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易無瀾并不打算猜測, 她想要明确的答案。于是她上前一步,攬住了沐言汐。

沐言汐伸手在她背上輕拍了一下,往後推開。

她的眼尾輕輕勾起, 目光在易無瀾面上輕掃着, 在易無瀾期待的目光中, 略微想了一會兒, 然後道:“仙尊千年鐵樹難得開回花,一時沖動也是可以理解的。”

沐言汐開竅得早,在感情一事上真算起來,易無瀾對上她時,着實是無計可施。

易無瀾斂下目光,感知到結界有所松動,随即掐訣清出一條無雨之道:“雲淵來尋我,我且過去一趟,你不要亂跑。”

“就這麽點小事, 也值得雲宗主再次過問?”沐言汐意外, “難不成他還要追究你的過錯?”

易無瀾搖頭:“畢竟是同宗之人, 許是還有其他牽連之事。”

沐言汐覺得稀奇了:“你既然知道麻煩,當時下手時怎麽不多考慮一下, 為安烨長老留點後路?”

易無瀾反問:“若是你, 你會留手?”

那自然是不會的。

當初易無瀾在不夜城時,對于看不慣易無瀾而出手偷襲的魔修,沐言汐可是沒半點手軟。

但她嘴上還是抱怨:“我看你們淩霄宗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沒半點長進,你幹脆什麽時候去撈個宗主來做算了。”

易無瀾腳步一頓:“宗主?”

沐言汐故意氣她:“是啊, 宗主夫人好聽, 我就想當宗主夫人。”

易無瀾明知玩笑,卻也認真考慮了一番:“雲淵如今是合體期的修為, 若是修真界無戰事,唯一的威脅便是大乘期的雷劫,等他退位還得等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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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言汐:……

沐言汐氣得踹了一下易無瀾的小腿:“上千年,還不如我去另立門戶更快,你趕緊走。”

易無瀾沒動,反倒是神色認真的問她:“你想創建宗門嗎?”

“不想。”沐言汐沒有絲毫猶豫,“開宗就得收徒,得擔起教化他們的責任,還得處理宗門內宗門外大大小小的事宜,多麻煩啊。”

易無瀾仔細思索了一番,道:“你若嫌麻煩,我可以幫你。”

“易無瀾,算了吧。”

沐言汐笑着搖頭,理直氣壯的問:“你都去幫他們了,到時候誰來照顧我?”

易無瀾點點頭,似是在判斷這話的真僞。

片刻後,轉身向亭子外走去,“我去去就回,有事喚我。”

清雅的背影在重重雨幕的遮掩下,變得朦胧。

沐言汐靜靜地望着易無瀾離去的背影,在亭中待了會兒後,思緒越發亂了。

她索性回了屋,尋去易無瀾的藏書閣。

入眼的是高聳入雲的書架,絲毫不遜于神霞殿的藏書。沐言汐被易無瀾帶着來過幾回,裏面功法也只占了半數,各類藏書應有盡有,書皮上泛着淡淡的靈力光。

沐言汐随意翻動了幾本,皆是心法、劍法之類的修煉類書籍,看了幾頁便将其放了回去。

沿着書架往裏走,連逛了三層,眼角的餘光瞥到一本書名,眼睛頓時一亮。

*

歸墟主殿。

雲宗主到時,易無瀾正擺了副棋局,是上回二人還未下完的。

雲宗主坐到易無瀾對面,還是很不放心:“仙尊,您今日如此為那小帝姬出頭,若是傳出去,恐怕于您名聲無益。”

易無瀾随手落下一子,平靜道:“連安烨長老也看出你我的不和,銜闕宗自然也會看出來。至于名聲——”

易無瀾低聲笑了一下,問他:“我曾入魔域數百年,罵名污名無數,如今又算得了什麽?”

雲宗主握子的手一抖,剛好借着棋盤落子之時穩住:“是我多言了。”

“你我之間,無需由此顧忌。”易無瀾轉而問起玄德齋那幾人,“安烨長老的弟子,如何了?”

雲宗主道:“尚且關押在千仞峰中,全憑仙尊定奪。”

易無瀾淡淡應了聲,擡眼看向窗外,“且先留下吧,淩霄宗已經許多年未清理過門戶了,你只需将名單告知我,不必插手。”

雲宗主立刻明白過來易無瀾的話中深意,也沒多問:“好,我會盡快。”

易無瀾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她又将注意力都轉回了棋局之中:“很好。”

兩個時辰後,二人勝負仍未分,外面的雨色已經停了下來。易無瀾看了眼天色,收回取棋子的手:“還是改日再繼續吧。”

在她起身時,雲宗主卻忽而叫住了她:“仙尊。”

“還有何事?”

“弟子鬥膽,希望仙尊為我解惑。銜闕宗的六合塔建立多年,起初實力也不濟,仙尊當年,應該能輕易将其扼殺。雖然會令一些人喪命,但也應當比如今的損失更小一些。”

為何不在銜闕宗有所動作時就下手,而等到如今已成氣候才将被動的将縛靈之事重新展于世人眼前?

