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九月中旬,C市。

市中心一家博館建築大廳內,有兩個挂着工作牌的男人正在竊竊私語。

“經理,許仙兒真的來了。”

“哪兒呢?”

被稱作經理的男人在聽到“許”字時已經激動地擡頭四處搜尋,經過旁人的提醒,他順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立刻被一道筆直的身影抓住眼球。

那個男人足有一九零的身高,高度幾乎全在腿上。

經理緊張地理了理西裝外套,确定儀表沒問題後便擡腳走過去。他帶着助手,慢慢地朝那個人靠近,距離越近心跳就越快。

在挂滿藝術品的展廳西側,站着一個身穿湖濱藍西裝的男人,背對着所有人,正在專注地觀察嵌在壁龛裏的一幅油彩畫,他之所以能夠瞬間奪走別人的注意力,大概率是因為他有一頭梳得整齊的白發,在藝術圈子裏,這是他身份的象征。

經理走到他的身後,斟酌着語氣開口:“許老師,歡迎您來預展,謝謝您賞光。”

許青沉的思緒開始回歸,目光從油彩畫漸漸轉移,尋着聲音轉過身來。

“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他開口說話,聲音和預想中的不一樣,沒有冷冰冰,而是優雅有溫度。

經理對上他那極為特別的眼睛,不由得怔愣兩秒,身旁的助手用最小聲提醒:“他不喜歡別人叫他老師。”

“哦哦,”經理連忙賠笑,“那許許許...”

平時能說會道的經理因為緊張忽然詞窮了,直呼其名肯定不禮貌,叫別的又沒想到合适的。

許青沉控制住打哈欠的欲望,露出一個與他人設不符的微笑:“我叫許青沉。”

說完,他往前走一步,背過身子,繼續觀察壁龛裏那幅色彩格外絢爛的油畫,不想再說話的意思很明顯。

經理識趣地拉着助手走遠,走到十米開外的地方兩人停下步子。經理拽住助手的胳膊,鄭重囑咐道:“聽着,何總吩咐了,誰也不能打擾許仙兒,別讓任何人煩他,他想幹嘛就幹嘛,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這可是老板心尖上的大神,都得捧着,懂了嗎?”

“懂了,”助手連連點頭,很快眼中竄出一絲驚嘆,“我第一次近距離看他,他長的...真特別。”

“他是混血兒,确實帥。”

“帥的不太一樣。”

“傳聞他性格古怪,不太好相處,咱們都別惹他,看住他就行。”

話音剛落,倆人一轉頭,發現剛才還站在畫前的白發男人突然不見了。

經理趕忙擺手:“快找人。”

“去哪找?”

“展廳和包間都看看,何總說了要把人盯緊,一舉一動都得向他報備。”

....

許青沉不在展廳,他有些困倦,認為二樓更安靜一些。

他很長時間沒有走出過家門,接觸的人少之又少,更別提參加這種預展的活動,在沒有想那麽多的情況下他徑直走入空無一人的長廊,随着感覺順手推開一間休息室的門。

屋子裏的畫面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正對門口的長排沙發上,坐着一個看面相年齡不超二十的青年。

一個低頭,一個擡頭,兩人的視線毫無預兆地交彙。

許青沉不可避免地将人打量一番,對方的衣服和他的頭發是一個顏色,簡單的白色衛衣,面容俊美,有一雙少見的褐色大眼睛,帶點金色斑點,鼻子細長,唇形優美,充滿異域風情,皮膚像是最精致的白瓷,自來卷頭發留到耳下,軟軟地貼在耳後,第一眼看上去給人很乖很精致的感覺。

僅用兩秒的時間就把人看完,許青沉得出一個簡單又實在的結論:長的真好看。

“我能進來嗎?”許青沉問,不帶任何感情。

青年還在用不易察覺的視線觀察他,先是歪了一下頭,緊接着點點頭。

許青沉從容地走進來,一屁股坐進單人沙發椅裏,衣料和皮質摩擦出輕微的窸窣聲傳到耳裏卻讓他惬意地舒口氣,他随意扯了一下領帶,舉止散發出自信和高貴,輕輕閉上眼睛自語道:“真舒服...”

“?”一旁的青年瞅着他,視線掠過他的頭發和眉心,最後落在那凸出的喉結,然後聳聳肩。

一切的發展多少沾點莫名其妙!

很難想象在這個文明時代還能遇見這樣的男人,許青沉那怡然自得的樣子,仿佛這間屋子裏只有他一個人。

五分鐘過去,怪異的沉寂在蔓延。

這家夥不會睡着了吧?

青年翹起二郎腿,眼睛在男人身上溜一圈,感到奇怪的撓撓頭,忍不住開了口:“我說,你哪位?”

