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易無瀾不動聲色的看着, 微揚了下眉:“就是何如?”
“不如何。”像是被看穿,沐言汐加重語氣:“等我不需要你靈力了,早晚狠狠教訓你一頓。”
嘴上說着狠話, 眼神卻還小心翼翼的瞥向易無瀾, 與鴉不語嘴硬時如出一轍。
易無瀾垂眸不錯眼的盯着身側的人, 沉默僵持許久, 側腰被緊緊抱住相貼的熱度,在雨幕帶來的涼意中顯得越發火熱。
二人相似的身形另呼出的氣息,也暧昧不清的糾纏在一起,易無瀾伸手滑過沐言汐的後肩,将被雨淋濕的那一塊用靈力快速烘幹。
而後,緩緩開口:“那我等着便是了。”
沐言汐皺眉,只覺這句話的語氣不太對,不像是要跟她約架。
易無瀾搭在沐言汐肩上的手微微一推,快速帶着人往雅間走, 拾階而上, 與雨幕阻隔的那一瞬, 她松開了手,收起骨傘退開身, 往雅間內走去。
沐言汐望着易無瀾的背影, 心中的那份古怪越發深了。
*
接下來幾日,沐言汐混在合歡宗弟子中師兄師姐亂叫一通,搖身一變混成一位合歡宗土生土長的小師妹。
玄酆秘境的結界入口在一處青山中,飛舟到達不栖嶺的時間不早不晚, 玄酆秘境就在今日開啓, 合歡宗修士到時,已有衆多宗門等候在此地。
正前方幾百名弟子浩浩蕩蕩禦劍落下, 皆是一身淩霄宗令人過目不忘的白色弟子服,上繡環帶碧波暗紋,一經出現,便吸引了所有的視線,人數之多,就連花枝招展的合歡宗也遜色不少。
修士大多不穿顏色過于濃麗的衣裳,沐言汐為了不惹人耳目,不甘不願将緋色外袍換成天青色。她站在易無瀾身側,看着顏色相近的道袍,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沐言汐順着易無瀾的視線,問:“你看着這些人,可有想起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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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無瀾:“想起什麽?”
“自然是你被前宗門追殺的事情啊。”昨夜易無瀾為防止入秘境時發生意外,特意為沐言汐輸了大半夜的靈力。沐言汐投桃報李,提起往事。
易無瀾對這事的興致顯然不高,“少看些話本。”
沐言汐只當她不想提及往事,十分貼心的壓低聲音:“你如果記起些什麽,要及時告訴我。”
淩霄宗的方向再度傳來一陣騷動,各樣的議論聲遠遠近近傳入耳中。
“歸天宗這是傍淩霄宗上瘾了嗎?怎麽一出現就跟淩霄宗待一塊?”
“中間那兩個道袍不一樣的就是雲景和與顧淮之吧?前些日子我見他們在風月樓外大吵一架,如今竟還在一起?”
“雲景和都能為了顧淮之跟神霞殿解婚約,吵架又和好有什麽稀奇的?”
“神霞殿那位小殿下來了沒?這可比秘境有趣多了。”
“怎可能,神霞殿來的人我昨日就碰頭了,那位小殿下身嬌體弱定是養在昆侖山呢。”
沐言汐對這些言語早有心理準備,并不想花時間搭理。
寧知弈見她這幅樣子,隐隐有些擔心,猶豫後湊過來提醒一下沐言汐:“秘境外大家都看着,若有機會,等入了秘境再出手也不遲。”
沐言汐回神,倒是鬧了個紅臉:“他們在不在一起,都與我無關。”
寧知弈的眼神在沐言汐跟易無瀾之間轉了一圈,笑道:“是啊,雲景和有什麽好稀罕的。”
沐言汐松了口氣,目光晃向四周:“玄酆秘境适宜煉虛期以下修士進入,難道就真沒有煉虛期及以上修士嗎?”
寧知弈笑了笑,為她解惑:“玄酆秘境對高階修士有壓制,即使修為再高,進入後也只有元嬰期的修為。”
旁邊的小師妹也湊過來:“傳聞之前也有高階修士陪同門下弟子入過玄酆秘境,結果不僅沒幫到弟子,反而被裏面弄得十分狼狽呢。”
沐言汐挑眉:“難不成,這玄酆秘境還會故意針對高階修士?”