自然不是真的被動,也不是易無瀾曾經失了遠見沒有預料到今日。

恰恰相反的是,在那些年中,易無瀾冷眼旁觀了銜闕宗研究縛靈的全部過程。

甚至在那無盡的等待、在玄酆秘境的《天衍靈訣》遲遲未能尋到下一任主人時,還生出過要助銜闕宗一臂之力的想法。

她需要沐言汐,這方世界的天梯,也需要一個‘沐言汐’。但同樣的,她也并不排斥銜闕宗在可控的範圍內,于縛靈一事上尋出新的生路。

只可惜,銜闕宗的目的并不在此。

直到沐言汐重生在神霞殿,雲景和與顧淮之在千幻江中相識,從此一路共行。

直到沐言汐因殘缺玄酆秘境中的那縷殘魂而病弱,神霞殿與淩霄宗結下婚契。

直到雲景和退婚,她第一次在千棘林,正大光明的出現在沐言汐的面前。

新的棋局又已經展開。

“仙尊?您若不方便,不說也可以。”雲宗主斟酌道。

易無瀾回過神,看向他:“這沒什麽不能說的。天梯之事你早已明了,北霄帝尊當年能毀那方血池,今後數萬年,卻無人能再焚毀、只能封印,你可知是為何?”

她的聲音飄渺而又悠遠,好似淬入寒冰:“你又怎知,我們一定能将六合塔徹底毀去?”

歸墟殿外,天地變色,彎月初升。

千絲萬縷的星光落了下來,易無瀾看向夜幕,星光漫漫,格外璀璨。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不仁,創下縛靈,又何嘗不是對修士的考驗?”

易無瀾的聲音漸低,“既是世間之物,又怎能怪,世人加之以利用?”

*

靈霧峰藏書閣內,燭火光顫顫然搖曳,泛黃的古籍掀開枕在沐言汐的額上,呼吸聲均勻而又緩慢。

微不可查的腳步聲漸近,落下的陰影覆住了沐言汐纖瘦的身影。陰影在燭光下微彎,将沐言汐抱了起來。

原本墊在沐言汐額下的書籍被手掀動,‘啪嗒’一聲掉到地上,正好合上,露出書封。

易無瀾向下瞥了一眼。

只見那書面的外皮上印着的書名為——《雙修合歡秘法》。

易無瀾的呼吸一滞,周圍似是沉入一片死寂。

再擡眼時,懷中的人已經醒了,她看到沐言汐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臉,眼神清明,不似剛醒來之人。

“你,一直都醒着?”

沐言汐不答,視線一再掃過易無瀾的眼和唇。

直到易無瀾先避開目光,她才開口,語氣有些意味不明:“不幫我撿一下嗎?”

易無瀾抱着沐言汐的手緊了緊,将人放下,如嘆息一般:“你怎麽突然看起這個了?”

沐言汐歪歪斜斜的倚在案桌上,看着易無瀾彎腰撿起:“我不會,自然要學一學。”

易無瀾拾起書,她們貼得愈發近了,呼吸順理成章的糾纏在一起,沐言汐忽然擡眼看向左前方,目光停了停,忽而輕笑一聲。

笑聲婉轉,像是帶了鈎子。

還要十分可惡的掃人興致:“仙尊,藏書閣可是求知明理之處,需要我為你拿本佛經嗎?”

易無瀾像是絲毫不在意,鼻尖若有似無的掃過沐言汐的臉側,輕輕碰了碰。

這才神色自若的往後退了一步:“不必了。”

易無瀾自年少時就被淩霄宗養出一堆亂七八糟的規矩,即使後來在魔域生活了數百年,沐言汐也沒能将其改變。

沐言汐沒有勉強,帶着易無瀾走出藏書閣。

進門時沐言汐先看到了擺在椅子上的幾套衣服——是淩霄宗慣用的弟子道袍樣式。

銀絲紋邊的道袍暗光溢彩,即使在燭火光下也熠熠生輝。沐言汐不由得多打量了兩眼,“我記得燕子逸的道袍,是藍色的紋邊吧?”

“你既是靈霧峰之人,便用這個規格的道袍。”易無瀾道,“下回去其他山峰時換上。”

沐言汐看向她,有些意外。

畢竟銀色的紋邊,她只在雲宗主與易無瀾身上見過,那日仙門大比,易無瀾還穿過更為華麗的金邊,卻絲毫不顯奢靡,更襯得她莊嚴冷肅、高不可攀。

沐言汐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如安烨那般入了長老之位也只是紫紋,銀紋太張揚了,換一個顏色吧。”

“你既記名靈霧峰,輩分本就高于他們。”易無瀾語氣平靜,帶着幾絲強硬,“旁人也不會認不出你的身份了。”

沐言汐的眼睛緩慢的眨了一下,沒想到易無瀾是為了玄德齋之事。

她點頭:“倒也可以。”

沐言汐展開一件道袍,越過輕薄的衣料,與易無瀾身上那套相互比較。色系相同,只有近看時能察覺到紋繡更簡單些。

易無瀾正背對着她去關窗,窗外夜色濃稠,星光染袖帶起迤逦流螢。

沐言汐好似忽然就明白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她就喜歡花裏胡哨的衣物,也不喜歡穿與他人同樣的。

但如果那個人是易無瀾,這份不喜歡就演變成了某種隐秘而又不為人知的熱情,令沐言汐心口飽脹。

沐言汐順着易無瀾的腰帶,目光停了兩秒,問她:“仙尊若是有了道侶,她又該穿什麽樣式的?”

