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翌日, 賀若真立在廊下望着外頭的細雨出神。

昨日沈念問她,她如何想,到如今她還能如何想, 那張紙化為灰燼, 那年除夕夜的事便也就此塵封,他既然自認做的隐晦, 也沒有挑明的意思, 那他們便當作不知罷。

這三年他隐藏的太好,即便常常拉着她的衣袖撒嬌,喜歡賴在她身旁說個沒完沒了, 她也沒有起過疑心, 如今猛地知曉他不僅沒有放下, 執念反而越發的深, 甚至用盡心思與她同穿喜服。

起先是怒氣,後來卻連她自己都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心情了。

沈念說,今日便給京中去信,三日後啓程。

雖然她如今一日也不想多留,可她知道三日已經是最快的了。

她不得不承認, 那兩套喜服對她的影響太大,她無法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做不到與往常一樣去教導他,好在今晨下了雨, 雖然極小,卻也給了她一個逃避的借口。

但這兩年多他風雨無阻,此刻, 應該已經到了練武場。

“家主, 今日可是不去練武場?”

伺候她的丫鬟見她久久未動, 便出聲詢問。

畢竟這兩年,不止李鳳璟風雨無阻,她亦然。

昨日是第一次沒有前去授課,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也不稀奇了。

“嗯,你過去說一聲,就說...”賀若真頓了頓,淡聲道,“就說即将歸家,日後不再授課。”

下雨的借口太過蒼白,還是直接了當挑明的好。

丫鬟聞言一怔,訝異道,“家主...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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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下人都是簽的活契,但自進了府沒有一人願意離開,府中的主子性子都極好,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欺壓奴仆,他們這些人誰不想找到這樣一個好主家呢。

雖然他們并不清楚幾位主子的來歷,但私下裏都猜測應當是哪家貴人,也都隐約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嗯。”賀若真轉身看向她,道,“沈公子今日應當會與你們說。”

丫鬟眼眶驀地一紅,但很快她便低下頭,恭敬的行禮退下。

即便心中再不舍,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大約一刻鐘後,李鳳璟腳步匆忙的尋來。

人未到聲先至,“師父!”

賀若真掩下眼底的複雜,負手淡淡看向他。

“師父,我們要回去了?”

李鳳璟飛快跑到賀若真面前,低頭問道。

三年的時間,少年的個頭蹿的極快,她在女子中已算高挑,卻只能到他的肩頭,以往并不覺得有什麽,可如今竟讓她無形中察覺到一絲壓迫。

她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退,擡手屏退園中下人。

“離小殿下及冠不足半年,我們該是時候回京做準備。”

李鳳璟眉頭一皺,顯然極不樂意,“這都是禮部該準備的,我準備什麽。”

說罷他便如往常一樣上前拉了拉賀若真的衣袖,“師父,我們再多留幾月好不好,等過來年再回去。”

賀若真垂目看向她衣袖上的那雙手,微微一怔。

這雙手與以往好似不同了,十指修長,骨骼分明,很是漂亮。

小殿下,真的長大了。

“沈念已經着手準備,三日後出發。”

賀若真将自己的衣袖從他手中拽出,不容置疑道。

李鳳璟看着自己空蕩蕩的雙手,愣了許久才擡頭道,“為什麽。”

他不相信是這個理由,且他總覺得她好像在疏遠他,可明明昨日在練武場還好好的。

“可是我哪裏惹師父生氣了?”

