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數十個虞千鳶,數十個姜思窈和江修風,還有很多個,長的一模一樣的謝遲。
姜思窈喃喃道:“文鳐是瘋了嗎……?”
他到底要做什麽?讓他們親手殺了自己麽?
那群人看着他們,面無表情地舉起了手中的劍。
這場景看上去十分詭異,看着自己的臉做出那種陰森的表情,實在是令人頭皮發麻。
幾十道靈光照亮無數張讓他們覺得毛骨悚然的臉,毫不猶豫地沖向了他們。
姜思窈慌亂道:“怎麽辦?”
虞千鳶咬牙,文鳐這是真想玩死他們,她高聲道:“別管了,殺了就是!”
說罷,她拎着劍率先沖了上去,給另外兩個年輕人打了個板,也好叫他們先放下心底的遲疑。
她甚至還挑了個跟自己長得一樣的人來殺,幸好虞千鳶對‘謝潇潇’這張臉沒有什麽感情,一招割喉,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謝遲抱着手臂站在結界內,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虞千鳶動作不停,劍尖又沒入另一個‘人’的心髒,溫熱的血液再次濺到她的臉上,打濕了她的睫毛,凝在睫尖一滴滴落了下來。
江修風與姜思窈這才如夢初醒,開始效仿她,非常有默契地沖向了那些‘自己’。
虞千鳶殺完了所有的自己,又将劍對向了那些‘謝遲’。
看見自己被割喉刺穿心髒,以各類死法倒下的感覺很奇怪,好像那些被劍尖穿透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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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遲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仿佛這些疼痛會讓他感到陌生的愉悅,這種快樂讓人上瘾。
他在虞千鳶手下死去無數次,又重新在她身邊活過來。
看着在血雨中手起劍落的人,謝遲無意識地擡手捂住心髒的位置,隔着一層薄薄的皮肉,震動異常明顯。
最終,這群‘人’還是全部倒下了。
看着面前的屍山血海,姜思窈還是有些撐不住了。
雖然逼着自己下了狠手,但在看見那些‘姜思窈’滿臉漠然地躺在血泊中的樣子,她還是不太能接受,抿着唇轉過臉去,眼眶泛起熱意。
江修風見狀默不作聲地摟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中,手臂微微用力。
虞千鳶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挪開了目光,轉過身去看謝遲。
後者換了個姿勢,笑眯眯地朝她張開手臂,意思很明顯,如果她也想要有人抱的話他可以幫忙。
虞千鳶移開目光,俯下身在某個‘謝遲’的身上擦了擦劍上的鮮血。
謝遲:……
見氣氛有些壓抑,虞千鳶适時道:“去揣測一個妖的想法的确有些困難,但我想我大概知道他要做什麽了。”
已經被江修風撫着肩膀輕聲細語安慰的冷靜下來的姜思窈立即驚喜擡頭:“真的嗎?是什麽?”
虞千鳶淡定道:“不着急,我還要點時間确定。”
從遇到謝遲到現在,無論在幻境中看見什麽遇見什麽,她或許最初會有些驚訝,但卻是所有人當中最快适應的那個。
而方才率先抽劍去殺人的時候,她的果斷和速度稱得上是冷血到了極致。
可是很漂亮。
岸上又陷入了一片安靜,海浪拍岸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莫名地令人安心,虞千鳶在附近勉強找了個幹淨的位置坐了下來,心無旁骛地調理着自己的內息,抓緊時間休息。
坐下前,她撤掉了保護着謝遲的那層結界。
若不是這東西源源不斷地耗費靈力,他們或許能都躲進結界裏,對外面所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
不過那樣說不定會把文鳐給逼急了,制造出像上次那樣将他們靈脈封住的幻覺來。
謝遲走過去,想要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虞千鳶卻剛好擡起頭看向他,語氣很平淡:“你還是不想幫我們。”
謝遲的眼皮跳了一下,平靜道:“這應該不是我能控制的吧。”
虞千鳶點點頭:“也是。”
若那麽容易就能放下的話,也不能算是仇恨了。
姜思窈此刻也不管還有謝遲在旁,湊過來緊緊地握住了虞千鳶的手:“……潇潇,我有些害怕。”
說來慚愧,謝潇潇這一路上的表現早就讓她忘記對方是需要自己照顧的師妹,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隊伍裏的主心骨,情緒穩定不說,還總是能在關鍵時刻給出最正确的建議。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們的師尊就陪在身邊一樣。
虞千鳶不知道姜思窈在想什麽,沒有系統陪聊,她只能自己在心中自顧自地苦中作樂:往好處想,時長還刷着呢,是不是?