易無瀾回過身,向她走來,微揚起唇角:“看小殿下喜歡什麽。”

燭火的光暈開在她半邊臉側,也将桃花眼中的笑意渲染得愈顯明亮。

沐言汐垂眸也笑了笑,放下道袍,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明瀾仙尊的偏袒,問:“雲宗主親自跑一趟,就為了給你送這個?”

易無瀾走過去坐下:“說了幾句有關安烨長老及其弟子的處置。”

沐言汐:“哦?安烨長老該不會還沒被驅除出淩霄宗吧?那幾個弟子到沒什麽關系,修為不高,淩霄宗這麽多山峰,重新分配便是。”

“确實都還留着,是特意留下的。”易無瀾回答。

她坐在美人榻中,模樣瞧着竟有些溫順,可說出的話卻冰冷無情:

“這些人顯然不是第一回在玄德齋作威作福,懲罰他們最好的方式,便是将他們困于暗無天日的地牢中,整日提心吊膽,才能理解被他們欺辱之人的感受。”

易無瀾與雲宗主确實可以直接給那些修士定下罪責,卻遠不及被關在地牢中戰戰兢兢的恐懼。

沐言汐未能參與易無瀾過去的三千年,但易無瀾既能将她前世的出身、經歷、所修功法一同抹去,以至于世人如今都以為當年的魔尊與她是同一人,其手腕自然不必多言。

神霞殿向來一脈單傳,她是特例,當年創出《天衍靈訣》的北霄帝尊亦然。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偶然,但易無瀾的做法,确實讓她重生後也處于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

“那等你吓完他們,就放他們出去嗎?”沐言汐問。

易無瀾搖頭:“自然不是。等他們撐不住了,自然會将從前所做之事全然交代,以求解脫。”

沐言汐挑眉,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易無瀾。

易無瀾見她這樣,問:“怕了?”

“是啊,怕死了呢,看來我以後得聽話些,不然仙尊懲罰我,我可受不住。”

話雖這麽說着,眼底卻沒半分懼色。沐言汐轉而問她:“那安烨長老呢?”

“一個宗門內難免有所異聲,更何況如今九大宗門實力皆越發強盛,他們在修為上無法越過我,卻可以借助外宗之力逼我妥協。”

易無瀾雖是大乘期,卻也沒法對抗整個修真界。

這也是安烨長老向雲宗主求助的緣由。他認為雲宗主與易無瀾立場相悖,他以為雲宗主與歸天宗、銜闕宗達成了共識。

但很可惜,他高估了易無瀾對權勢的熱衷,也低估了易無瀾與雲宗主之間亦師亦友的情誼。

沐言汐從易無瀾的語氣中聽出了什麽,問:“你是想借安烨長老之力,清查一次淩霄宗?”

“是。”易無瀾不再多言,剛站起身又轉了回來,“方才就見你睡在藏書閣中,可是因為《天衍靈訣》?”

“可能吧。”沐言汐解釋,“可能太久沒有用過它,對上安烨長老的時候又沒什麽準備,催得過猛了些。”

“那你打坐調息,有事喚我。”易無瀾在玄德齋外就替沐言汐輸過靈力,此刻再輸也沒什麽太大的作用,還得靠沐言汐自己融合功法。

沐言汐随手拉住了人:“調息沒用,不如你陪我練會兒劍吧。”

易無瀾不贊同道:“太冒進了,無需如此着急。”

沐言汐皺眉:“修為本就是逼出來的,不突破上限,如何進階?”

她看向易無瀾的眼神裏多了幾分執拗,或許還有些別的情緒。

易無瀾撥開沐言汐的手瞬間就松了,腳步挪過去:“真想練?”

“是啊。”沐言汐回答得幹脆,“以你如今的修為不會傷到我,你連雲宗主和燕子逸都教了,陪我練會兒劍都不行?”

沐言汐正對上易無瀾的目光,二人視線碰撞糾纏,易無瀾有些拿不準沐言汐這是一句玩笑話,還是真的帶有其他的情緒。

她的本意只是想讓沐言汐顧及身體,《天衍靈訣》的功法有多霸道,她三千年前就見識過,可當初她見識到時,沐言汐的修為也早已到達了化神期,體魄更為強勁。

只是當沐言汐提起雲宗主和燕子逸時,這番引人誤解的話,在她們如今這種不清不楚的關系下,還是令易無瀾罕見的愣怔了一瞬。

“也可以。”易無瀾順着她的話,柔軟的長發擦過沐言汐肩窩,聲音也柔和了幾分,“想要怎麽練?”

