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謝遲表面上看起來不動聲色,實際上,他的手已經摸到了勝邪的劍柄上。

若他真的出手,應該能做到不留活口的。

離不離開幻境對他的意義并不大,畢竟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除了報仇之外,他想不出有什麽事情是自己必須要去做的。

許多年前的雄心壯志早就變成了一場笑話,他沒有回頭看的習慣,也不想再回頭去看了。

眼前的場景漸漸消失,林子裏恢複了平靜。

可江修風和姜思窈卻久久不能緩過神來,方才發生的事情對他們的沖擊太大,他們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理清思緒,也沒有想好該怎麽去求證這些事情的真相。

謝遲的指尖輕輕在劍柄上扣了兩下,玄鐵寒涼,他的思緒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醒,只是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猶豫。

正在他疑惑自己怪異心态的來源時,另一側空着的手被人握住了,謝遲轉過臉,對上一雙格外亮的眼睛,對方看着自己,眼底滿是擔憂。

也不知她是察覺到了自己的殺意,還是單純地為方才看見的畫面而有所觸動。

謝遲突然道:“你還是不打算跟我說一說你的事情麽?”

虞千鳶還以為他正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痛苦不能自拔,誰曾想他會沒頭沒腦冒出來這一句,怔了怔道:“什麽事情?”

說完,她立即反應過來:“你在糾結這個?”這也是轉移注意力的一種方式麽。

謝遲想了想:“我只是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虞千鳶沒有松開手,想了想後道:“之前你說,我好像知道你很多事情,那你也應該能察覺到,我對你沒有任何的惡意。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做出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

謝遲點點頭:“所以還是不能說咯?”

Advertisement

虞千鳶嘆息:“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坦白的。”

他挑了下眉:“你說你不會傷害我,那先前對我施的術法又怎麽說?”

虞千鳶苦笑道:“你這就是在胡攪蠻纏了。”

謝遲的神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那就當我是在胡攪蠻纏吧,你想讓我相信你,可你卻又對我有所隐瞞;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你卻總偏袒那兩個人,若你是我,你該相信?誰又會如何做?”

虞千鳶愣住了,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事情。

從一開始,他就站在上帝的視角來看待他們這幾個人之間的恩怨情仇,總是覺得這個有苦衷,那個也有苦衷。

而就是因為這些苦衷,謝遲所受到的傷害在不知不覺中就被弱化了。

好像他只是筆尖游移而創造的産物,沒有血肉,更沒有自己的思想,所以也不會有什麽真正的苦痛。

可人心本來就應該是偏的呀,她又怎麽能做到真正的不偏不倚,不為誰去開脫呢。

說到底,如果今天站在這兒的不是所謂的反派謝遲,而是與她相處了那麽久的徒弟,或許虞千鳶沒有辦法保持理性來看待所有問題了。

她把這兩人分的太清了,以至于哪怕看見剛剛那一幕後仍舊沒有因為他的遭遇而起半分遷怒的心思。

“謝遲……”

她剛将這個名字叫出口就看見他忽然笑了一下,“你知道嗎?若我真的想殺他們,你的術法根本就攔不住我。”

“什麽意思?”

“他們不知道,但是或許你是知道的。即便我不用靈力,也有許多種方法可以将他們置于死地。”

虞千鳶的神情并沒有什麽變化:“這麽說,你是已經想好要在什麽時候動手了?”

“我想好了,就現在吧。”他随口道。

旁邊的兩人終于回過神來,聽着虞千鳶與謝遲的對話,原先還雲裏霧裏,但後來聽說他要動手,姜思窈的面色又是變了一變:“謝師弟……”

虞千鳶卻道:“不對,你還沒有想好。”

謝遲:“何以見得?”

“你早就把答案告訴我了,不是嗎?”

姜思窈茫然道:“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一點兒也聽不懂。”

虞千鳶來不及先跟她解釋,只是盯着謝遲道:“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的。”

“其實在這個幻境裏,有一部分是由謝遲的靈識來操控的。”

江修風微微一驚:“什麽?”

虞千鳶:“當然,我現在還不能确定究竟哪一部分是與他有關的,但是剛剛那些畫面,應該是他故意想讓我們看見的。”

謝遲盯着虞千鳶笑了起來:“好聰明呀,潇潇。我知道你們遲早會發現的,可我沒想到的是第一個察覺到的人竟然是你。”

畢竟在這三個人裏,只有她對自己的善意最明顯了。

虞千鳶道:“而且你并不是一開始就發現自己有這個能力的,對麽?”