許青沉尋着聲音緩緩睜開眼,看見青年一雙發亮的大眼睛,帶點倦怠的聲音說:“我姓許,叫許青沉。”

回國以後,這是他做自我介紹次數最多的一天。

原本無所謂的青年在聽到他的名字時,表情立刻有了細微的變化,目光重新鎖定他的臉,眸中流露出驚訝,似乎這次的偶遇不在情理之中。

聽人說,許仙兒是不會來參加這種活動的,就算是藝術預展也沒可能。

青年開始認真端詳近在咫尺的男人。

許青沉是中英混血,母親是C市人,但他的長相和普遍混血兒有很大區別,一雙灰綠色的眼睛既不像媽也不像爸,裏面有種超越現實的東西,顯得天性薄情,再加上高高的鼻梁和瘦削的下巴,至少外表看來确實符合傳聞中的高冷和神秘。

“你就是他們口中快要成仙的許仙兒?”青年用眼神掃量他,“原來你是這樣的..”

“許仙兒?”許青沉頭一次聽說,不由挑了下眉,“什麽意思。”

青年只是笑笑,身子前傾把胳膊支在大腿上,兩手拖着下巴光明磊落地盯住許青沉的臉。

許青沉問道:“我們認識嗎?”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青年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有點假卻莫名讨人喜歡,“如果你不認識我,為什麽大搖大擺走進我的休息室,一句客氣的問候也沒有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栽在沙發上想夢周公,哥們兒,你是不是有點太随意了。”

許青沉四處環顧,疑惑道:“你的休息室?”

“嗯哼..”青年從鼻子裏發出響音,微笑時嘴唇和眼睛都牽動,笑容中有某種孩童的頑皮。

許青沉并不窘迫,從容解釋道:“邀請我參加畫展的人告訴我,在這裏,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他還刻意強調,只要我想。”

聞言,對方臉色變了,頭往下低,好像生起了悶氣嘟囔道:“他對你真的沒底線...這到底是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

許青沉接過話來,在對方古怪的眼神中站起身,他低聲說:“我是不是打擾你了,我沒想那麽多,我就是困了想睡覺,我換一間沒人的休息室。”

說話時他眼中閃過一絲麻煩,愈發後悔今天踏進這座建築。

“哎等等!”青年噌地站起來,瞪着一雙大眼睛,“你在哪裏修仙?”

許青沉的眸子微眯,投過去一個困惑的眼神。

對方小聲“呸”了一下,清清嗓子對他說:“我是問你,在哪裏高就。”

許青沉靜了兩秒後回答:“我住的地方。”他指了指窗外,接着說:“馬路對面的公寓樓,我不修仙,我只會畫畫。”

青年:“.....”

許青沉在身上翻了翻,終于找出一張名片,他遞過去時掃一眼桌上的咖啡杯,說:“上面有地址,我家裏有很棒的咖啡豆。”

青年愣愣地接過名片,低頭瞅一眼,耳邊又傳來許青沉那低沉的嗓音:“這裏的咖啡真難喝,你倒是能忍受。”

你這樣的人我都能忍受,何況是區區難喝的咖啡?

青年在心裏默默吐槽,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似乎還沒有做自我介紹,許青沉從進門就沒問過,他也沒主動報上大名。

“對了,我叫沈煦川,煦是...”等他擡頭,門口早就沒了許青沉的影子,一股氣惱湧上心頭,他開始光明正大的吐槽,“我靠,這是什麽人啊。”

緊接着就聽見過道裏傳來展廳經理那十分谄媚的聲音:“許老師..啊不對,許畫家,您怎麽在這兒啊,我找了您好久,您看....巴拉巴拉...”

沈煦川站在原地眨眨眼,視線回到手中的名片,看了許久後笑着自語:“就這麽毫無防備的把地址給我了,真是怪胎。”

他把名片收起來,身體後仰倒回沙發上,正巧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摸出來直接放在耳邊,看着上方的天花板道:“你猜我今天碰到誰了。”

電話裏傳來好朋友的笑聲:“還能有誰,就是讓你心心念念的何先生呗,他不是邀請你去參加那個什麽皇家藝術學會的預展,像你這種對藝術不感冒的是不是特別無聊。”

“不,不是他,”沈煦川把那張名片從兜裏掏出來擺弄着,“我遇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到底是誰?”

“情敵。”

“啊?”電話裏的笑聲更放肆,“那個總收到陰森森怪評的畫家?感覺怎麽樣,你認為你自己輸在哪兒了。”

沈煦川撇撇嘴,手指纏住頭發玩了起來,“我并不認為我輸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當然是打入情敵內部。”

沈煦川靈動地轉了轉眼珠,将那張名片一掌扣在腦門上。

我想知道,他為什麽那麽迷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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