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香水

第三十九章 香水

這年冬天,陳秋白終于從報社辭職了。

她的存款撐不了幾天,又不想讓家裏知道自己辭職的事,除了依靠淩雲沒有別的辦法。先前她還半真半假地嘲諷過他,說他根本養不起她,然而現下她卻實實在在地靠他養着了。

淩雲工作的初創公司效益不大好,前幾個月的工資捉襟見肘,多的時候五六千,少的時候三四千,除去房租和生活費也不剩多少了。為了節省開支,淩雲說想退掉自己租的房子,搬到陳秋白家。陳秋白其實不想跟淩雲同居,但眼下兩人手頭拮據,她也只能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幸而報社的工作也算給她積累了一些資本,再加上她英文好,過了一個月她就找到了新工作。是份電視臺的工作,總部在澳門,因為要辦工作簽證,她要先在北京記者站待半年。

這家電視臺其實只是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媒體,但境外媒體的頭銜還是滿足了她的虛榮心,更何況,那是個繁華的世界,自帶天然的光環。唯一的問題是,半年後她就要離開北京,到時只能跟淩雲異地了。

她起先還擔心淩雲不能接受,沒想到,他卻爽快地說:“沒事,你想去就去,到時候我辭職去深圳就是了,深圳坐船去澳門只需要一個小時。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為了慶祝陳秋白找到新工作,他還從生活費裏節省出了幾百塊錢,給她買了支安娜蘇的香水。那是陳秋白人生中第一支香水,麝香基調,蘭花主調,是清新的暖香,優雅又俏皮,陳秋白喜歡的不得了。

去北京記者站報道那天,她特地噴了香水,擠地鐵都有了好心情。

跟她一起入職的還有兩個應屆畢業生,一個叫夏露,一個叫梁媛,都是家境很好的女孩,雖說五官沒她好看,但氣質很洋氣,身上全是名牌,手上拎着幾萬的包。陳秋白一見她們就有些底氣不足,她的包不過兩百塊,實在不好意思拎在手上,到了辦公室就反扣在了椅子上。

上午安排的基本都是公司規章制度和業務培訓。結束後,三人一起去了洗手間,手裏都拿了化妝包。到了洗手間,夏露和梁媛打開化妝包補妝。陳秋白瞥了眼,全是大牌化妝品。她用的都是平價貨,在她們面前拿不出手,只拿出那瓶安娜蘇香水朝手腕上噴了噴。

夏露從鏡子裏看了她一眼,随口問了句:“秋白你噴的什麽香水,還挺好聞的。”

陳秋白忙說:“安娜蘇。我男朋友送我的。”後面那句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她身上實在沒什麽可以炫耀的東西,只能通過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來證明自己也被人愛着,也具有某種魅力。

然而,夏露的反應卻十分冷淡:“哦,我一直用香奈兒和迪奧,沒用過這款。”

陳秋白的臉頰有點燒,默默離開了洗手間。對于自卑的人,自身的價值總是存在于他人的眼光中。旁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能精準地擊垮她的尊嚴。

下午,記者站的前輩帶新人出去跑業配新聞,站裏的車送去維修了,開的是夏露的寶馬車。前輩坐副駕座,陳秋白跟梁媛還有一個攝像坐在車後座,安娜蘇的香水味飄在空氣裏,突兀又尴尬。一整個下午,她的胸口都浮動着一股令人不快的暈車感。

Advertisement

下班回到家裏,她把那瓶香水丢在抽屜裏,從此再也沒有用過。

淩雲只以為她喜新厭舊,也沒多想,又攢了兩個多月的工資,給她買了條施華洛世奇的項鏈,當做情人節的禮物。

陳秋白高高興興地戴上了,對着鏡子拍了好幾張照片,選了三張拍得最好看的,發到了人人網。然而,只有寥寥幾個點贊。

夏露也給她點了贊,順手曬出了自己的情人節大餐和寶格麗手鏈。評論區瞬間湧進了一大幫捧場的,其中還有不少同事。陳秋白翻了翻評論,默默地删掉了剛才的狀态,那條項鏈也沒在同事面前戴過。

她知道淩雲已經把所有的錢花在了她身上。他是她的騎士,只要他有的,他都已經毫無保留地給了她。年少時,她也曾是個心思單純的小鎮女孩,一對草莓發夾都能讓她開心好幾天。

但她現在看到了更大的世界,知道這世界上有些人十幾歲就開着寶馬車,可以随心所欲地吃幾千塊的晚飯,買幾萬塊的首飾,錢也給他們買到了朋友、地位、尊重和毫不費力的生活。他們的光芒讓她自慚形穢,無處遁形,那些廉價的事物已經無法讓她滿足了。她心裏有個洞,總也填不滿。

跟淩雲交往後,她從沒在社交平臺發過兩人的合影。事實上,除了幾個關系要好的老同學,都沒幾個人知道他們在一起了。跟淩雲交往總歸讓她有些羞于啓齒,但這種想法本身更不光彩。因而,她一直沒讓淩雲知道這件事。

淩雲只把她陰晴不定的态度當做耍小性子,一如既往地寵着她,滿足她,快樂地投身于一個人的熱戀裏。

兩人磕磕碰碰地交往到了五月,陳秋白态度上越來越不耐煩,淩雲慢慢也就明白過來,陳秋白是在嫌棄他。她似乎十分害怕別人知道他是她男朋友,除了在床上,她很排斥親昵舉動,從不讓他接她下班,也不允許他在人人網和空間評論她的狀态,同事聚會更是從不帶他參加。

他成了她光芒熠熠的生活裏最見不得光的部分。這事像一根鋒利的刺穿透了他的自尊,狠狠紮進他心裏。但他太愛她了,一顆心裏全是她,他總不能把它丢了,只好忍着痛苦拔出了那根刺,在她看不見的角落獨自舔舐傷口。

他默默安慰自己,秋白那麽好看,那麽優秀,兩人的家境也相差萬裏,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無家可歸的野狗,他的确配不上她。她肯跟他交往他就該感激涕零了,對她包容忍讓也是應該的。他用自我打壓的方式說服了自己,心裏似乎好受了一點。

然而即便傷好了,也總會留下一道難看的疤,某些事物還是在他們之間悄然改變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