李鳳璟似是想到了什麽,試探的問道。

莫不是他不慎露了端倪讓她察覺到了什麽。

景子顏在轉角處駐足,将這一幕盡收眼底。

他的眼中滿是複雜。

他與小殿下自幼相伴長大,可以說他們對彼此了如指掌。

所以,即便小殿下掩飾的再好,也瞞不過他。

他不知道小殿下是從什麽時候對國師動的心思,但他是在兩年前那個除夕夜開始懷疑的,後來幾乎沒費什麽功夫便得到了證實。

當時他既震驚,又慌亂,天下萬千姑娘小殿下喜歡誰都可以,唯賀若少主不行,賀若族與皇族不可聯姻,更別說他們一個是未來天子,一個是未來賀若族長。

他曾無數次想去問小殿下,但最後都忍住了。

他想,小殿下應當是知道橫在他們中間的百年規矩,所以小殿下才将自己這份心意藏起來,若從此閉口不提,便也釀不成大禍,所以他也就當作不知。

直到...

前幾日小殿下叫他去尋些書本,他随手翻開了一本叫各國奇聞風情的書,恰好看到了那一頁,他方才知小殿下的執念有多深。

他覺得不能在這樣繼續下去了,于是他将那本書放到了最上面。

如他所願,國師看到了。

待回了京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共處一個府邸,分開的時間久了,小殿下或許就能放下了。

“小殿下多慮了。”賀若真淡淡道,“小殿下及冠乃國事,輕視不得。”

待回京後,她便閉門不出,待他被冊封太子,陛下便會為他選太子妃。

屆時,當年的秘密和他的執念就能壓下去了。

李鳳璟盯着賀若真一言不發,不知是信沒信。

過了許久他才輕聲道,“真的不能再等等嗎?”

回了京,他所有的心思都要徹底的藏起來。

畢竟他就算能瞞過任何人,也不可能瞞得過父皇,屆時,他們之間必定要疏遠。

雖然他知道早晚有這麽一天,可是他還是希望能再慢些,再慢些。

“已經給京中去信了。”

賀若真道。

李鳳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沉的嗯了聲。

他擡手朝賀若真行禮告退,緩緩走出了院子,細雨蒙蒙中,他的背影透着些落寞與沉重。

景子顏緊了緊手中的傘,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

他此時,應該更想一個人安靜。

沈念召集所有人發了遣散銀後,府中突然就忙碌了起來。

哪怕只剩最後三日,所有人還是盡職盡責,處理府中一應事務。

然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此事再無回轉餘地時,卻突發變故。

次日一早,沈念面色沉重的敲開賀若真的門。

賀若真很少見他如此慌亂,微微蹙眉,“出什麽事了。”

沈念正色道,“起戰事了。”

賀若真本以為是小殿下那裏生了什麽事端,顯然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當即就怔住。

“何處?”

不怪她驚訝,實是自她出生起雲宋便安安穩穩,從未起過戰亂。

着實想不到戰事會來的這麽突然。

其實,倒也不算突然吧。

畢竟自古以來的戰争,沒有征兆的并不少見。

“南邊邊境。”

沈念道,“離我們只有五座城池。”

賀若真的眉頭緊緊擰着,南邊邊境,風岳國。

“他們進攻的很突然,臨近幾座城已經出兵支援,但據傳來的消息,不太樂觀。”沈念重重嘆了口氣,“風岳國怕是有備而來。”

風岳國不算小國,但比起雲宋還是差的遠了些。

他們如今敢起兵,自然是做足了準備。

“當年令人聞風喪膽的攝政王已早已脫離朝堂,如今武将不多,叫得出名號的更是少之又少,風岳國此舉,恐怕多是試探之意。”

沈念道。

總結一句話就是,雲宋安穩的太久了。

讓人起了觊觎之心。

“若真是試探,那麽這只是個開始,只憑風岳定不敢貿然進攻。”賀若真道,“朝廷派的何人。”

沈念搖頭,“太慢了。”

“才開戰三日,如今消息應還沒送入京,若等朝廷的援兵,恐怕邊城不保。”

“我去。”

二人同時轉頭,卻見李鳳璟與景子顏疾步而來,幾乎同時道。

“小公子。”沈念輕輕颔首,“小公子也知道了。”

“嗯,府衙正在調兵前往支援,如今城中已人心惶惶。”