“沒事的。”虞千鳶輕聲安慰道:“我們都會安然無恙地從這裏離開。”
姜思窈垂着腦袋,似乎很洩氣的樣子:“若只是技不如人便也罷了,那是我實力不夠,就算是輸也心甘情願,可現在……”
是啊,現在這樣子又算什麽,連讓他們放開了手腳跟文鳐面對面過招的機會都不給。
虞千鳶這麽想着,将視線投向不遠處的那片陰森的林子裏。
若文鳐的目的是要他們靈力耗盡的話,那麽不該這麽快就停下來才對,無論是什麽,總要一波連着一波,直至他們精疲力盡才對。
可現在是什麽意思?
她這麽想着,站起身朝林子的方向走了過去,一邊囑咐道:“我過去看看,你們不用跟着。”
謝遲自然不會聽她的,幾乎是在知曉她意圖的瞬間,他就跟上了她的腳步。
姜思窈一看,自然也不願意留下,于是又是四人同行,一起往那片林子走去。
從林子的邊緣往裏走上一小段距離,虞千鳶看見一道結界,想來方才從林中鑽出來的那些東西,都是從這結界裏出來的。
虞千鳶不願多去思考這裏面究竟有什麽,直接悶頭走了進去。
其中果然又是另一個世界,場景倏然變幻,前方出現了幾個身穿天鶴宗弟子服飾的少年。
衆人齊齊停下腳步,不敢貿然上前。
姜思窈在她身後小聲問道:“這是在哪裏?”
江修風辨認了一番:“似乎是在璟瑄島。”
那幾個少年聚在一處,似乎發生了些口角,借着高大灌叢的掩飾,他們又往前挪動了些,想要看個清楚。
那三四個少年合夥欺負一個,指指點點對方的言行,什麽不守規矩,不懂得尊卑之類的話,那副頤氣指使的姿态看得虞千鳶直皺眉,條件反射的不适。
她看的認真,絲毫沒發現站在自己身邊的謝遲忽然變得僵硬起來,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側臉的線條繃得很緊。
被圍着的那個少年看上去年紀要稍小一些,在這樣的場合裏仍舊是滿臉的倔強,死死地咬着牙,一副無論如何都不肯向他們低頭的模樣。
但這樣的反應只會激怒他們,果不其然,他們見少年不肯低頭屈服,當即便要動起手來。
姜思窈看不慣這種恃強淩弱的行為,忍不住上前去阻攔,虞千鳶一個沒攔住,便教她沖了出去,大聲呵斥那幾個弟子:“你們在做什麽?欺辱同門麽!”
