瞳孔緩緩放大,手也随之一顫,半晌後他失聲道,“他瘋了!”
那張圖是一對新婚夫婦,他們穿着紅藍相間的喜服。
不論是顏色還是樣式都與兩年前除夕夜,李鳳璟和賀若真的新衣,一模一樣!
“我剛剛去問過了,店家說你當年為我選的新衣,圖樣是有人送到他們手上的,只能薦給你,他們一共只做了兩件,一件男子的衣袍,一件裙裝。”
賀若真緩緩道,“之後那人不許他們再做這樣的衣裳,圖樣也收了回去。”
沈念眼底一片怒火,咬牙道,
“真是好演技。”
竟然騙過了他們所有人!
屋內沉默了許久後,沈念尋了火折子點燃了那張紙。
“這件事絕不能傳出去。”
賀若少主與小殿下穿了喜服,這事若捅了出去,必要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賀若族不得與皇家通婚,這是百年來的規矩,便是帝師,也是舍棄攝政王脫離朝堂後去的雪山,且雖說名義上是帝師,但這麽多年他從未下過雪山。
而如今小殿下是皇家唯一的嫡出皇子,他自出生便背負着整個雲宋,自然是不可能丢棄李姓于雪山隐姓埋名,且若小殿下真這麽做了必将惹來天下口誅筆伐,雪山百年名望也會一落千丈。
屆時,她更是會痛苦萬分。
最後一絲青煙散去,沈念看向賀若真,“你,如何想?”
他害怕的不是小殿下癡情不改,而是她也動了心。
他們二人的身份,注定沒有可能!
就算有那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甚至是性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