“針對高階修士也僅是傳聞罷了。”寧知弈搖了搖頭,正色道,“若是在裏面不敵小輩,怕是名聲都要丢盡了。因此,肯……應當不會有人陪同入內。”
寧知弈原本也極為篤定沒有高階修士會幹這種吃力不太好的事情,可一想到在風月樓時都能對花卿予出招的易無瀾,立刻改了口風。
沐言汐笑了,神神在在道:“那可不一定。”
寧知弈一愣,還以為沐言汐是發現了什麽,試探道:“難道你知道有誰?”
“我啊。”沐言汐賴唧唧往易無瀾身上一靠,“我那點修為進玄酆秘境有什麽用?不就是陪着青衣來尋機緣的嗎?”
寧知弈笑了笑,本欲說什麽,目光不經意落向易無瀾身上,忽地一頓,“那也是了。”
直到寧知弈被一小師妹喚走,沐言汐才湊近易無瀾,壓着聲音神神秘秘:“青衣,寧姐姐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易無瀾側過頭,打量了她片刻,發現她神情不似作僞後才問:“何意?”
沐言汐興致勃勃地比畫:“你沒發現寧姐姐來給我們送吃食時就特別喜歡看你嗎?那日打牌時也總是盯着你看,剛剛她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你,好幾次對你欲言又止。”
話才說完,易無瀾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沐言汐不甘心的問:“真沒有嗎?”
易無瀾:“沒有。”
沐言汐追問:“那你呢,你喜歡她嗎?”
易無瀾:“沒有。”
哦,真是無趣。
但沐言汐的心情卻莫名好了起來。
前方盡頭處,微閃着光的秘境入口已隐隐約約浮現出來,結界邊緣發着亮光,中間籠着一層厚厚的迷霧,隐約透出來的顏色猶如極光流轉,滿是虛空。
淩霄宗首當其沖已等在秘境入口,合歡宗的弟子也紛紛收起那副不着調的樣子,嚴陣以待。
身後,易無瀾喚了一聲:“等等。”
沐言汐腳步一頓,回頭笑問:“仙君還有何吩咐?”
易無瀾叮囑道:“進入秘境後切勿亂跑,等我去尋你。”
“好啊,那我等你。”沐言汐搖了搖手中的雙響镯,又問,“我們不是要一起進去嗎?難不成還會被分散?”
“會。”
“啊,那我們豈不是不能繼續混在合歡宗了?”沐言汐頗為遺憾,張望一番視線落在神霞殿的一衆修士身上,“我看到白姐姐他們了。”
易無瀾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千棘林一同歷練的修士幾乎都來了,還有不少未見過的金丹期修士。
築基期,似乎就只有沐言汐這麽一個膽大的。
那些議論聲也紛紛停了下來,林間極為寂靜,沒有半點聲響,仿佛連風都停了。
沐言汐将神識探入靈芥,帶出幾個防身法器和續靈丹胡亂扔進易無瀾的靈芥中。易無瀾的靈芥不知何時起就對她不設防,扔什麽都不會被阻攔。
以至于沐言汐的分享欲越來越足,時不時就喜歡往裏扔點什麽,來彰顯她跟易無瀾的關系。
易無瀾的目光落向沐言汐又在翻靈芥的手上,提醒道:“過來。”
沐言汐頭也不擡,只是腳步随意往前挪了挪,“這個簪子你喜不喜……”
易無瀾一手攬過她的腰,帶着她飛身而起。
玄酆秘境的結界已開,不少修士已先她們一步入了秘境。
沐言汐尚且來不及反應,只覺一股罡風卷過身形,瞬息之間,如漩渦般的秘境入口光芒大漲,靈力旋流快速轉動,将她們一同吸了進去。
落地時,腳踩的地方微微下陷,耳邊傳來樹葉的沙沙聲。沐言汐睜開眼,腳下是一片濕滑的泥濘之地,視線內滿是如通雲霄的高大樹木,藤蔓在上纏繞着,空氣潮濕,水汽蒸蒸。
周圍空無一人,沐言汐心神略定,撥動腕間的雙響镯,都只能聽到極為細微的響聲。
這鈴聲過于微弱,易無瀾跟她之間隔着些距離,恐怕要好一會兒才能碰面。
周圍高大的藤蔓綿延看不到盡頭,沐言汐将靈芥中的鴉不語放了出來。
鴉不語剛探出腦袋便又縮了回去,羽翅扒拉着靈芥邊緣,怎麽也不肯出來:“沐沐沐言汐……你怎麽又來了奇奇怪怪的地方,你想害本座之心還沒死?”
沐言汐指尖彈了一下鴉不語的腦袋,然後不容分說地将它拽了出來:“玄酆秘境,聽說有機緣,你不好奇?”
