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月光透過竹林的縫隙灑落, 隐約泛起一些淺淺的斑駁,李鳳璟提着燈籠稍微落後賀若真一步,借着夜色的掩蓋, 他明目張膽, 肆無忌憚的将目光黏在前方那道身影上。
三年了,這是他第一次敢任由自己的情感外露。
有些東西或許是抑制的太久, 一旦稍有放縱, 那些隐藏至深的東西便不可控的蜂擁而出。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賀若真想忽視都難,終于, 她停下腳步, 轉身看着他, “你想說什麽?”
李鳳璟不躲不避的對上她的視線。
她那麽聰明, 又怎會不知道他要說什麽,特意尋這麽個四下無人的地方,不就是怕被人撞見,聽見什麽嗎。
他沉默了幾息後,上前幾步與賀若真并肩而立, 擡頭望着天邊那輪彎月,輕聲道,“師父,今晚的月色真美。”
賀若真微微一怔, 這句話她很熟悉。
在江城賀府時,他總愛尋她賞月,還每每都要感嘆一句今夜的月色真美, 這幾年來, 這樣的話她聽了得有一百遍。
但她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以為不過是少年愛賞月,不過是随口一句贊嘆。
直到今日,她才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賀若真輕輕垂眸,“小殿下...”
“從前往邊城起,師父就不喚我阿鳳了。”
李鳳璟收回視線,輕聲打斷她。
他的語氣裏帶着顯而易見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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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烏黑的眸子似是因燈火而泛着一點點星光,又好像盛着些晶瑩,似委屈,似難過。
賀若真負在身後的手指動了動,他這副模樣她見過太多次,以往每每惹她生氣時他都是這般,不吵不鬧,只用這樣可憐無辜的眼神看着她,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心軟。
“一個稱呼罷了,小殿下若介意我換回來就是。”
她準備好的那些冷言冷語在最後的關頭還是沒能說出口,反而語氣柔和了不少。
話才落,她便見面前的人唇角微揚,眼裏的星光亦多了幾分,她頗有些懊惱的皺了皺眉,此時此刻,她不應該再被他這乖巧模樣欺騙才是。
“那師父以後就一直喚我阿鳳吧。”
李鳳璟一改方才的頹勢,笑嘻嘻道。
賀若真看着他燦爛的笑顏,“......”
少年長大了,變臉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李鳳璟看見賀若真面上一閃而逝的暗惱,心情突然就變得好了起來,他輕輕晃了晃燈籠,笑着道,“師父我們往前走走吧。”
“時隔三年,也算故地重游,。”
賀若真腳步一滞,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然李鳳璟許是因為心情頗好,一時有些大意,毫無察覺的繼續道,“當年被師父救下後,我就是在這片林中被景伯伯帶回去的。”
賀若真眉頭微揚,默默的停下了腳步。
眼底帶着幾分興味看着前方仍舊喋喋不休的人。
“嗐,也不知道景伯伯是怎麽認出我來的,我當時分明已滾了一身泥...”
李鳳璟的話音一頓,身子随之一僵。
在賀若真看不見的地方,他整張臉擠成了一團。
完蛋,他怎麽把這事抖出來了!
師父根本都不知道那是他!
賀若真雖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大約能猜到少年此時是什麽樣的神情,不由無聲的勾了勾唇,而後才試探的喚了聲,“陶...泥?”
陶泥!
聽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兩個字,李鳳璟只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埋進泥裏。
一陣沉寂後,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叫你說話不過腦子!
然轉過身時,少年臉上便是無比燦爛的笑顏,“對呀,師父當年就是在這裏救的我,師父不記得了嗎?”
少年一副無辜誠摯的模樣,看不出絲毫的心虛。
三年過去,他的演技也很有長進。
賀若真面不改色的想着。
“我竟不知陶泥就是阿鳳,亦不記得阿鳳何時與我說過此事。”
她毫不留情的拆穿。
李鳳璟眉頭一挑,故作訝異,“是嗎,我還以為我早就同師父說過呢。”
“畢竟這三年來我與師父每日相見,有太多的回憶我都記不清了。”
賀若真神色古怪的看着他,“所以,當初那個滿身髒泥,将沈念吓得退至門外的泥人就是阿鳳?”
李鳳璟,“......”
倒不必記得這麽清楚。
“是啊。”李鳳璟強行維持着笑容,“說來還真是巧,我第一次跑出城外百米便遇見了師父,這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啊,如今故地重游,我很開心。”
看着少年微微打顫的唇角,賀若真忍着笑道,“嗯,阿鳳看着,确實很開心。”
“哈哈,是啊。”
那可不,開心的都快要笑不出來了!
自己挖自己的黑歷史,他大概是古今第一人。
李鳳璟趁着賀若真挪開視線時,揉了揉自己的臉。
臉都笑僵了!
“咳,師父,這件事可不可以不同沈大人說?”
