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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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春

第四章04

“呦!”李春江一臉驚喜,扶穩竹文青,“才說要到你家去,不想就熱情地來迎我?是不是想我了?”

竹文青正在盛怒之下,聽李春江這樣玩笑,頓覺遭到莫大羞辱,就像良家婦女在街上小心地行走,卻給人認作娼妓調戲一番,那心情,恨不得要殺了眼前人才肯解氣。竹文青掙脫糾纏,推開家門就要進去。李春江見他生氣,不曉得原因,挽住他的胳膊,溫柔地問:“怎麽了?又受了什麽氣?”問這話時,還微微笑着。

竹文青背對李春江,冷笑道:“我受氣,跟你有什麽關系?”阿瑞的事,早因惱恨而抛到九霄雲外。

“當然有關系!”李春江湊近他耳鬓,“咱倆是……”

“是什麽?”竹文青嘲諷似地一笑,乜斜李春江,見對方支吾,冷冷道—— 一字一字咬着,“你明明有太太,她、她就在你家!你家!”

李春江一愣:“怎麽,你都知道了?”

……你、你把我當成了什麽!竹文青瞪着李春江,心裏問。此時此刻,眼裏含着的,不知是淚還是火。

“其實,也、也不是太太!”李春江趕緊解釋,“我爹在老家給我說的親,還叫我弟弟代我娶親,我并不知道!不認識她!我發誓!”他對着竹文青舉起雙手,“正月我沒回家,這你也知道,誰料我爹就派她來看我,我也是吓了一跳!”見竹文青将信将疑,他自知多說無意,索性拉上對方就走。

“幹、幹什麽!”竹文青争執。李春江愈拽緊他:“我想我現在是說什麽都沒用的,你跟我來就對了!”竹文青也不問去哪裏,叫李春江拽着。他倒要看看,李春江還會怎樣地戲弄他!呸!他心中恨道:我怎麽也瞎了眼,竟真拿他當好人!

于一家旅店門前,李春江停住了腳步——那旅館就與竹文青的家隔了兩條街。

“你!簡直失心瘋!”竹文青見李春江帶他到這地方,登時紅了臉,“無、無恥!”他低聲罵着,字字有力,也不顧街上來去匆匆的行人,執意掙着要逃。

“想什麽呢!”李春江抓緊他,一臉嚴肅,直把他扯去客房,“你進來看看!?”他推搡着叫竹文青進屋,還鎖了房門,“你好好兒看看!我現在就住這兒!”

竹文青不明所以地瞥了李春江一眼,聽對方說:“自打那個我不認識的太太來之後,我就搬出來了,除了每天盡禮數似地給她買回餐點,我都是一個人住這兒!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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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為什麽……”

李春江解釋:“她來的第二天,我碰見一個留學時的同學,人家剛好也到北平來做生意,做的也是醫藥方面,所以和他聊了幾天,沒得空……”他試探地,伸手拂了一下竹文青的臉,查知對方沒有躲避的意思,才笑道,“想不到,竟叫你擔心了……對不起……”

聽到這番話,又親見眼前的一切,竹文青才肯平靜下來,竟還有幾分感動:“你……你……”

“我就是要對得住你。”李春江握住竹文青的手,凝視對方的眼,“雖然我爹認了她,可我心裏認得的,只有你。”不待竹文青多說,他已奪去對方的唇。竹文青也沒有拒絕,內心抑制不住的情誼,激烈地湧動。兩人深吻着,腳步不穩,同時栽倒床上。

直至脊背貼到床鋪,李春江的身體又壓上來,竹文青才莫名地感到不妙,雙手下意識地推卻:“等一下,還沒……”唇尚與對方的糾纏在一起。

“還沒什麽?”輕輕一笑,李春江低低地問。竹文青随之感到,對方的氣息分明撲了上來,欲拒還迎,李春江一波一波的邀請,已叫他躲不開那熱情。

彼此擁抱,親吻着,雙雙退去衣衫。兩個人的身體,絲纏着,腦子裏早沒了世間種種約束,只有彼此,全是彼此的事,渴望着對方占有對方,又渴望着被對方占有。

齒間控制不住溢出的輕輕呻吟,讓竹文青自己都覺羞愧難當,他把臉埋進李春江的臂膀,嗅着對方身體的味道,莫名地心安。

眼睛濕潤了,一片氤氲裏,竹文青仰起臉,凝視眼前朦胧而夢幻的情人。那情人,也像在凝視他,交握住他的雙手,俯下身,一遍遍在他耳邊呢喃:“我愛你,文青,你愛我麽?愛麽?”這言語,此時此際,聽來也模模糊糊。竹文青只聽得一個“愛”字,忽然覺得體內,情人的率動加快了,腦子随之清醒,聽對方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低聲詢問:“你愛我麽?愛麽?愛麽?文青……”

心上惶恐又驚喜,竹文青摟緊早已大汗淋漓,且與自己有着相同身體的,男人。男人越來越急躁,不斷地問他,他卻被對方壓迫得無力回答。男人還強迫着他,兩手壓住他的雙肩,節奏也愈發急切。

下身一陣撕裂的疼痛,竹文青閉緊了眼,耳邊只有李春江的追問。

李春江似等不及了,用力撼動身下的人,暴風雨似地狂吻他,糾纏他的身體,只想聽他的答案。他卻偏偏咬緊牙關,終于再乘受不住,兩手推了推壓迫自己的,對方的胸膛,沒能推動,只好偏了頭,躲過對方的熱吻,側了身,蜷起雙腿,迫使對方從他體內退了出來。

“文青……”李春江喘息着,伏在他身上,有些不明所以,還想要與他親密。他亦喘息着,緊閉雙眼,蜷緊了身體,以示拒絕。李春江吻着他的肩,溫柔地道:“我們才那樣纏綿,這又是為了什麽?”