鴉不語多年被沐言汐誘騙,此刻完全不上當,嗤笑道:“呸!你別想騙本座,本座……”
“是嗎?”沐言汐勾唇打斷:“可是我聽說這裏有鳳凰傳承,你不想要啊?”
鴉不語的話音猛地一歇,撲騰着翅膀主動飛起來,“那本座勉強看看。”
沐言汐拍了一下鴉不語的翅膀:“快去探路。”
鴉不語的翅膀一歪,差點從半空中栽倒下來,正要報複一番,平靜的地面卻開始猛地顫抖起來。
被藤蔓半遮住的空中揚起一片飛沙走石,風越來越大,幾乎咆哮而過。
周圍藤蔓四震,沐言汐揮袖散去迎面而來的風沙,一道巨大的陰影便陡然将她籠罩,竟是一只虎狀的妖獸!
林間一道火紅的劍光閃過,妖獸肚腹被劃了一道口子,怒目朝着沐言汐嘶吼,翻了個身再度奔馳而來。
沐言汐一直未能尋到合适的劍器,本命劍本就是寧缺毋濫,她習慣性用天魂絲代替。
天魂絲在虎形妖獸飛馳而來時,千絲萬縷凝成一把長劍,毫不留情刺向妖獸頭顱。
穿額而過,一擊斃命,妖血将泥濘的土地染得更紅了些。
天魂絲從妖獸體內撤回,十分乖順的再繞回沐言汐的手腕。沐言汐臉色微沉,額間已滲出汗水,鳳眸半斂着,警惕地防備着四周。
玄酆秘境的歷練注定不會平靜,一只又一只的妖獸朝她的方向撲了過來,所幸這些妖獸未開靈智,修為等級也不高,只是數量多了些。
沐言汐天青色的衣袖在空中獵獵作響,易無瀾昨夜為她輸的靈力也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
一人一劍化作虛影,游走在妖獸之間,劍光閃過越發熟練。随着最後一只妖獸被擊殺,一道金光從天而降,一粒白玉圓潤的珠子落在沐言汐眼前。
沐言汐伸出手去觸碰那枚圓潤的珠子,結果剛碰到,一股清澈的靈力便在指尖萦繞,又納入身體中,将她方才所消耗的靈力緩緩恢複。
周圍再度寂靜下來,微風帶來潮濕微涼的氣息,空氣中漂浮着妖獸的血腥味,就連鴉不語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躲進了靈芥,只是探頭探腦地扒拉出一個腦袋四處張望。
沐言汐搖了搖雙響镯,聲音已比剛進入時響了許多,她的體力有些透支,打算就地等着易無瀾過來。
可還未等她挑選個幹淨的地方,周圍的霧氣卻越發濃重,漸漸形成一股瘴氣,伸手不可視物。
腕間雙響镯叮當脆響,震個不停。
想必是易無瀾已在附近。
沐言汐稍稍安心。
霧氣越發濃厚,手腕猝不及防的被一根藤蔓給纏繞住,蔓枝随之瘋狂舞動,天魂絲再度化為長劍,穿透迷霧破空而去。
足尖點地,天青色的衣袍翻飛。
随着迷霧散開,周遭視野豁然開闊。正前方一棵通天的大樹下,正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背影清冷,氣質卓絕,只是當那雙無波無瀾的桃花眼望過來時,較往日多了幾分急切。
沐言汐笑着走過去。她剛解決一批妖獸,還有些力不從心,随手掐訣清理落葉後坐了下來,微微偏頭去撩黏在後頸的長發,全身放松下來:“我被妖獸追殺了一路,這裏竟然什麽也沒有,也太古怪了吧?”
易無瀾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視線直直落在沐言汐的身上。
沐言汐在周遭轉了兩圈:“難不成是你剛剛已經清了一遍?”
