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随着一聲巨響, 霜城拉開了自開戰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戰争,祁周本要用在戰場上的火藥接連盡數炸在自家營地,損失極其慘重, 兵力大折不說, 連帶着軍糧也所剩無幾,聽聞雲宋戰鼓響, 祁周主将咬牙下令背水一戰。

雲宋軍心頭早早就憋着一團火, 加上如今景家公子與太子生死未知,衆将士心中燥意更甚,自然将這一切怒火盡數朝祁周軍宣洩, 上戰場之前幾乎都是抱着拼死一戰的決心。

霜城氣候自來多寒涼, 此時正是大雪紛飛的季節, 戰場上喊殺聲震耳, 沒過多久便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大雪似要盡力淨化這場殺戮,但血流的太快,終是無法盡數覆蓋。

賀若真繞開戰場去了敵營, 火藥炸過的地方很顯眼,她幾乎沒費什麽功夫便找到了,但也被守在營中的祁周兵發現,自又是好一番戰鬥。

這一場大戰至關重要, 所以留守在營地的兵力并不多,以賀若真的武功不難突圍。

不到半個時辰,營地便已倒下一片, 唯賀若真迎雪而立, 長劍上的血緩緩滴落在雪中, 綻開刺眼的紅色,她從一地屍身中趟過,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找到阿鳳,帶他回家。

不知是她心中執念太深,勾起幻覺,隐約中,她似乎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師父。”

賀若真腳步一頓,片刻的怔愣後猛地擡眸,循聲疾馳而去。

不是幻覺,是阿鳳的聲音!

那是她從未聽過的虛弱,氣若游絲,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在世間。

多年後,賀若真再想起那一幕都忍不住心悸。

漫天的大雪中,那曾經潇灑張揚的少年,半個身子被大雪掩蓋,周邊淌了一地的鮮紅,從遠處望去,好像已經沒了聲息。

“阿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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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賀若真的腦子一片空白,長劍不知何時自手中脫落,她只憑着本能奔向他,端莊矜貴了二十餘年的賀若少主,生平第一次亂了方寸,失了态。

“阿鳳...”

賀若真幾乎是跌倒在李鳳璟的身邊,她用雙手飛快的拂去蓋在他身上的雪,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顫着聲音喚了一次又一次。

終于,懷裏的人睜開了眼,但他一開口便有鮮血自嘴邊溢出,“師...父...”

“我在,我在。”

賀若真一邊輕聲安撫,一邊用将內力灌入他的身體。

“師父...真的是..你。”

李鳳璟擡手去碰觸她的臉,可他實在沒什麽力氣,連擡手都極其艱難。

賀若真飛快低頭将自己的臉送到他擡到一半的手中,一滴淚也順着臉頰滑到了他的手心。

“是我,我來了,別怕。”

明明天寒地凍,李鳳璟卻覺得手心那滴淚格外的滾燙,他勉強扯了扯唇角,斷斷續續道,“我以為...師父...真的...不要我了。”

李鳳璟雖是笑着,可眼底已經沒了光彩,更沒了往日的燦爛,此刻的他像是到了油盡燈枯之時,眼神渙散,了無生氣。

“不會,我怎會不要阿鳳。”

賀若真的淚一行連着一行,泣不成聲。

她好後悔,後悔放他一人對敵,後悔自己竟曾想過放棄。

此時此刻她才恍然,若沒了阿鳳,一切都沒了意義。

“別怕,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你。”

賀若真的手掌翻轉,賀若族的秘法随着她的手心緩緩注入他的心間。

李鳳璟又笑了笑,他自己的身體他很清楚,他的五髒六腑都因火藥受損,便是華佗再世,他也在無生機,他不怕死,他只是很遺憾,很不舍...

漫天飛雪中,李鳳璟唇角挂着一縷鮮血躺在賀若真懷裏,氣若游絲道,“師父,阿鳳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未能給師父鳳冠霞帔,八擡大轎,若有...來世,願師父不是賀若族人,阿鳳也未生在皇家...”

他的聲音已經很輕,很小,最後一個字落下時,他的手也失了力道落下。

賀若真眼睜睜看着昔日明朗朝氣的少年,在她的懷裏閉上了雙眼。

她只覺心尖如撕裂般的痛。

“阿鳳!”

不,她不會讓他死,她的阿鳳還沒到二十,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她一定要救他!

阿鳳的及冠禮為了國家提前,但按着年紀,還有一月餘才是他二十的生辰。

賀若真輕輕閉上眼,再睜眼時眼裏已是一片決絕。

她要他活着,哪怕用她的命去換!