沐言汐前世就喜歡跟易無瀾在園中練劍,即使劍氣四溢,也會因為飄落的花瓣而顯得不那麽劍拔弩張。

“就雲景和那日的引雷訣吧,我用《天衍》試試能不能奪過雷力。”但她很快又轉了想法,“這個時辰在靈霧風召雷太過張揚,千仞峰中還有那麽多其他宗門之人,要不換一個。”

易無瀾:“風?”

“可以。”沐言汐明明是提出練劍的人,此刻卻雙手抱臂靠在一棵櫻樹上,整個人都呈現很放松的姿态。

易無瀾的劍招,在實戰中招招致命,其他修士就算擠破了頭皮,也難以一見。易無瀾右手一翻,修長的指尖滑過曳影劍柄。

周圍一片寂靜,就連風也好似被曳影劍所威懾,紛紛停了下來。

曳影劍輕薄的劍身翻轉,青色靈力瞬息間灌滿劍鋒,劍意瞬間漫開充斥于這片櫻林的每個角落,好似地動山搖。

淩厲的劍鋒飛旋而起,将櫻林從中破開,滿園的櫻花皆如受到了召喚,若升起萬裏粉霧,空中好似隐匿着兇獸,将要從那升起的屏障中沖破而出,每一片柔嫩的櫻花都好似一把利器。

青色的劍光于花霧中破空而出,那些蠢蠢欲動的兇獸翻騰倒轉終不得出,無數泉流好似從地下翻騰湧來。

沐言汐順勢召出浮光劍,迎上劍招,在空中形成一青一赤兩道劍影。虛空中的風愈發強烈的叫嚣着,像是被兩股力量不斷撕扯争奪。

一個憑借的是這方世界最高的修為,另一個憑借的是這方世界最為霸道的功法。

乍然對上,竟分不出高下。

浩瀚的劍氣四溢,劍招一次比一次催得更急,沐言汐腕中浮光劍靈氣蕩開。

可易無瀾的修為遠高于安烨長老,時間越長,沐言汐越是吃虧,龐大的櫻花流好似岩漿般翻滾湧動,沐言汐卻遲遲沒有喊停,出招也越發吃力,早已過了可承受的界限。

直到易無瀾再次催動劍招揚起一道飓風的漩渦,襲至沐言汐眼前時,沐言汐強催靈力,卻見劍氣忽而散去,漫天櫻花簌簌然落下,宛若一場滿天的花禮。

“你——”沐言汐驚訝的看着易無瀾的舉動。

易無瀾手中的曳影劍靈光閃現,劍花若流光般垂下,神色淡淡,好似只是恰巧收了劍招:“還練嗎?”

這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剛過完招的緣故,沐言汐渾身燥熱得厲害。就連站在身前的易無瀾,都似乎比平日裏多了幾分壓迫感。

易無瀾的長發吹到她臉上,沐言汐擡起手。

觸碰到時,指腹擦過的皮膚也好似生了火,易無瀾盯着她的眼瞳中微微一縮,眼神确确實實的變了。

聲音也沉在了夜色中:“做什麽?”

沐言汐好似渾然不覺,只盯着自己觸碰過的地方,掌心被柔軟的發絲劃過,有些癢。

半晌,她才擡頭,揶揄着問:“明瀾仙尊什麽時候學會給別人讓招了?”

語氣酸裏酸氣的,易無瀾卻沒慣她:“你以前不需要。”

沐言汐:“……你以前也沒留手。”

易無瀾像是看穿了她的變扭,低笑一聲:“所以現在會了。”

“嗯。”沐言汐從嗓子裏帶出一個音,思緒翻飛,“所以你大費周章抹去曾經的我,也是因為後來後悔了?”

這個後悔,自然不是後悔相識,而是後悔于沒能早日看清,世人對秘寶的占有之心。

“在你封印七絕鬼域後,靈修與魔修的鬥争仍持續數十年,兩敗俱傷,再也經不起動蕩。無論是縛靈的力量,還是你靈魔雙修的方法,都被列為修真界的禁忌。”

目光糾纏片刻,易無瀾忽然擡手,扣住沐言汐的手腕,順勢下滑,收過了浮光劍。

浮光劍被易無瀾收藏三千年,又與曳影劍同根同源,自是不會抵觸易無瀾。

“只是因為修真界經不起動蕩嗎?”沐言汐的眼中盡是興味盎然,柔緩的聲音貼近易無瀾耳邊,如同蠱惑:“我看,分明是仙尊霸道至極。”

易無瀾的呼吸漸漸亂了,擡起的手輕握住沐言汐的手背:“言汐。”

“嗯?”沐言汐低頭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易無瀾在做什麽。

“知不知道把劍給另一個人是什麽意思?”易無瀾問。

沐言汐順着她的話問:“什麽意思?”

“靈劍有靈,那是道侶間才會發生的事情。”易無瀾道。

沐言汐終于擡眼,四目相對,易無瀾的眼瞳在夜色中顯得更深,極具侵.略性。

沐言汐想了片刻,答:“可我們三千年前不就結了道侶契嗎?”