她見易無瀾沒回答,以為易無瀾是消耗了太多靈力,主動獻寶:“青衣你靈力夠嗎?能不能再給我輸點?我把靈芥中的續靈丹都給你啊。”
沐言汐自顧自的說了一堆,都沒聽到易無瀾的回應,她正伸出手要去求些靈力,擡眼時,一道陰影便從頭頂落下。
沐言汐一怔。
她本能察覺到一股不太好的感覺,總感覺像是落入了什麽猛獸巢穴,危機四伏。
但等她環顧四周,安靜的叢林內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沐言汐吊起的心又稍稍落下。
沐言汐正要擡頭去問易無瀾有沒有察覺到異樣,一束陽光恰好透過樹縫照射下來,刺得她眼前一晃。
她扭頭想要躲避這道直射的陽光,可還沒避開,一只手已輕輕扶住了她的側臉,強行讓她不能扭轉。
手心中傳過來的體溫燙得吓人,沐言汐的指尖不自主地蜷緊了起來。
驟然一僵。
林間霧氣漸濃,帶着足以令人致幻的劑量。
整個空間內寂靜無聲,風吹過茂盛的草植,帶上幾分潮濕輕拂過沐言汐,卻沒有帶走易無瀾身上的熱意。
然而卻不僅僅是熱意。
伴随而來的,還有易無瀾漸漸外洩的靈力,以及越發粗重的呼吸。
直到此時,明明易無瀾什麽都沒做,沐言汐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只獵物般,被那口無形的獠牙刺破了自己的後頸,難以逃脫。
由內而生的戰栗與羞赧,無法控制的宣洩出來。
如果不是知道易無瀾清心寡欲,沐言汐此刻可能會順從本能落荒而逃。
她勉強保持着鎮定,問:“入秘境後,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
易無瀾微低着頭,在這片刻之間,白皙的額頭已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緩緩道:“……是林中的瘴氣。”
柔和的眉宇緊緊蹙起,向來冷淡的桃花眼尾勾出一抹紅,氣息還算平穩。
“瘴氣?”沐言汐吃了一驚,在确認自己沒出現異狀後,松了口氣,“還好我沒中。”
易無瀾的視線在沐言汐臉上意味不明的掠過,微微停了一頓,神色複雜。
她看着沐言汐松口氣的模樣,忽而覺得沐言汐這二十年被神霞殿養得太好,竟比她想象之中還要天真許多。
至少在瘴毒激起身體本能反應之時,沐言汐想的竟是她自己沒中招,而不是提防已經中了瘴毒并且靠得那麽近的她。
玄酆秘境中有許多險境只會對高階修士發起攻擊,如今叢林中的瘴毒,便是其中一種。
易無瀾收回視線,林中瘴氣模糊了她眼中的情緒,只有指尖凝出的靈力,順着二人向外劃出結界,明滅閃爍。
撫在沐言汐側臉的手動了動,摩挲而下,在精致圓滑的下巴處徐徐摩挲。
暗示意味極其明顯。
沐言汐還從沒有過這種經驗。
但并不是不懂。
相反的,她閱話本無數,更是因為神魂的原因,被她的好姐姐們成日叨叨雙修。
除去她原先訂下婚約的雲景和,她在神霞殿中也遇到過不少對她示好的人。但這種事情剛一出現,就會被沐言汐無情的掐斷。
有的人,嘴上好像歷盡千帆的浪子,實際真被人示好時卻慫得要命。
更不用說是如今這樣一番情景。
易無瀾人還在不斷的靠近,溫熱柔滑的觸感随着指尖不斷放大,沐言汐耳根發燙,漂亮的眉目緊緊蹙起來,嗓音也不複平時的輕盈明麗,說話間帶上幾分顫音。
不知是誰的靈力波動,觸發腕間的雙響镯,兩道清脆的聲音同時響起,沐言汐臉上的紅暈愈深,像是被第三人窺探了一般:“青衣,你……你還清醒嗎?”
她本以為易無瀾應該被瘴氣折磨得不輕,卻沒想到易無瀾十分平靜的問她:“你知道中了瘴毒後會變成什麽樣嗎?”
沐言汐點點頭,語氣乍一聽十分篤定,尾音卻飄忽得厲害,“我當然知道啊,可我又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啊……”
易無瀾幫了她這麽多回,她若是現在撇下人跑了,也過于忘恩負義了吧?
易無瀾原本打算用靈力壓制瘴毒,聽到沐言汐的話後靈力一時松懈,體內瘴毒瞬間如烈火燎原般反撲而來。
她看着沐言汐的唇在眼前一張一合,不得已又用靈力壓制一遍體內的躁動,澀聲問:“你不怕我做些什麽?”