課業取消,加上又即将回京,李鳳璟與景子顏一早便出府想采買些當地物産帶回京,哪知卻聽得邊境起了戰事的消息。

“風岳此次進攻怕是別有深意,若我們失了城池,後果不堪設想。”

李鳳璟在回來的路上便已細細琢磨過。

顯然他與賀若真二人想到了一處。

畢竟就算雲宋的太久,國力也遠甚于風岳,若無後盾,風岳怎敢貿然進攻。

“風岳陳兵十萬,而我們除了邊城兩城,其餘幾座城池的大人都年事已高,将士又多年不曾上過戰場,怕是難以與之抗衡。”時隔三年,小殿下的輪廓已然分明,加之每日不間斷的練武,他的身上亦多了幾分堅硬,且這些年他暗中協助官府處理了不少案件,談起正事來,更像是換了一個人般。

挺拔,沉穩,還有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勢。

賀若真與沈念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同一種想法。

出師的第一戰無疑是最好的磨練。

“我這些年看過的兵書學過的陣法不在少數,必對此戰有所幫助,就算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我的身份也能鼓舞士氣。”

李鳳璟見賀若真不語,以為她不同意,便繼續道。

“我也去。”景子顏道,“我武功應在諸位将士之上,可做先鋒。”

這三年不止李鳳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景子顏的武功亦精進許多,有賀若真每日指導,加上他底子好,如今或已可與他父親一戰。

賀若真盯着二人半晌後,點了點頭。

“我随你們一起。”

即便二人已不再是當年的莽撞少年,可畢竟沒有實戰經驗,她自然是不放心的。

沈念,“我也...”

“你留下。”

“沈公子留下。”

“沈公子不能去。”

沈念的話還未完,便被三人同時拒絕。

沈念,“......”

“沈公子的身體需要靜養,且邊城刀劍無眼,沈公子手無縛雞之力,還是留下為好。”景子顏認真道。

李鳳璟,“此去最少也要好幾日,且要連夜趕路,沈公子經不起颠簸,便留在府中等我們歸來。”

沈念看向賀若真,似是在看她還有什麽說辭相勸。

“景子顏,點四個功夫好些的錦衣衛留下保護沈公子。”然賀若真卻根本沒有勸說,直接下了命令,“其餘四人随我們前往邊城。”

沈念,“......”

“我...”

“立刻收拾行囊,一刻鐘後出發。”

景子顏,“是。”

李鳳璟亦點頭應下,二人雙雙快步離開。

賀若真也轉身進了屋。

沈念立在門口看了眼那二人的背影,又看了眼屋內,來回幾次後他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披風,良久後無奈一嘆。

罷了,他這副身子就是去了也是添亂,還得讓他們分心。

留下便留下吧。

一刻鐘後,賀若真幾人在門口彙合,三尺紅着眼眶拽着李鳳璟的衣袖不肯放。

“小殿下...”

李鳳璟使勁将他的手拔下來,勸道,“這是去戰場,又不是去游玩,不能帶你。”

“帶上你只是累贅,明白嗎?”

三尺癟了癟嘴,無聲的看了眼一旁的沈念。

所以沈公子也是累贅嗎。

沈念領會到他的意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三尺一個哆嗦,連忙收回視線。

“你的任務就是照顧...與阿簡照顧好沈公子,若本殿回來,發現沈公子少了一根頭發絲兒,定饒不了你們!”李鳳璟先是看了眼還處于震驚中的阿簡,而後又看向四個錦衣衛,“還有你們,務必保護好沈公子。”

“臣遵令。”

幾個錦衣衛當即半跪在地,齊聲道。

整齊宏亮的聲音拉回了阿簡的神智。

他忙垂下頭不敢再看。

昨日沈公子問他可願随他回京,他當即便同意了。

他也猜想沈公子等人必不是尋常貴人,可他怎麽也沒想到,沈公子會是沈府後人,那位三年前高中傳胪,後進翰林院的沈公子,景公子竟乃錦衣衛指揮使嫡長子,而他們一口一個的小公子竟是小殿下!