那位要知道,怕是以後看見他都要離他三丈遠!
賀若真輕輕抿了抿唇,道,“阿鳳放心,我不會同他說。”
李鳳璟見她答應的這般爽快,頓時笑成了一朵花兒,“師父真好,謝謝師父。”
師父答應不說,定是想維護他的顏面。
“但,會不會,他早就知道了。”
賀若真壓着笑意撂下這一句後,便緩緩踱步往前。
李鳳璟,“......”
李鳳璟,“?!”
早就知道是什麽意思?
電光火石間,賀若真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闖進李鳳璟的腦海。
他立在原地呆呆的賀若真的背影,“!”
師父早就知道了!
“師父!”
李鳳璟回過神來,三步并作兩步的追了上去,“師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麽時候知道的。”
賀若真看着少年氣急敗壞的模樣,眼底的笑意不由加深。
已許久不見他這麽生動了。
“你留下字偷偷離開後。”
李鳳璟,“!”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賀若真,“為什麽,師父怎麽知道的?”
“師父那麽早就知道了為什麽從沒問過我,還有剛剛,師父明明知道,為何還裝作不知道。”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賀若真沉默了一會兒,才一個一個回答,“父親曾在阿鳳幾歲時送過阿鳳一些難得一見的珍寶,阿鳳收到後每每都會在陛下的回信上向父親道謝。”
“阿鳳寫的‘謝’字,最後那一點總是會拉長,與阿鳳在客棧桌上留下的‘謝’字一模一樣。”
李鳳璟,“....就因為這?”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卻萬萬沒想到,竟是一個字将他出賣了!
賀若真輕輕嗯了聲。
當然不止如此,她在救他前就從錦衣衛口中得知他離宮出走,且那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陛下安排的。
但,這事她沒必要說穿。
“至于沒有問過阿鳳....”賀若真繼續道,“阿鳳不是也從未與我說過?”
李鳳璟,“....”
這種丢人的事,他怎麽可能對她說!
“我想,應當是阿鳳那時極看重臉面不願再提,便也沒有同阿鳳說過。”
李鳳璟哀怨的看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真是知徒莫若師。”
賀若真,“這句話我沒教過你。”
李鳳璟,“......”
“剛剛,我也并非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只是沒想到阿鳳突然提及,一時有些措不及防罷了。”
賀若真一本正經道。
李鳳璟狐疑的看着她,他怎麽那麽不信呢。
他總覺得她剛剛就是在逗他!
但……逗便逗吧,師父開心就好。
反正以往師父也沒少逗他,不差這一回。
李鳳璟眼神一閃,而後裝作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往賀若真身邊蹭,“我現在也很看重臉面的,師父還打趣我。”
經過三年的打磨,小殿下的演技如今已是爐火純青。
賀若真一時沒有看穿,便縱容的笑了笑,“好,我以後不提就是。”
李鳳璟的手順利的挨到了她的衣袖,在黑暗裏,眉眼中鑲滿了笑意。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二人都沒再說話,彎月不知何時隐匿起來。
四下一片安靜,偶有蟲鳴鳥叫,這條黑暗的路上,李鳳璟手中的燈籠便是林間唯一的光。
賀若真在琢磨着該如何不傷他的同時讓他打消不該有的念頭,李鳳璟則是舍不得打破這份難得的靜谧。
其實,這并非是他第一次與她在黑暗中并肩而行,在賀府的那幾年,每每賞完月他都會提着燈籠送她回院子,雖然廊下也挂着燈籠,但他想親手為她照明。
離開賀府後,他們再也沒有像這樣安安靜靜的相處過。
不管是路途中,還是在邊城她都避着他。
李鳳璟的步伐越來越慢,他好想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不用去想身份,不用去想戰争,他們只陪伴着彼此。
但時間不會停留,路也終有盡頭。
林子外是一個懸崖。
站在上頭遙遙望見天邊一大片若隐若現的燈火,那便是京城。
秋風迎面呼嘯而來,李鳳璟看了眼賀若真單薄的衣裳,他毫不猶豫的放下燈籠,正欲脫下自己的外裳時便見賀若真頭也沒回道,“我自小學習雪山秘法,不懼寒冷。”
李鳳璟動作一滞,而後又提起燈籠緩緩的站了起來。
“阿鳳。”
秋風中,輕而淡的兩個字緩緩的鑽入李鳳璟耳中,他眼睫微顫下意識緊了緊手中的燈籠。
他知道她這是要同她攤牌了,方才那一路的美好假象即将蕩然無存。
“我...”
“你...”
二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
半晌後,賀若真又道,“阿鳳,你...”
“師父我先說吧。”
李鳳璟語氣略急的打斷她。
不知為何,他覺得若她先說了,他的那些話恐怕再也說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說:
文文雖然沒有申請榜單了,但是放心文文有大綱,後面基本上都是男女主的相處,雖然不是長篇,但不會倉促結束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