“有什麽好怕的?還好蘇姐姐給了我許多丹藥,你先忍忍,等我給你找啊。”
沐言汐搶了話,開始翻找靈芥,才将神識探入進去,就發現鴉不語不知何時已經躲了進來,翻着白肚皮懶洋洋躺在靈石堆成的小山上。
察覺到她探入靈芥的動靜,鴉不語也只是賴叽叽的翻了個身,像是美夢被驚擾了一般捂住耳朵。
沐言汐平日裏就不整理靈芥,要什麽都是臨時翻找,丹藥幾乎散落在靈芥的各個角落,要尋清心靜氣與解毒的,得費不少功夫。
易無瀾盯着沐言汐額角漸漸滲出的細汗,忽地笑了一下。
笑聲入耳,沐言汐瞪了過去,話帶揶揄:“笑什麽?發現我的好了?要是沒有我,誰給你找丹藥解毒啊?”
沐言汐邊哼聲邊專心致志的翻找丹藥,易無瀾不知何時又靠得更近了些。
待到她發現時,後腰處被緊緊箍着的感覺已經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那感覺太過強烈,沐言汐的腰身沒多久就軟綿下來。
手腕上的雙響镯響聲更急促了些。
沐言汐這才發現引起雙響镯震動的人,一直都是她自己。
但她已顧不得丢人,伸手去推易無瀾,指尖發顫得厲害,沐言汐躲不開,就連罵人時也沒什麽力氣:“喂,不準笑了!”
“再笑我真不管你了。”
但她這話沒有絲毫的威脅性,就像是跌入獵網的獵物,盡受他人掌控之中。
沐言汐眉擰得更緊,越想掙脫越是掙不開,被易無瀾圈在腰間的手不知道按到哪裏,急喘了一聲。
神識也徹底從靈芥中收了回來,帶出的幾枚不知做何用的丹藥咕嚕嚕散了一地。
易無瀾松開了撫在沐言汐臉側的手,好似尋求解藥般,微微低頭湊近沐言汐的脖子,鼻尖貼上去,氣息慢慢游移往下。
沐言汐在那幾枚丹藥上看了會兒,忽而驚喜的發現其中一枚就是用以清神靜氣的丹藥。正要告訴易無瀾,脖頸間的觸感卻令她不受控制的倒進易無瀾懷中。
好似滲入皮膚,她脖頸間的溫度也在漸漸升高,連風拂過時,都能引起一陣顫栗。
她推着易無瀾,提醒:“丹藥,我拿丹藥給你……嗚!”
脖頸間的刺痛感又強烈了幾分。
她再也顧不得強裝冷靜,也不再試圖用言語阻止易無瀾,立刻往側前方一撲就要逃開易無瀾的桎梏,去躲開這種陌生的觸感。
只是築基期的沐言汐哪裏能是易無瀾的對手,她才剛一動,易無瀾便欺身跟了過來,原本還餘半寸的距離,徹底被貼緊。
沐言汐渾身劇烈一抖,被吻住的側頸又酥又麻,尤其是牙尖抵住細嫩皮肉的輕微刺痛感,更是清晰可聞,沿着脊柱深入腦中,那種奇特的感覺佛被放大了無數倍,掙紮逃脫的動作也僵在了那裏。
很奇怪,但也不是完全無法接受。
無法掌控,甚至……還挺舒服。
待到易無瀾的下巴徹底靠上她的肩膀時,沐言汐一個激靈,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似乎清醒了一些,“你……”
沐言汐的手艱難的去掙脫,但起不了什麽作用。越是掙脫,易無瀾便将她抱得越緊。
沐言汐的手指死死揪着兩人混在一起的青色裙擺,力道之大令骨節發白。
這分明不是個真正親昵的舉動,可易無瀾的體溫太高,以至于覆上來的唇在沐言汐的頸側也像是烈火灼燒般,刺激過于強烈,沐言汐根本招架不住。
她渾身發抖,随着過電一般的感覺一再收緊指節,想要開口卻不得已發出一聲失聲般的氣音。
聲音傳入易無瀾耳中,咬在沐言汐頸側的牙尖終于收了起來。沐言汐猛地喘了一口氣,幾乎是聲嘶力竭道:“青衣——”
易無瀾的呼吸有些重,微微擡眼。
沐言汐的臉比先前更紅,張揚的狐眼中染上點點潋滟的紅,像是蒙了一層水霧。
上挑的眼尾勾出些欲拒還迎的欲.色,微啓的唇正呼吸不平的吐着氣。
平日裏再怎麽嚣張肆意、撩撥成性的小殿下,本質上還是一只柔弱可欺的小狐貍。
易無瀾深深吐了口氣,丹田內靈力快速運轉,壓下眼底隐忍的情緒。
再睜開眼時,眼中已清明不少。
手上卻沒松開。
沐言汐本以為她的這聲怒喝能将被瘴毒侵染神智的易無瀾喚醒,只是話音剛落,才剛分開一點點距離的人,竟又靠了上來,長發不經意擦過剛剛的咬痕,激起一陣細密的癢。
她的脖子本就敏.感,如今被咬後更是顫得不行。偏偏易無瀾像是呵護什麽珍寶似的慢慢将她重新圈緊。
發絲一寸一寸拂過,猶如溫柔鄉中的酷刑。
沐言汐平時嘴上沒邊,到底也是個從未與人親昵過得純情崽子,此刻被這麽一咬直接吓紅了眼,抖着聲線問了一聲:“你,你清醒了嗎?”