還有家主,竟然是清杳國師!

幾位主子的身份一個比一個貴。

而崧雨院中,他們以為的家生子,卻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

從半刻鐘前知道開始,他...不,不止是他,整個府中的人現在都處于極度驚愕中。

任誰知道他們伺候了三年的主子是這樣的身份,恐怕都不能平靜吧。

“好了,我們走了。”

李鳳璟道,“再不追去,楊大人就要出城了。”

賀若真看向沈念,沈念朝她微微颔首,“平安歸來。”

賀若真,“嗯。”

臨行前又叮囑阿簡,“照顧好沈公子。”

阿簡連忙躬身應是。

目送一行人離開,直到馬蹄聲消失,沈念才嘆了口氣轉身。

然一轉身他愣住了。

院裏三十幾號人齊齊呆滞的看着他。

沈念,“......”

片刻後,他扯出一抹得體的笑,“小殿下此行乃微服,所以才隐瞞身份,如今雖然不必回京,但小殿下與國師,景公子支援邊境,府中只剩我,用不着這麽多人,各院只留二人負責日常雜掃,其他人今日便散了吧。”

說罷,他扶了扶額頭,“今日起的早了些,各位自便,是去是留但憑三尺做主,其他想問的也找三尺。”

“阿簡,我們走吧。”

三尺,“......”

他覺得沈公子一定是在報複他,才留他在這裏做這種得罪人的事。

而且根本沒必要加後面那一句好嗎,不說小殿下與國師,就是以景公子錦衣衛的身份,誰敢多問什麽......

“對了,廚房的人留下。”

沈念驀地回頭,三尺飛快的收起哀怨的眼神,扯出一抹燦爛的笑,“好的沈大人。”

有了沈念這句話後,院裏很快就炸開了鍋,待将所有人安排好去留,已是一個時辰後了,三尺抱着茶盞猛灌了一壺。

他感覺他嗓子都要冒煙了。

他以往怎麽沒發現這些人這麽能說,為了留下真是費勁了口舌。

不僅如此,好不容易決定好去留,他們還不肯走,非要扯着他問幾位主子的事跡,好奇心簡直大的離譜!

好歹相處了三年,三尺與衆人都很熟悉,實在是板不下臉,只得不厭其煩的有問必答,當然答的都是能答的。

三尺想到仍留在府中的十來人,仰天一嘆,小殿下啊小殿下,您可得早些回來呀。

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

-

賀若真一行人是在城外百米處追到的楊大人。

這幾年,李鳳璟與景子顏與楊大人有着不淺的交情,楊大人年邁,李鳳璟每每見着他便親熱的喚一聲楊爺爺。

楊大人雖然乘着馬車,卻已身着铠甲,被幾人攔下後他頗為驚訝,樂呵呵道,“兩位公子是來送老夫的?”

不待幾人回答,他便看向賀若真,愣了愣後,道,

“常聽兩位公子提起有一位博學多聞,武功天下第一,傾城傾國的師父,想必就是姑娘了,果真百聞不如一見。”

景子顏聞言心虛的咳嗽了幾聲。

他雖得國師指點武功,卻并不是師徒,那都是他這些年吹出去的牛。

好在賀若真并未在意,只朝楊大人颔首,“是。”

動作間,腰間的牌子輕輕搖晃。

楊大人眯了眯眼想要細瞧,奈何到了年紀眼睛不中用,愣是沒瞧清出上頭的字。

這時,李鳳璟便一躍下了馬車,邊朝賀若真伸手,邊道,“我們不是來送行的。”

賀若真知他要的什麽,無聲的将牌子取下遞給他。

楊大人一愣,“那公子是來?”