這話若是放在其他道侶處,自然就是默認的意思,可對于她跟易無瀾,三千年她們的道侶契,卻沒有發揮過任何它應有的作用。

沐言汐的神色從容不迫又十分無辜,心情十分愉悅,大概就是故意的。

周圍的櫻花雨幾乎已經停了下來,鋪了滿地,空氣中氤氲着清甜的花香,桀烈而又張揚,一如沐言汐這個人。

誘人上瘾,令人欲罷不能。

易無瀾的視線落在櫻花鋪成的地毯上,輕輕摩挲沐言汐的手腕:“你知道我要的不僅僅是那份道侶契。”

沐言汐偏過頭,修長的脖頸暴露在視線中,鎖骨處落有一枚花瓣,她笑着閉眼:“仙尊可真貪心啊。”

易無瀾拾起那片花瓣,擡眸瞥了她一眼,沐言汐神色自然,沒有絲毫的戒心,“不可以?”

“是啊,不可以。”沐言汐低了聲音,“易無瀾,夜深了。”

易無瀾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所以你剛剛,又為何不阻止?”

“你就當。”沐言汐道,“我是順手的吧。”

易無瀾略重的呼吸依舊停留在沐言汐的耳畔,二人之間短暫的僵持後,她松開了沐言汐的手腕:“我以為三千年後的你,會更直接一些。”

就如沐言汐在玄鄷秘境中對她表明的心意,少女熱忱,大膽而又直白。

“易無瀾。”沐言汐也提醒她,“激将法對我沒用,那時的我并不知道你是明瀾仙尊,也不知道你是蓄意接近。”

她轉過臉,對上易無瀾的眼睛:“我戰戰兢兢擔心、思念你這麽多年,如今可不吃這一套。”

易無瀾的眼神帶有遺憾,已經從方才的失态中抽離出來:“那便等仙門大比結束後吧。”

沐言汐明明是在拒絕人,眼睛卻懶散的半眯着,在易無瀾眼周來回打量,好似有意無意的撩撥。

但今夜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二人照舊回屋,各自打坐休憩。

在易無瀾繞出屏風後,沐言汐望着屏風的方向,輕彎起唇角。

掌心中躺着幾片櫻花瓣,上面沾染着曳影劍的劍氣,是她特意收起來的。指腹輕輕摩挲過花瓣,如同在感知着什麽。

最後她回頭,将它們放在了枕邊。

倒入床鋪中時,腦中滿是今日的一幕幕。從天而降的劍光,旖旎纏綿的雙修秘籍,盛大空絕的櫻花落雨。

以及相觸的目光,暗流洶湧的暧昧。

還有她刻意引誘時,易無瀾臉上罕見的失控。

但沐言汐并不滿足。

她于前世等了幾百年,如今自然也有足夠的耐心。

她想要得到更多,想讓易無瀾更為失控。

*

兩日後,雨過初晴。

千仞峰擂臺場上薄霧朦胧,輕綿如紗。

風過處,席卷過參天寒松,枝梢松絮簌簌而落,将一陣夾雜着濕冷的清芳籠罩在整個山頭。

易無瀾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尊自然要等會兒才會來,沐言汐傳着那層雪色道袍,挂着代表靈霧峰的玉鈴铛,慢悠悠往神霞殿修士的方向走去。

不參與鬥法的修士無需日日待在千仞峰,一如沐言汐到時,白黎初正要回神霞殿,也無人覺得沐言汐離開這麽多日有何不妥。

只有負責為弟子療傷的蘇念菀,看着沐言汐的眼神,充滿着對後輩的關切之心,“回來了?”

蘇念菀若是拎着她耳朵質問,反倒能讓沐言汐更習慣一些,沐言汐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蘇念菀不屑地‘哼’了一聲,将沐言汐扯過:“跑什麽,心虛了?”

沐言汐沖身後神霞殿看熱鬧的修士笑了笑,轉頭強顏歡笑:“你知道了?”

蘇念菀果不其然要冷嘲熱諷幾句:“當初她入千棘林騙你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明瀾仙尊,那日你走後,明瀾仙尊也離開了,不用猜也知道你們兩個狼狽為奸去了。”

沐言汐被那‘狼狽為奸’四個字氣得不清,瞪過去一眼:“……狼狽為奸不是這麽用的,頂多她是狼。”

蘇念菀在沐言汐身上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冷笑一聲:“你也挺像狽的,這麽多日都沒想回來一趟。若不是我替你安排了第二場的報名,你是不是都忘了還有仙門大比?”

沐言汐沒介意她的諷刺,反而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蘇念菀方才的話,“你說你一早就知道易……青衣的身份?”

蘇念菀:“是啊。不單是我,還有你的幾個好姐姐,都知道。”

沐言汐:……

“那你們去年看着我黯然傷神,也不給我指條明路?”

蘇念菀輕輕‘哦’了一聲:“你姐姐她們可能是想趁機拆散你們,但我不一樣。”

“你是被她們要挾了?”

“不是。”蘇念菀意味深長,在沐言汐期待的目光中,幽幽道,“你脾氣太差,我不想告訴你。”

沐言汐面無表情看她,冷冷問:“那你覺得我現在脾氣會好嗎?”

