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2011
第20章 【20】2011
Dream Bigger.
從雨寧回到北京之後,言謹聯系小青,去了一次德勝門那裏。
小青請她吃飯,卻是在北師大的學生食堂。
窗口要刷飯卡,小青熟門熟路,叫住個男孩子,說:“忘帶卡了,幫我們刷一下,現金給你行嗎?”
“行啊。”男孩一口答應。
買完飯,言謹要付錢,小青搶在前面給了,說:“講好了是我請。”
那男孩子又問:“你們哪個專業的?幾年級?”
小青沖他笑笑,端上餐盤走開。
男孩還在後面說:“認識一下呗。”
小青沒有理會,只跟言謹找了位子坐下。
“這兒你常來?”言謹問。
小青點頭,說:“不拍戲就來,有時候也去北電或者北郵,學校食堂便宜,味道也還行。”
已經過了多數學生的飯點,食堂裏還算安靜,賣面條的檔口漫出白色蒸汽。
兩人面對面坐着,說起近況。小青還在通告群裏報戲,去的都是北京周邊的影視基地。言謹也說到自己,合拍片項目還在收尾,同時組裏又接了幾個影視劇盜播的案子,其中一個被告是朝陽區一家網絡公司,正在收集證據。
小青問:“那你還得呆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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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謹答:“下周回上海,但估計得常來出差。”
小青替她可惜,說:“你上海房子就這麽租着不住啊?”
言謹笑,說:“其實我那些進了圈所或者券商的同學都差不多,出去做個項目,在外面一呆就是幾個月。有個男生剛搬完家沒多久就去出差,等回到上海在機場打車,司機問他去哪兒,他忽然發現自己連住哪條路都不記得了,趕緊找手機,看着跟中介發的短信報地址。”
小青聽着也笑,挺高興,卻欲言又止的樣子。
吃完飯,出了北師大食堂,天已經黑了。十一月的北京夜裏挺冷,兩人都穿那種長款的黑色羽絨服,帽子戴頭上,紮上圍巾,雙手插兜,從頭裹到腳。
言謹問:“你住哪兒,就在附近嗎?”
小青笑,說:“著名的北漂起點,要不要去看看?”
言謹當然點頭,等走到那地方,真覺開了眼界。
那是個不知什麽年代的人防設施改成的招待所,門口灰色水泥牆上用紅色古早風格的字體寫着“國營住宿”幾個字。看起來破敗,卻也熱鬧。傳達室的窗口亮着燈,幾個租客正聚在那裏,趴在窗臺上一起抽煙,蹭看門大爺的電視看。
小青領着她從那些人屁股後面擠過去,而後便看到一道樓梯,也只有這一道樓梯,往下,拐個彎,再往下。
樓梯走完,是條走廊,曲折幽長得像個迷宮,送風管道嗡嗡的聲響在其中回蕩,燈罩裏落滿灰塵和昆蟲的屍體,透出昏暗的光,加上層高挺矮,給人一種逼仄的感覺。
走廊兩邊是一個個隔出來的房間,半地下室那一層的有窗,跟外面路面齊平,看出去是過路行人的腳。地下室那層沒窗,日夜都要開燈。
小青一路給她介紹,說:“月租三百,水電免費, 有個合用的廁所和水房。”
“一樣一間屋,到地上就至少 1000 了,北京的陽光都是收費的。”
“其實去住燕郊的村裏也行,就是聽說更亂一點,這裏好歹有人管理,交通也方便。”
小青住的是地下的那一種,開門進去,屋子大約四五平米那麽大,只夠靠牆放一張單人床,牆上橫裝着一根杆子,用來挂衣服。
屋裏沒椅子,言謹就坐在床上。才坐下沒一會兒,忽然感覺到身後牆面在搖晃,她吓了一跳,還以為地震了。
小青笑起來,屈指在牆上敲了敲,發出薄木板的聲響,她才發現那根本不是磚牆,很薄的一層三合板,外面刷了塗料而已。
小青說:“隔音幾乎等于沒有,鄰居幹什麽都能聽見。”
聲音倒還在其次,言謹記着門口那幾個抽煙的,以及一路上看見拉得亂七八糟的電線,想象力豐富得要演災難片。
屋子裏好像沒暖氣,但因為在地下,多少有點冬暖夏涼的意思。只是空氣中夾雜着一股潮濕的氣味,牆角泛出密密的黴點。
“在這兒洗衣服幹不了吧?”言謹問。
小青笑說:“嗯,要拿到上面曬,兩棵樹中間拉根繩兒,去晚了連空着的樹都沒有了。還經常有人為這個吵架,要麽是附近居民嫌我們影響市容,要麽是衣服晾出去給人順走了。”
“那怎麽辦?”