竹文青不肯回答,李春江支起身體,看看他:“你真的愛我麽?”竹文青依舊不語,聽李春江嘆息一聲:“這麽不言不語,倒真叫我忐忑,不肯說愛我,難道你……”

“把我看成什麽人了?!”竹文青終于翻個身,瞪上李春江,“你以為,我會随便跟別人,還是個男……”話沒有說下去,竹文青的耳朵已暈紅一圈。李春江忙摟緊他,吻着他訴說:“對不起,我的意思是……太、太震驚了……”

“震驚什麽?”竹文青問得淡淡的,不肯看一眼對方。

“震驚……想不到,你竟可以這樣膽大,我以為……你會怕……”

竹文青瞥了李春江一眼:“你能夠豁出去,我還有什麽好怕的。”

李春江道:“沒錯,沒什麽好怕的,就當……就當這世上,只有咱們倆。”

望着那窗外,漸漸退了色的夕陽,竹文青嘆息道:“要真是那樣兒,可就太好了……”

他們兩個,就像李春江當初期望的那樣,躺在同一張床上,蓋着一個被子,赤身裸體,手握着手,凝視彼此。李春江給竹文青講述自己在倫敦的那段時光,講到一些朋友時,竹文青問他,這裏面,有沒有喜歡的人。他低頭吻着竹文青,笑說:“如果有,這會兒就不會這樣地和你在一起了。”從剛才的親密看來,竹文青并不相信,還問他:“就憑你,怎麽能耐住幾年的寂寞?”話裏分明流露着嘲諷、挑釁,與醋意。

“我說得全是真的!”李春江一臉正經,但覺得這時候的竹文青簡直可愛極了,“在英國時,一個人的确很無聊,所以常和朋友出去跳舞,偶爾……”他微微紅了臉,不敢再看竹文青,卻用力摟緊對方,臉頰蹭着對方的額頭,“偶爾就……”

“就怎麽?”竹文青催問。他方支吾:“偶、偶爾就帶個舞女……去開房間……零嫖……”忽而高了聲音,說得決絕,“但只有幾次!幾次而已!也絕沒有戀愛過!”瞥見竹文青投來鄙夷的目光,他忙低頭吻住對方的唇,熱情地道,“忘了麽?我說過,若遇到能夠真心相愛的人,我會從一而終。”

竹文青又笑着問:“你說說看,這天花板上,究竟有幾顆星星?”分明有打趣對方的意思。

李春江一臉嚴肅,毫不遲疑地答:“兩顆,一顆是你,一顆是我。”

聽了李春江這一句,竹文青有些悵惘。他依戀着李春江,許久沒有言語,更忘了阿瑞的事。直被李春江送回家,他還沉浸在剛才的甜蜜裏。夜晚,他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反複複回憶着李春江的體溫、觸感、氣息、言語……他自己的身體,竟也漸漸熱起來。

我、我都在想些什麽!黑暗的屋子裏,竹文青跳起身,趕去臉盆架前,用冷水洗了洗臉。這時候,他方才想起阿瑞的事。真是的!怎麽把這麽要緊的給忘了?他兀自懊悔,明兒個,一定要想告訴春江……心上念及“春江”這兩個字時,臉上又是一熱。但他絕沒有想到,就在第二天,他還沒來得及對李春江說起阿瑞,仁愛診所就出事了。

昨晚一整夜,李春江都沉溺在對竹文青的回憶裏。那樣一個傲慢的人,竟能變得水似的柔順……李春江既驚喜又害怕。害怕竹文青知道了他曾在倫敦的放浪生活,要瞧不起他,将來,或許還要以此來威脅他。至于威脅什麽,他不清楚。他總害怕,竹文青要因此和他分手。清晨,還他還沒有起床,床頭的電話鈴鈴響起。他迷糊地接了:“喂?喂?”聲音裏透着些不耐煩。

“春江?”

另一邊響起個女聲,吓得李春江即刻清醒。他坐直身體:“噢。”——是他那不認識的“太太”。

“我要回家去了。”女人說,一點感情也沒有似地。

“家?你沒有在家裏?”

“不是那個家。”女人也顯得頗不耐煩,“是我的家,我的!你來送我吧。來不來?”

“好好好,我去,你等等。”他匆匆挂斷電話,趕去小洋樓。他的太太早收拾好行李,在門口等了,女傭陪着她。他替她拎了行李,叫來兩輛洋車,太太卻打發走一輛。她要和他共坐一車,叫女傭步行。他怕她在牛脾氣老爹面前講壞話,凡事都依她。她倒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不肯道明。

洋車拉着他們兩個,直奔前門火車站,中途經過素心堂。見它剛剛下板,李春江留心往裏面瞥了一眼,剛好看見文英文君出來。他趕緊轉了頭,不看她們。

“诶?”文英卻看見李春江,扯着文君的衣袖叫她看。她看了,還看見坐在李春江身邊的女人,不禁自問了句:“那女的是誰?”

“誰知道?”文英望着。文君吃了心,忽而念起阿瑞說過的話,心裏一酸,叭嗒下幾顆淚珠,趁人不備,又擦淨了。這一幕,恰讓竹文青看見。他想,不如就此叫文君想通了的好?于是走過去,安慰似地拍一拍文君的肩:“那是李先生在鄉下的太太,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說出這話,竹文青心底有些揪地疼,而很快地,這疼痛感既消失了。

李春江送走“太太”,一個人趕回診所,才進門,秘書小姐就通知他,說幾個藥廠的老板在辦公室裏等他,逼着要他還帳呢。他問怎麽回事,秘書小姐只蹙眉對他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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