蘇念菀悻悻閉了嘴。恰好,遠處光幕上顯示出滄梧宗淩雲極,與神霞殿沐言汐幾個字,蘇念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将這祖宗打發去了鬥法臺。

*

沐言汐走上鬥法臺時,往光幕一側大致掃了一眼。

如今在第一輪贏兩場的修士已經過了五百人,第一輪進階的只有一千個名額,鬥法臺上的修士也紛紛拼盡了全力,較第一日她參與時要激烈許多。

幾千人參與的大比,又是由天幕根據修士修為随機匹配,贏下鬥法,靠得不僅僅是實力,運氣成分也占比較大,第二次上臺時遇到的修士,未必實力就會差。

沐言汐的視線偏過,無意間掃過雲臺,只一眼便與易無瀾對視上。

然後緩緩下移,落在易無瀾身前桌案上,圓潤飽滿的靈果擺了一桌,沐言汐意味深長地掃了兩圈。

只見那白衣仙尊随手一拂袖,面前的桌案就空了。

沐言汐唇角勾起,看着易無瀾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用看,都能能想象到明瀾仙尊寬大的衣袖中,如今已經蜷縮起來的手指。

她悠悠然挪開視線,對手正好也飛上了鬥法臺,是位樣貌俊,膚色稍沉的男修。大概是見過沐言汐與雲景和的那場鬥法,覺得自己運氣實在有些差,上了比鬥臺還沉着臉。

二人都沒有動手,淩雲極稍一猶豫,開口問:“敢問小殿下那日勝雲道友時,所用的是何招式?為何能以元嬰力壓煉虛?”

鬥法臺上布了結界,二人也未用靈力傳音,顯然淩雲極只是好奇,并無他心。

沐言汐平靜道:“之前恰好學過劍招。”

淩雲極斟酌道:“據我所知,淩霄宗的引雷訣為明瀾仙尊所創,不知道友從何處所學?”

沐言汐自然可以不說,但那日易無瀾廢了安烨長老丹田一事,在外頭早已有了各種揣測,尚未在明面上流傳開而已。

她若是此刻連淩雲極的話都答不出,反而顯得心虛,不如明言:“承自明瀾仙尊。”

淩雲極眼露驚訝,又坦然道:“我的修為也是元嬰期,你第一日的鬥法我也看了全程,即便不是最後那一招,前面的劍法也無可挑剔,但我總得試上一試。”

沐言汐颔首:“請。”

雙方互相見禮後,淩雲極率先召出手中長劍,速度極快地沖向沐言汐而去,劍身極為厚重,卻更能承載修士靈力,帶起勁風陣陣。

天魂絲也在一瞬間猛蹿出去,化為長劍,轉瞬已與淩雲極糾纏在一塊,互不相讓,靈力迸發。

兩道劍龍騰空而起,靈光交織,此消彼長,靈力在空中蕩開,引得雲臺上的長老揮出靈力加固擂臺結界。

這一試驗,二人都留有餘地,卻也都沒占到便宜。

緊接着淩雲極二次出手,寒劍再度騰空而出,劃出數道招式,靈力瞬間暴漲數倍,猶如巨獸張開血盆大口,疾撲向沐言汐。

沐言汐不躲不閃,手中劍招陡然變化,虛空中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長劍中凝聚,凜鋒起瞬間,已将淩雲極築成的巨獸刺穿,撕開的口子也在不斷擴大中。

易無瀾那日晚上舞的劍招,被沐言汐學了個七七八八,其中帶有沐言汐自己運劍的習慣,可淩霄宗的高階修士仍是一眼就能看出劍招的宗源。

他們紛紛露出驚訝之色,尤其是當目光落在沐言汐身上的道袍時,內心越發錯愕。

銀邊的暗紋令這身衣服收斂了光芒,若是不細看,只會以為是一襲普通的白袍,以至于他們都未能一眼認出這身道袍。

可當沐言汐挽着劍招穿着這身道袍時,這身道袍就顯得極為顯眼,明晃晃的代表着她來自于靈霧峰的身份。

靈霧峰是何處?

那是淩霄宗六座山峰中,唯一從不收徒之處,常年只有明瀾仙尊一人居住,就連其他宗門中舉足輕重的修士,也常常被擋在峰外。

可如今,靈霧峰竟然出現了另一名修士,觀其劍法,還得到了易無瀾的真傳,這怎能不令人驚訝?

然而,鬥法臺上的淩雲極,并不知曉雲臺上高階修士內心的波濤洶湧,只是驚異于沐言汐迅速凝聚的力量,還未看清由來,沐言汐的攻擊已經到了身前。

一道劍氣猛地襲來,淩雲極的反應也極快,當即釋出靈力對抗,兩道靈力在虛空中再度炸開。

二人的身子在臺上上下翻飛,周身不時靈光大作,劍氣沖天,引得鬥法臺下衆人頻頻贊嘆。

神霞殿處,林長修看着臺上的鬥法,問蘇念菀:“蘇長老,這個淩雲極是何來歷,竟能與小殿下纏鬥這麽久?”