李鳳璟笑着走向他,吊兒郎當道,“我們是來代楊大人領兵支援邊城的。”

楊大人一聽這話,當即就瞪着他,“莫要胡說!”

“往常協助查案子便罷了,如今涉及江上大事,萬不可胡言!”

“我哪裏胡言了。”

李鳳璟靠在馬車上,仰頭看着楊大人道。

“領兵打仗豈是随便誰都行的,你們兩個小子是有些本事,但終究沒有功名在身。”楊大人說到此,還頗為遺憾,“以你們的本事若是進京,定有作為。”

“楊爺爺...”

楊大人負手站在馬車邊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嗯哼?”

“要不,你帶我們去也行。”

李鳳璟笑得很是燦爛乖巧。

楊大人聞言重重一哼,“我就知道你小子打的這個主意。”

“不行!”

李鳳璟挑眉,“為何,我們兩個武功很厲害的。”

“還有我師父,武功天下第一!”

楊大人,“....”

他默了默,彎腰輕聲道,“我說你就別吹牛了,看看那小子滿臉都寫着心虛二字!還武功天下第一呢,你們忘了上次你二人被一個通緝犯追的滿城跑。”

李鳳璟,“.......”

景子顏,“.......”

“.....那都是兩年前的事了,還提他作甚。”景子顏撓了撓耳朵,又摸了摸下巴,“我心虛可不是因此。”

“那是為何。”

楊大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被幾道目光同時盯着,景子顏快速的瞥了眼賀若真,硬着頭皮道,“那是因為...因為....”

“因為那是我師父,不是他師父,他只是跟着我蹭了三年的課業。”

李鳳璟接過他的話,道,“我師父真的是博學多聞,傾國傾城,武功天下第一。”

“喂,你們幾個,別看了就是說的你們,之前你們不是說我吹牛嗎,現在見着我師父了,怎麽樣,我沒胡說吧。”

馬車周圍的士兵紛紛低下頭紅了臉。

這哪知是傾國傾城,簡直美的宛若神女。

賀若真,“......”

她別過頭,咬了咬牙,她竟不知這兩人在外頭是如此招搖過市的....

“那也不行!”

楊大人蹲下身敲了下李鳳璟的頭,“你們兩個小子毛都沒長齊,上什麽戰場!”

“還有你師父,女娃娃家的傷着碰着怎麽辦!”

“現在,立刻,給老子回去,別再這兒妨礙公務。”

李鳳璟被他這一下敲的愣住了,還沒回神又因那句老子瞪大了雙眼。

景子顏的神色更是無比精彩。

賀若真皺了皺眉,不怪二人每每提起這位楊大人都格外輕松自在。

原來竟是這樣的性子。

只是...打便打了,小殿下的老子....

怕是做不得。

李鳳璟一言難盡的看着楊大人。

“看什麽看!”楊大人瞪着他,“給我滾回去。”

李鳳璟,“......”

這個滾,倒是與他父皇有些相似。

“楊大人,明年就要致仕了吧。”

李鳳璟默了好一會兒,才道。

“啊。”楊大人,“若是有命回來,就回鄉養老咯。”

“楊大人身體可還康健?”

楊大人眉頭一豎,“什麽意思?”

“是說我不能帶兵打仗了,我告訴你臭小子,老子身子利索得很,上戰場定将風岳賊子打得落花流水!”

李鳳璟,“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楊大人說罷,似是想起了什麽,不耐煩的擺擺手,“好了好了,管你什麽意思,趕緊滾回去,等老子回來再跟你們兩個臭小子說擺。”

“我的意思是...楊大人承受能力應當不錯吧?”

李鳳璟邊說邊将手中的牌子遞過去。

楊大人狐疑的接過牌子,邊道,“做了幾十年官,承受能力那還用說...這是什麽東...東...”

一陣詭異的沉寂後,還算宏亮的聲音突然拔地而起般吼道,“清杳國師!”