“別怕。”易無瀾的聲音低柔,一只手輕拍着沐言汐的後背,安撫着她的情緒。在沐言汐看不到的臉上,滿是動情的掙紮與克制。
可直到易無瀾再度将她攬緊,那股危險的氣息也沒有再逼近。
這到底是清醒了,還是沒清醒?
脖頸間的刺痛感似乎還未消,沐言汐小幅度動了動肩,好不容易騰出來的手顫抖着在地上散落的丹藥間翻找,方才看到過的那枚清心丸也不見了蹤跡。
平日裏掉在地上就順勢扔了的丹藥,此刻卻像是寶貝一樣被沐言汐翻來覆去的找,直到尋到一枚清心丹,沐言汐快速掐訣拂去塵灰,毫不猶豫的将其塞入了易無瀾的口中。
為了防止意外,沐言汐的掌心還死死的捂在易無瀾的唇上。
易無瀾的身體是滾燙的,唇卻泛着些微的涼意。
掌心中柔軟的觸感令她全身的注意力好似都集中在了這裏,唇縫間似乎還傳來細細的微喘,每一寸都被聯結起來經掌心傳遞入經脈,開始燎燒理智。
沐言汐猛地收回了手,瞪向易無瀾,“趕緊咽下去。”
易無瀾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斂下去時,喉口微動。
丹藥入腹了。
沐言汐稍松了口氣,這才察覺到方才自己的語氣有些過分,安撫的拍了下易無瀾的背:“你別生氣啊,我也是擔心你。”
易無瀾沒有說什麽,偏高的體溫再度貼上來,沐言汐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口氣松得有些早,頸側的咬痕已經冷卻下來,絲絲麻麻泛着疼。
她打算給自己處理一下。
可剛擡手,貼在她後背的手存在感極強的壓了一下,沐言汐一抖,不敢再動了。
風吹拂林間,草木幽香盈鼻,沖淡了四周濃重的瘴氣。林間細碎的枝葉簌簌掉落,撒在透明的結界上,落下時,點出一道光芒。
易無瀾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輕輕推開了沐言汐。她的目光落在沐言汐身上十分專注,神情卻很是冷淡,所有的溫情仿佛都在這一刻散去,徹底隐沒于漆黑的眸瞳深處。
沐言汐身上的燥熱還未完全散去,被易無瀾這麽一盯,頓時消了大半。待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麽後,差點都要被氣笑了。
被占便宜的分明是她,怎麽易無瀾反倒成了一副吃了虧的模樣?
她氣得要命,可易對上易無瀾那張臉,此刻卻一點脾氣也發不出來,只能用視線牢牢瞪着易無瀾,語氣帶着責問:“你剛剛怎麽還咬我啊?”
易無瀾的靈力撫過,脖頸白皙如初。她緊了緊手,低聲道:“是我的錯。”
沐言汐見不得她這幅模樣,揮揮手,裝作大度道:“沒事沒事,仙君是被瘴氣影響了啊。”
大概是這段時間調侃易無瀾時一口一個‘仙君’喊慣了,沐言汐越發覺得喊她這個尊稱很有意思,
但青衣仙君顯然不想搭理她。
沐言汐語調懶洋洋,自娛自樂:“仙君,你看我一眼啊。哦,仙君做了壞事不想面對。”
她小心觀察着易無瀾的神色,見易無瀾沒有反駁後,嘴上的話也順其自然的變了味:“我的滋味怎麽樣,有沒有讓仙君食髓知味?”
她在易無瀾面前挪了挪,沒什麽心理負擔的将頸側的衣袍往外拉了拉,露出那塊被咬過的傷痕,故作可憐:“啊我明白了,仙君是要對我始亂終棄了。”
她的眼角眉梢還有尚未褪去的紅,身上彌漫着若有似無的冷香。
無意的舉動,最是刻意。
易無瀾擰了擰眉心,眼底帶着血絲,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瘴氣之毒,似乎又要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