“各宗門本就人才輩出,沒什麽好稀奇的。”蘇念菀之前就打聽過沐言汐的這個對手。

“那是滄梧宗前任宗主之子,年少宗門遭逢大難,在宗門中蟄伏幾十年,與我們小殿下倒是有着相似的經歷,都在仙門大比第一場時贏了煉虛期修士,一戰揚名。”

“那小殿下會贏嗎?”林長修又問。

蘇念菀平時愛數落沐言汐,此刻卻是将護短發揮到了極致:“那淩雲極年少遭臨大難,咱們小殿下難道沒有嗎?他只是蟄伏幾年,咱們小殿下可是修為停滞多年,如若不然,他定然走不過三招。”

鬥法臺上,二人皆耗力過半,劍招也催得一次比一次兇狠。淩雲極在宗門中苦修多年,每一步皆是實打實修煉上去,劍氣磅礴,不知不覺已經纏鬥了十幾回合。

淩雲極抓住機會,趁沐言汐側身之時,隧然縱身前刺,電光火石間已欺到了沐言汐的面前。

劍招已開,飓風随劍尖方向而出,帶着猛烈的靈力向着沐言汐手中的劍直卷而去!

天魂絲所化長劍本就只适合于低修為時練手,在淩雲極的猛攻下,劍身承受不住兩方靈力的蓄意灌沖,竟直接潰散成絲!

沐言汐這才發現淩雲極真正的意圖,淩雲極要針對的根本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劍招,而是由天魂絲所化穩定性不佳的劍!

可在這比鬥臺上,可不講什麽憐香惜玉,也沒有不可折劍的規矩。電光火石之間,淩雲極已欺到眼前。

就在比鬥臺下的衆人皆以為是定局之時,沐言汐手中天魂絲驟然散開,靈線看似随意不成方圓,連方才的劍氣都不曾剩餘一分。

沐言汐掌心凝力,赤紅靈光大漲,虛空中卻掃出一道強悍的劍意,無形似有形,帶起的劍風格外凜冽逼人,直沖淩雲極咽喉。

有個天下第一的仙尊陪練,這樣的險境早已演練了不知多少回,劍修靠劍絕處逢生,卻依舊能在絕處化劍求生!

淩雲極萬萬沒想到,沐言汐會直接棄劍,更沒想到沐言汐會在被他攻得敗退之時還有能力以靈力化劍強行催動劍招,孤注反攻!

沖天的劍氣越發磅礴,不退半分。狂風在頃刻間凝聚,由原本不可視的透明,逐漸卷起旋風。好似盤古開天地時的斧柄,自混沌中來,刺破虛空。

淩雲極愣怔了一瞬,直接錯過了最後的機會,手中的劍直接被甩了出去,飓風襲至面門,驟然停下。

風聲鶴唳,久久未能平息。

淩雲極眼睫顫了顫,認輸:“是我輸了,承讓。”

沐言汐迎風而立,細長的指尖微微一動,臺上的劍意倏然散去,若點點星光消散于指縫。

她回了一禮:“承讓。”

那些一直将視線落在這座鬥法臺、并看完全程的高階修士都怔住了。饒是他們早已經歷過無數大場面,此刻的第一反應并非是震驚,而是實實在在的茫然。

沐言汐方才的最後一招,幾乎已達到了人劍合一、劍氣化形的地步,瞬息間的爆發力和對劍的絕對掌控,就算是他們這些化神期以上的修為,也不能保證能做到。

可沐言汐才元嬰期,天資也不顯,又是如何才能做到的?

然而他們很快就想到了沐言汐兩場大比中的表現,紛紛看向神霞殿的方向,試圖從那裏得到些答案。

全場一片寂靜,就在這時,雲臺上傳來穩實而又響亮的鼓掌聲。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淩霄宗高位上,白衣仙尊擡手撫掌,廣袖流雲,鼓掌聲伴随着威壓,傳遍整座競仙臺,敲在每一個人心頭。