這話一出,四周皆驚。

中所周知,他們如今的國師乃是女子,字清杳,今年芳二十餘,玉骨冰肌,仙姿佚貌,武功出神入化.....

楊大人緩緩擡頭,看向在場的唯一一位女子。

幾息後他又猛地轉頭看向李鳳璟。

李鳳璟朝他點頭。

“沒錯,我師父就是清杳國師,我是她唯一的徒弟。”

楊大人,“....!”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李鳳璟,似在消化這個消息。

倒是一旁的一位将領率先回神,“那賀公子是?”

能做清杳國師唯一的徒弟,他的身份又豈會簡單。

賀若真一怔,她竟不知他在外頭用了賀姓。

李鳳璟朝那位将領燦爛一笑,“我不姓賀。”

然後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緩緩道,“我姓李,行...一。”

衆人,“....”

楊大人,“.....”

李是國姓,行一,那不就是....聖上嫡長子!

“....小,小殿下?!”

将領失聲道,似是不敢置信般看着李鳳璟。

“嗯,是我。”

李鳳璟笑着道。

将領對上那雙明亮的雙眼,咽了咽口水,視線有意無意的往景子顏身上瞟。

“別看了,京中景家,也行一,沒他貴。”

景子顏拽了個包袱翻身下馬道。

京中景家,行一,錦衣衛指揮使長子,景子顏。

将領忍不住唇角一抽,是沒小殿下貴,但也差不到哪裏去了。

“此乃聖旨,小殿下微服巡查,小殿下的命令便是聖意,現在,我們能帶兵了嗎?”

景子顏從包袱裏掏出一道聖旨,道。

将領雙腿一軟,只是還沒來得及跪下,便見楊大人身子一歪,他連忙前去扶,卻不想李鳳璟動作比他還快。

“楊大人!”

更準确的來說,是李鳳璟随時做着準備。

雖然楊大人自認為承受能力極好,但對他稱老子,再好的承受力怕也經不住。

“楊大人,沒事吧?”

楊大人直愣愣看着他,唇不停的抖動。

的确是吓得夠嗆。

“楊大人放心,我剛剛什麽也沒聽見,你可千萬別吓出什麽好歹來,等我們凱旋還得來找您說擺呢。”

李鳳璟将楊大人攬在臂彎道。

楊大人身子一顫。

那是說能沒聽見就沒聽見的嗎,自稱小殿下的老子,一個不好就得滿門抄斬!

他這張嘴真是...害人不淺!

“小...殿下。”

楊大人看着眼前那張臉,心裏真是擰了十八道彎。

不是說小殿下自幼與那景公子惹是生非,無所事事嗎!可眼前這兩小...兩人分明是年少有為!

他是知道小殿下三年前就微服出巡,但他怎麽都沒把這兩人往那上頭想!

“祖父!”

馬蹄聲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随之傳來。

衆人回頭看去,只見一紅衣少年正打馬而來。

将領...将領名喚劉魯,他驚訝道,“小公子怎麽來了!”

楊大人這才回神,忙下馬車匆忙朝賀若真行禮。

賀若真在他下馬車時就已翻身下馬朝他走來,在他跪下前将人扶住,“楊大人不必多禮。”

楊大人又折身欲朝李鳳璟行禮,手臂卻被李鳳璟一把抓住,“不必了。”

“那位是,楊家小公子?”

楊大人壓下心中的忐忑,點頭,“是。”

“祖父,我随你你同前往邊城。”

紅衣少年翻身下馬,大步朝他們走來。

不待楊大人開口,劉魯便上前道急切,“小公子你來作甚!”

楊小公子挺直胸膛道,“我自是去保家衛國!”