“是啊,”謝遲沒有任何要對她隐瞞的意思,“我意識到這一點其實是在昨天夜裏你跟我一起見到那只剝皮怪的時候。”

“我只是覺得林子太安靜了,該有點東西出沒才對,于是就真的聽到了響動,在我們湊過去的時候,我就想,會有什麽妖怪在這裏出現呢?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能猜到了吧。”

他覺得有什麽,就會有什麽,他想要出現什麽,就真的會有相應的東西冒出來。

“當然,我沒有異想天開到能覺得這裏的一切都能由我操控。”

“我想的是,那個與我有仇的文鳐,應該是用什麽特殊的方法抽取了我記憶中的一部分作為這個陣法的養料,所以我才會有這樣的能力。”

“他在給我報仇的機會。”

但是對于究竟要不要抓住這個機會,他還挺難決斷的。

虞千鳶的本意肯定是想勸勸他,可但凡是随随便便勸別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那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永遠是不知道疼的,對于旁觀者而言,理解你的感受之類的話,怎麽說都會顯得虛情假意。

虞千鳶定了定神,換了個方式道:“他給你這樣的機會,不見得是在幫你。”

謝遲平靜道:“我知道,他只是在利用我,大概也想讓我自食惡果吧。”

他看得明白,卻很難拒絕送到手邊的權利,想來文鳐也是看中這一點,所以才讓他變成所有人當中最特殊的那一個。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姜思窈聲音插了進來,她大概已經理清了思緒:“謝師弟,我不知道剛剛發生的那些事情是什麽情況,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那些絕非我們的所作所為。”

“作為你的同門——從私心上來講,我們也将你視作朋友,我們是絕對不願意看見這種事情發生的。”

謝遲并不為其所動,他看着姜思窈的目光從始至終都那樣冷:“或許你并沒有這樣的心思,但別人的苦痛卻是因你而起的,無論你怎麽巧舌如簧,也沒有辦法将其抹去。”

姜思窈皺起眉:“你若這樣說的話,那我們也會覺得很委屈。我與師兄雖不敢自誇自己是什麽至純至善的好人,但我們從未傷害過別人,也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現在事情已然很明了了,這裏的一切就是文鳐搗的鬼,你的那些記憶或許也是假的。你為什麽不能相信我們,等到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呢?”

謝遲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是啊,你們什麽都沒有做錯,從始至終,惡人都只有我一個。”

若不是他不識趣非得出現,又怎麽會被拿來利用?就像是一塊墊腳石那般,随意拿來扔在哪個臭水溝裏,只為讓他們路過的時候順便踩上一腳。

虞千鳶擔憂道:“謝遲……”

謝遲眉目陰冷,并不看她,只道:“不用叫我,事情到了這步,你心裏應該很清楚,我們并不是一路人。”

虞千鳶:“她有一句話說的很對,你要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時候再算賬,而不是現在。”

謝遲眼也不眨,生硬道:“若我說我不想呢?”

虞千鳶從他這句話裏聞到了些許劍弩拔張的意味,心中微沉,心道或許謝遲是真的要動手了。

其他二人見狀也不動聲色地握住了靈劍,只待謝遲出手。

而就在此時,頭頂忽然炸開一道沉悶的雷聲,一聲連着一聲,綿延不絕,幾乎是在幾個瞬間,天色就立即暗了下來,海浪不耐煩地朝拍打着岸邊的岩石,浪花越湧越高。

謝遲微微變了神色。

姜思窈下意識問道:“這也是你弄出來的?”

這個景象讓謝遲想起了‘臨死’前見到的異像,那種盡管拼勁所有卻仍不能與天對抗的無力感令他印象深刻。

他沒有回答,倒是虞千鳶開口反駁了一句:“不是他。”

可這時候不應該有什麽動靜才對啊?若文鳐一直靜觀其變,或許不多時謝遲就要與他們動手了。

屆時定是一場惡戰,先不說輸贏,以反派謝遲的性格,若是開了這個頭,恐怕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他是不會手軟的,受傷在所難免。

可無論哪一方受傷,都不是她想看見的。

眼見着那浪越湧越高,每一次重重砸下來的時候,距離都會離他們更近一些,根本來不及再多思考文鳐的目的,海水就已經撲到他們臉上了。

下一波水牆再砸下來的時候,絕對能将他們所有人都沖進海裏。

“走!”虞千鳶不由分說,揪住謝遲的衣領将他拽到身邊,禦劍上行,高聲與另外兩人道:“快撐起結界!”

看這兇險程度估計也快趕上海嘯了,水牆四面八方地湧過來把他們所在的這處荒島給團團圍住,若不往上逃,估計到哪兒都會被水牆追上,到時候靈力耗盡,還是個死字。

另外兩人知曉她的用意,沒有任何異議地配合着禦劍往上,撐起了一道結界。

烏雲遮日,擠擠挨挨地擋在她們頭頂,虞千鳶的眼皮直跳,總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就在他們禦劍浮空的下一刻,水牆互相相撞,将荒島上的樹木連根拔起,一瞬間卷到了不知道多遠的地方,連個影子都沒剩下。

虞千鳶看得目瞪口呆,卻來不及多感慨一句,只見頭頂的黑雲驟然分開,一道人影朝他們沖了過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