她剛說完,被欺負的那個少年聞言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姜思窈神情一震,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虞千鳶心中微嘆。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原着裏的場景,謝遲剛來璟瑄島的時候,常被那些比他大一些的弟子們欺負。
偏偏他又是個性情倔強的,被欺負了不去告狀不說,下一次碰上了,也不知道要避着走,反倒讓那些弟子們覺得他氣焰嚣張,總盯着他不放。
她轉臉看了眼站在身側的謝遲,後者垂着眼簾,看不清楚神情。
但從他繃緊的身體來看,他的內心或許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毫無波瀾。
忽然見到有人冒出來阻攔,那群少年們頓時作鳥獸散,只剩下年幼的謝遲一個人坐在地上,手掌與手臂上皆是方才被推倒在地時蹭破的傷口,鮮血沁出,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姜思窈神情恍惚,不知該不該上前扶他。
而小謝遲已經自己撐着地站了起來,與剛剛那些少年比起來,他衣着簡樸,身量瘦小,一看就是在宗內沒有受到什麽好的照顧。
輪廓還未張開的時候,眼睛就顯得特別的大,他瞳仁幽深,顏色是很純淨的那種黑色,不說話的時候,看得人心裏毛毛的。
他沒有委屈,也沒有憤恨,只是那樣靜靜地看着姜思窈,就能讓她莫名地心虛起來。
其他人陸續從灌木叢後走出,小謝遲朝這邊看了一眼,什麽都沒問,轉身走了。
“哎你……”姜思窈下意識想要阻攔,可話到嘴邊,又被她鬼使神差般的咽了下去。
她沒有理由留下他。
姜思窈的目光落在成年後的謝遲臉上,驟然的變化讓她有些恍惚,她忍不住問道:“謝師弟,所以這是你的記憶嗎?你剛到栖遲島的時候,曾經被同門師兄弟們欺負過麽?”
謝遲神情冷漠的仿佛他們方才看見的那個少年并不是他本人:“ 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我沒有自己在栖遲島上的任何記憶。”
她便又去問虞千鳶:“潇潇,你是栖遲島的人,或許你知道嗎?”
虞千鳶沒有回答。
這個局就是針對謝遲而來的,先是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将他在其他世界線裏的記憶抽了過來,然後又将童年陰影的一部分在他本人面前重新上演。
他的仇人就在身側,若總是這樣頻繁刺激他的話,虞千鳶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
畢竟一開始不就是他一劍把女主角給捅死了,所以她才來這個世界幫忙修補劇情的麽。
容不得她想個借口先将這話題糊弄過去,遠處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連忙道:“先躲一下!”說罷,伸手将去拉身邊的謝遲。
她上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這才驚覺對方的手涼的吓人,下意識地看向他。
誰知謝遲也在看她,眼眸漆黑深不見底,仿佛在那短短一瞬間已經将她所有的心思看了個一清二楚。
虞千鳶的心底莫名突了一下。
腳步聲越來越近,大家的注意力也随之被轉移,姜思窈腦袋裏亂糟糟的,還沒回過神來,就被眼前所看見的場景震了一下。
她竟然看見了自己。
‘姜思窈’挽着‘江修風’的手臂,神情嬌俏,姿态親密,倆人走到一株桃花樹下低聲說話,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低,距離也靠得越來越近。
姜思窈看的滿臉通紅,恨不得找一個地方鑽進去,而站在她身側的江修風也是如此,連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兒放。
倒是謝遲卻對這場景見怪不怪,甚至還嘲頗為嘲諷地冷哼了一聲。
眼見那對小情侶湊在一處擁抱親吻,正是濃情蜜意,不好打擾,姜思窈還是小女兒心态,羞得滿臉通紅,朝虞千鳶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似乎是想要暫且回避一下。
虞千鳶接收到了她的求救信,還來不及表态,又有一道腳步聲漸漸靠近,緊接着,江修風微怒的聲音響起:“你居然敢跟蹤我們?!”
來人正是謝遲,還是謝遲,果然又是謝遲。
‘謝遲’莫名其妙,手裏還拿着一些雜物:“我跟着你們做什麽?我只是路過。”
他看上去像是對這裏剛剛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情,可江修風并不相信,他冷着臉訓斥對方:“早就與你說過離窈窈遠一點,可你竟然還敢私自跟蹤她,實在可惡!今日若不是我在此,你想要對只身一人的她做什麽?!”
躲在灌木叢裏的江修風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個看起來臭屁又神經的人竟然是自己。
面對他的窘迫,謝遲仍是冷笑,意思不言而喻。
虞千鳶無助望天,難不成她要将這幾人的愛恨情仇恩怨糾葛全部都看一遍嗎?
有誰能可憐下她這個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