賀若族有一顆神藥,在九層塔的最頂端,只要人有一口氣在,它便能愈合所有的傷。

而但凡這種逆天的存在,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都不會小,想要得到它必須闖九層塔,闖了九層塔,也将不再是賀若族人。

賀若族規矩,嫡系一脈想要脫離賀若族必須闖九層塔,若是活着出來從此以後便與賀若族再無幹系。

但百年來無人闖過,因為賀若嫡系自數十年那一戰便所剩無幾,也因為衆所周知,闖九層塔,九死一生,若還要拿走頂端那一顆藥,則要化去一身功法,才能取下那顆藥。

這個代價對于賀若真來說,可以說是致命的。

而眼下想要保住李鳳璟一口氣,唯有将她自幼習的賀若秘法盡數給他,方能吊住這最後一口氣。

但此情此景于賀若真而言,賀若秘法也好,闖九層塔也罷,只要懷裏的人能活下去,她舍了性命又何妨。

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賀若真都維持着那一個姿勢。

想要盡數将秘法注入瀕死之人的心脈,急不得也緩不得,但凡有一絲差池便前功盡棄。

這個過程格外的漫長,漫長到隋林打贏勝仗,帶人趕到敵營時還沒有結束,他們遠遠望着那一幕神色大變,“殿下!”

“別過來。”

賀若真冷聲道。

隋林眼尖的看見賀若真似在救治,連忙擡手止住身後激動不已的将士們。

頓時所有人都噤了聲,唯恐擾了國師。

而從他們的視野看去,那兩道身影緊緊依偎在一處,大雪飄落在他們糾纏在一起的發絲上,凄美無比。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隋林才見賀若真動了,他連忙大步走了過去。

賀若真收手,調整了姿勢将人小心翼翼的抱起,溫柔低語,“我允阿鳳的許諾,等阿鳳的鳳冠霞帔,但無需什麽來世,阿鳳且安心等着,師父這便去為你殺出一條坦蕩大道。”

隋林的動作一滞,他猛地的看向賀若真。

國師這話...是何意?

軍中近日隐有傳言,國師與殿下并非只有師徒之情,他初聞時一力壓下,雖不知傳言如何來的,又如何到了軍中,但戰事緊要,絕不能受任何事影響。

所以即便他心中有疑惑,也未曾問過殿下一句,加上不久景公子連夜炸毀敵營一處火藥生死未蔔,他便更沒心力去論此事。

直到此時聽了國師這話他才猛地驚覺,傳言恐非虛,殿下與國師當真有了兒女私情!

隋林心跳如雷,腿也如灌了鉛般,久久動彈不得,直到賀若真的聲音自耳邊傳來,他才猛地醒神。

“隋将軍,勞煩同我去一趟雪山。”

“去...雪山?”

隋林壓下心中的震驚不解的問了句,而後又忙看向賀若真懷裏的裏風景,急急道。

“殿下如何了?”

賀若真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我護住了阿鳳的心脈,但最多只有十日的時間,我需要在十日內回雪山取藥,但阿鳳不能上雪山,勞煩隋将軍在山底守着阿鳳。”

隋林聞言提到嗓子眼兒的心落了一大半。

國師既然如此說,那殿下便有救!

“好,我立刻安排。”

只要能救殿下,他上刀山下火海都願意,何況只是護送殿下而已。

“對了,這場仗我們打贏了,霜城也守住了。”

殿下無礙,仗也打贏了,隋林臉上不由露了一抹笑容,“祁周沒了火藥,又損失慘重,士氣大減,我們按照殿下的部署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僅守住了霜城,還攻破了他們的邊城!”

破城後他第一時間便帶人來尋國師與太子,好在都無礙。

“就是不知其他兩地戰事如何,若他們也有火藥....”

隋林凝眉道。

“火藥牽扯太大,已危及雲宋江山,雪山已派人前往。”

賀若真道。

隋林聞言,先是怔了怔,而後便是大喜。

“如此我便不必憂心了。”

既然驚動了雪山,其餘兩地定能化解這次危難。

只是...

“國師...可有瞧見景公子?”

隋林斂了笑容道。

賀若真眼神微暗,搖了搖頭。

她與祁周兵厮殺時便已順勢找過所有的營帳,并沒有發現景子顏的蹤影。

隋林的臉色霎時就沉了下去。

沒有被俘虜,景公子卻未歸,那就只有....

“将軍,将軍,景公子回來了!”

就在這時,有馬匹聲近,馬上的小将還沒靠近隋林,便興奮的高聲喊道。

殿下活着,景公子活着,他們打了勝仗,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激動的呢。

隋林眼睛一亮,幾個大步迎上去,“當真!”

“真的!”

小将翻身下馬,語氣極快道,“是一位姓原的公子送回來的,不過現在景公子還昏迷不醒,軍醫看過了,說傷的不重,大約今夜就能醒!”

“太好了,太好了!”

隋林喜形于色,撫掌道。

賀若真卻停下腳步,看向那小将,“那位原公子是何模樣?”

小将聽國師問話,頓時就恭敬無比,正色回道,“回國師,原公子生的極好,貌似潘安!”

賀若真皺了皺眉。

原姓并不多見,貌賽潘安還有本事闖敵營救景子顏的更是屈指可數。

若她猜的不錯,應當是原奉翎。

“隋将軍,救殿下要緊,既然景子顏回來了,我們直接去雪山。”

若他知曉她要闖九層塔,一定會阻止。

隋林想了想,便點頭,“嗯,也好。”

他又朝那小将道,“你速回營地通報,各将領負責手下人整頓戰場,待景公子醒來後一切由他做主。”

“是!”

作者有話說:

大約還有兩三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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