“出太陽的時候拿出去曬,就在附近轉悠,看着衣服呗。有時候報了戲等電話也得在外面,地下沒信號。”
“那要是下雨呢?”言謹又問。
小青看一眼房間裏那根杆子,說:“下雨就只能這樣了。”
“你要不要去我那兒住幾天?”言謹沒多想,只是問。
小青卻忽然沒話了,靜了靜才又笑,說:“其實,我正想跟你說呢……12 月藝考報名,我得先回上海,1 月份市統考,然後再跑幾個校考。剛又接了個活兒,跟組的,在懷柔那裏一個影視基地拍戲。我想把這裏房子退了,行李放你那兒,就幾天,行嗎?”
幾句話囫囵說出來,像是在心裏盤了很久。
言謹懂其中的意思,路費、報名費加起來,對她來說是筆不小的開銷,她要攢錢。
小青沒提母親,言謹便也不問,忽然有點難過,卻又不當回事地笑說:“當然可以,300 也是錢啊。”
小青跟着笑起來,終于釋然似地,說:“就是啊,300 也是錢。”
于是,那天晚上,言謹是帶着小青的行李走的,一個 28 寸的旅行箱,一只編織袋。
打車回東三環,卻不想在酒店的電梯廳裏遇到周其野和莊明亮。
莊律師損她,說:“你秀水進貨去啦?”
言謹不知道怎麽解釋,所幸電梯正好到了,移門無聲滑開,周其野接手那只編織袋,替她拎進去,這事就算過了。
等到隔天下班,接到個電話。
是小青在那邊說:“提早一天到懷柔,今天學騎馬,從走,到小跑,再到大跑,我一天就學完了,明天拍馬戲。”
“什麽馬戲?你要幹嘛?”言謹沒懂,腦中想到的是獅子鑽火圈。
小青解釋:“不是那種馬戲,就是騎馬的戲。”
言謹以為聽錯,說:“你現學的,劇組就敢讓你上?”
“我報戲的時候說我會啊,”小青答,“群演能騎馬的少,報馬戲容易選上,而且特別缺女的。”
言謹只覺荒謬,損道:“嗯,趁年輕,骨折好得快。”
小青在電話那邊嗤嗤笑起來,并不介意她烏鴉嘴。
言謹知道是勸不住了,頓了頓又說:“記得一定讓劇組給你買保險啊,聯系人寫我的手機號。”
小青接口問:“要是出事你會來嗎?”
言謹用罵人的語氣說:“我當然會去的!”
那邊沒再說話,只聽見呼吸聲,又或者是市郊開闊地方一陣一陣的風。
言謹說:“喂?”
小青說:“小白你真好。”
言謹說:“你趕緊去找塊木頭敲敲吧。”
小青笑,說:“你小小年紀怎麽就一把年紀的,這麽迷信啊?”
言謹說:“我老板每天拜關公的。”
小青說:“那你也幫我拜一拜。”
言謹說:“好,你自己當心。”
此後兩天,工作間隙想起這件事,便有些心神不定,總覺得說不定什麽時候一個電話打過來。
小青倒也有心,收工就發消息給她:
今天也沒骨折呢!
一身重甲估計得有四十斤,這麽冷的天,脫下來還是流汗流得全身發光!
但是我瘦了!整整五斤!
言謹一概回一句:呵呵,你真行。
等到終于從懷柔回來,已是周六下午。小青去言謹住的酒店拿行李,順便又或者是特地,在她房間裏洗了個澡。洗完穿着吊帶短褲出來,趴在床上不動,說尾巴骨疼,翻不了身。
言謹正對電腦加班,看見她身上、腿上都是磨破皮的傷口,驚訝說:“到底是你騎馬還是馬騎你啊?”
然後替她拉起窗簾,出門去藥店買了膏藥和百多邦。
回到房間,小青還那麽趴着,說:“感動死我了,沒有人這樣對我,真的。”
言謹說:“你要不要這麽誇張?你媽聽見了會怎麽想?”
小青忽然沒話了,只是笑笑。
言謹自覺失言。
小青也換了話題,說:“我二十四小時沒睡覺。”
言謹問:“那你怎麽還不睡?”
“有點睡不着,困過那個點了,心跳慢不下來。”
言謹說:“要不給你講個故事?”
小青說:“講。”
言謹對着電腦屏幕念:“根據法律規定,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的著作權由制片者享受,當事人提供的涉及著作權的底稿、原件、合法出版物、著作權登記證書……”
小青問:“這啥啊?”
言謹說:“你閉眼聽着,包你睡着。”
小青笑,卻也聽話閉上眼睛,說:“你知道嗎,我都沒聽過睡前故事。”
言謹也笑,說:“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