劉魯扶了扶額,“小公子您就別添亂了。”

“我怎麽就添亂了。”楊小公子看了眼李鳳璟,又看了眼景子顏,最後将目光落在了賀若真身上,他的眼睛肉眼可見的一亮,推開劉魯便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孔雀開屏似的朝賀若真道,“這位姑娘也是去邊城的嗎?”

劉魯,“.......”

楊大人當即就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一巴掌拍在小公子頭上,呵斥道,“大膽!”

“這是清杳國師。”

楊小公子明顯一愣,很快腿上又挨了一腳,“還不快行禮!”

“這是小殿下。”

楊小公子,“.....”

他一臉茫然的跪下,又一臉茫然的被景子顏扶起來。

國師,小殿下。

他就是追來同祖父去打個仗,怎麽又是國師又是小殿下。

他偏頭看向景子顏,眨眨眼,“你又是...我還要跪嗎?”

景子顏,“....錦衣衛小旗,你想跪我也能受。”

楊小公子一聽是威名遠揚的錦衣衛,雙腿一軟又要往下跪,被景子顏一把拽住,“倒是實誠。”

“算了,免了吧。”

楊大人看了看李鳳璟,又看了眼景子顏,最後再看自家孫兒,頓時覺得哪哪兒不順眼。

瞧瞧人家,抛開身份差不過的年紀已是同輩佼佼者,他家這個,唉,不提也罷。

“好了,時候不早了,該出發了。”

賀若真道。

李鳳璟點了點頭,将楊大人交給楊小公子,“楊公子既然來了,便帶着你家祖父回去吧。”

“都要致仕了,還非要逞強上前線,趕緊回去吧。”

楊大人張口便要反駁,但一想到對方的身份,又閉了嘴。

罷了,有國師在,倒真的用不上他,但他是應了,他孫子卻不應。

“不行,祖父可以回去,我得去。”

楊大人,“......”

劉魯,“不行!”

李鳳璟景子顏同時看向劉魯,他怎麽瞧着比楊大人還緊張。

劉魯忙拱手解釋道,“小公子是大人如今唯一的血脈,又只會些花拳繡腿,這戰場刀劍無眼的...”

餘下的不用他說,衆人便明白了。

李鳳璟眉頭一皺,“瞎跟着湊什麽熱鬧。”

“我不是湊熱鬧,我想去!”

楊小公子認真道。

說罷,他看向楊大人,“祖父,我已經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想建功立業!”

“嘁!建功立業,就你那兩把刷子,打的過誰。”

楊大人氣道。

“才十六啊,着什麽急。”

李鳳璟挑眉道。

楊小公子盯着他,幾番欲言又止後,異常倔強道,“我想去。”

“我不能一輩子被祖父保護着,我也想保護祖父。”

話落,衆人頓時沉寂了下來。

楊大人別過頭,眼裏隐有淚花閃爍。

他這一脈并不興旺,孫輩裏如今只有這一棵獨苗苗。

他自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讓他去涉險,可是他說的對,他總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他年歲大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可活,護不了他一輩子。

楊大人擡手抹了抹淚,突然轉身朝賀若真跪下,“國師,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強人所難,但這孩子是我唯一的血脈,還請國師照拂一二。”

賀若真瞥了眼楊小公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伸手将楊大人扶起,“楊大人請起。”

“既然小公子有這份心,出去歷練一番也是好的,我會全力護他。”

楊大人聞言喜極而泣,又要往下跪便被李鳳璟拉住,“別跪了,累不累啊。”

“怎麽就只求國師,還有我們在呢,放心吧,一定把您這棵獨苗苗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楊大人,“...小殿下不是說了,國師武功天下第一麽。”

李鳳璟,“...算你求對人了。”

“送楊大人回城,其餘人,出發!”

楊大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鄭重道,“臣等殿下凱旋而歸。”

李鳳璟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本殿肯定凱旋。”

“出發!”

直到隊伍消失在城外,楊大人才上了馬車,笑的很是慈愛。

他們這位小殿下,可不比聖上差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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