坐在淩霄宗位置的高階修士也紛紛跟着易無瀾鼓起掌來。

沐言汐被這四面八方的掌聲鼓得面龐微熱,臉上卻不動聲色,朝着易無瀾的方向行了一禮,正要下鬥法臺。

卻見易無瀾沖她招了下手,沐言汐袖中手狠狠一蜷,衆目睽睽之下,從容淡定的往雲臺之上走去。

沐言汐提氣掠身,墨法在空中飛舞,輕然落于雲臺之上,穩步向着易無瀾的方向走。

對着易無瀾行了個标準的弟子禮,以示身份。

掌聲已經停了,易無瀾周圍生人勿近的威壓也盡數收斂幹淨。

在易無瀾扶她手肘之時,沐言汐用眼神示意悄然警告了一番易無瀾,頗有種易無瀾敢做出更親近的舉動,她就敢立刻回神霞殿的決絕。

易無瀾與她對視片刻,終是拂袖,面無表情的側回頭,看向鬥法臺。

沐言汐松了口氣,如其他高階修士帶上來的弟子般,站到易無瀾身側。

甫一站定,相似的廣袖下,易無瀾握上了沐言汐的手,靈力汩汩傳來,沐言汐掌心滾燙一片。

在案桌的最邊緣,甚至出現了一盤剝好的果盤,粒粒被分割均勻,其上有靈氣氤氲保鮮,一看就是易無瀾的手筆。

沐言汐只要一想到易無瀾板着一張臉,在衆人看不到的桌下,替她一粒粒處理靈果,就覺得易無瀾可愛得緊。

索性也不收回手,任由易無瀾牽着了。

競仙臺的其他修士即使見不到廣袖下的天地,也已經瞪直了眼珠子。畢竟,以沐言汐上雲臺不稀奇,稀奇的是她上的是淩霄宗的雲臺,這一幕實在突破了他們的認知。

沐言汐方才的那幾個令人驚豔的劍招,似乎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并非是廣為流傳、被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招式。然而淩霄宗的長老們活了幾百年,有不少曾有幸見過這個磅礴的劍招。

上一次所見時,曳影劍劍陣籠罩整方海域上空,劍光破開長空,驚天動海,萬裏雲霧皆受其所召,狂風席卷之處血染蒼穹。

那正是出自明瀾仙尊易無瀾之手!

如今劍招再現,雖未有那般淩厲的殺氣,卻依舊劍氣逼人,令人生俱!

難怪短短幾年,沐言汐能從一個體弱多病、修為低微到被退婚的人,在仙門大比風頭盡出。

分明是與靈霧峰關系匪淺,早已拜入了靈霧峰下!

*

沐言汐并沒有在競仙臺久留,好在易無瀾之前所留時間也不長,離開時并無人覺得有異。

回到靈霧峰後,沐言汐便抱着鴉不語,望着窗外的櫻花嘆氣。

易無瀾走進來時,沐言汐懶懶的擡了下眼,又繼續發回了呆。

“在想什麽?”易無瀾将門關上,走過來。

鴉不語的翎羽幾乎已蛻變完全,再加上它從易無瀾那就沒斷過靈珠子,尾翎也開始蛻變分化,長長的拖曳下來,已有了鳳凰的初型。

只是那張嘴還是不饒人:“她還能想什麽,自然是被本座的美貌驚豔得獨自傷神。”

沐言汐笑着撥了撥鴉不語腦袋上的毛,順着它:“是啊,這毛那麽長可能不太方便,要不我替你剪了?”

鴉不語驚恐的看着她:“你——”

沐言汐眨了下眼:“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又不是靠羽毛。”

鴉不語雙翅一展,狠狠捂住耳朵,妄圖掩耳盜鈴。

沐言汐逗夠了鳥,才看向易無瀾,指了下旁邊的位置:“我能有什麽事啊,不及仙尊事忙,連收個徒都有這麽多宗主前來拜訪。”

易無瀾之前這麽多年都未收過人,就連淩霄宗的修士也只是指點,卻無一人能進入靈霧峰,修真界幾乎都默認了易無瀾不會收徒這個事實。

如今卻因為沐言汐之事,令整個競仙臺都蠢蠢欲動,還有不少宗主聞訊皆紛紛趕來淩霄宗,想要為其宗門之人也求個機會。

“不忙。”易無瀾解釋,“我若不去解釋,恐怕他們會去打擾神霞殿,你若不喜,我便交由雲淵處理。”

“哦。”沐言汐的聲音裏笑意明顯,“若是被他們知曉,皎潔如月的明瀾仙尊背着他們留下了三千年前的道侶契,他們是不是也要來給你送些人?”

易無瀾也跟着笑:“到底是給我送人,還是給你?”

沐言汐與易無瀾對視,呼吸一滞,再開口時笑聲都更愉快了些:“好吧,是我說錯話了。”

窗邊疏朗的枝葉外,是逐漸升起的晚霞,霞光灑于飛檐上端,暖意彌漫。風很輕,空氣中飄着草木的沁香,無端地叫人回想起曾經的往事。

前世沐言汐的性情乖張,年少與易無瀾一同在各個秘境歷練時,也常遇到這樣的晚霞。那時候周圍還會有其他差不多修為的修士。

許是因為易無瀾那張清冷如玉的臉太過惹眼,時不時便會遇到表露好感的修士。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一個個都會被易無瀾那個不解風情的氣跑,最後一個個都圍在了沐言汐的身邊。

而後,又會被易無瀾渾身的冷氣逼得紛紛離去。

如今想起來,那時的易無瀾哪裏是看不慣她的作風,分明是看不得那些圍在她身邊的人。

那都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沐言汐擡頭望向晚霞,伸出手去,看着光霧自指縫間灑下。

耳邊只餘下風聲,再是欺近的呼吸:“言汐。”

“嗯?”沐言汐輕聲回。

“神霞殿的修士也來了,我将他們留了下來。”易無瀾道,“出去見見吧。”

沐言汐慢吞吞的轉頭,欲言又止:“我姐姐沒來吧?”

易無瀾沉默片刻,告訴她:“帝姬帶了另一名長老,也在歸墟殿。”

沐言汐也跟着沉默下來:“……你說我現在離開靈霧峰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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