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十年後，羅馬。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下的大，一場大雪持續了三天。

女人站在窗邊，清亮的灰藍色眸子望向外面的雪景，如孩子一般伸手去接雪，雪花落在溫熱的掌心很快化成雪水。

下雪天總是比下雨天莫名更讓人心生愉悅。

身後傳來聲音，來的人直接過來将窗戶關上，轉身看她，溫和的語氣裏帶着無奈，“和你說了多少次，你的身體不能受冷。”

宮野明美有些不滿的鼓起臉頰，“我又不冷。”

她這副模樣實在太可愛，松島信田忍不住想伸手捏捏她的臉，他也就這麽做了，“你忘了上一次你受冷感冒發燒一個月都不見好，都快把我急壞了。”

柔軟的手感讓他不舍得松手，直到宮野明美拍掉他的手。“那你也不用這麽敏感吧。”

明美嘟哝着坐下。

信田不禁失笑着搖頭，他承認自己确實是敏感了，從十年前他看着明美“死而複生”，猶如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希望，明美雖然救回來了，但是身體也很弱了，稍微一點感冒發燒就能讓他緊張的不行，明美有時候都說他像是在養女兒。

慢慢的，他似乎也習慣了并且貪戀上這種生活，想起來十年前那個約定，如今時間已到，他從心裏生出一種不希望那個人出現的感覺。而且這十年以來，明美記憶還是沒有恢複，偶爾會在夢裏想起一點零星的片段，他也會安慰她說是夢。

這種生活一直持續下去多好，信田這樣想着，手中拿起來桌子上的一張圖紙。

看着上面的設計圖，他微笑着點評，“Andy設計師的效率真是越來越高了，這麽快就畫出來了。”

上面是一枚戒指的設計稿。

宮野明美捧着茶杯，“剛好今天有靈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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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田也欣慰的笑，十年前明美來到這裏以後，學習了繪畫，憑借自己的努力也成為了這裏小有名氣的珠寶設計師。

“長時間看着圖紙也不好，我要出去一趟買點東西，你要一起嗎？”信田說着拿起一旁的大衣。順帶把明美椅子後面搭着的大衣也遞給她。

明美沒有拒絕，她偶爾也想出去走走。

“我去下面車庫等你。”明美說着就要往外走，信田拉住她。

“等一下。”

松島信田又替她圍好圍巾，确保她不會受到冷才放心讓她走，而明美早已經習慣信田這種做法了。

她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只有面前這個人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對于她來說，松島信田是很重要的人，但絕對不是愛情，這一點她很清楚，說不出什麽緣由，她對他沒有小說裏電視劇裏演繹出來的那種特殊的感情。

她雖然對過去一無所知，但分的清愛情友情。

明美先出門，乘坐電梯就去了車庫，沒過多久松島信田也來了，打開車門，兩人上了車，車內的暖氣被打開，忽然就變得溫暖了。

松島信田發動車子，車子行駛上路，兩人沒有再說一句話，明美默默看着窗外倒過去的一排排風景，外面的街上有了些聖誕節的氛圍，她莫名覺得有點空落落的，說不清是因為什麽，腦海裏漸漸浮現起十年前在街頭遇見的那個男人，那個戴着針織帽的男人。這十年來，她總是會偶然想起他。

明明只是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她看着窗子外，心緒漸漸飄到遠方，直到窗子上被冷空氣弄出了一層冰霜，越來越看不清外面風景了，明美回過神，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只能把頭轉回來。

松島信田看了她一眼，對她一笑，“怎麽樣，今年聖誕節的禮物想好要什麽了嗎？“

“哪有送人禮物還要問別人的。”明美嘟哝道，“要不你別送了，我也不用送你了。”

他笑了一下，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伸出手在她腦袋上撫摸了一把，“我這不是不知道你想要什麽嗎？”

往年他不管什麽節日都會送禮物給她，但是明美似乎什麽也不缺，也不喜歡，她不像別的女人，會對化妝品首飾包包等物品有狂熱的喜愛，她對這些完全沒興趣，只喜歡畫圖。

松島信田嘆了一聲，明美望着他，沉吟一會，“那，真要說的話，那就…”

她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閉上眼睛，“那就祝我身邊的這個人在明年能找到他的真愛吧。”

松島信田聽完猛地剎車，明美也吓了一跳，疑惑的看着他，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了，重新發動車，語氣不太和平常一樣，“你就這麽想我找女朋友？”

明美不知所以的看着他，作為朋友，她肯定希望他早日遇到他的真愛，這，有什麽問題嗎？

松島信田看着她那似乎不沾染任何塵世黑暗的清亮眼眸，心裏微微觸動，“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我有了女朋友，就沒功夫管你了是吧？你嫌我管着你煩？”

宮野明美像是真怕他誤會似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很希望你能有個陪伴你的愛人。”

信田不說話，十年了，她都沒發現自己的心意嗎？其實他早就知道結果了，如果明美對自己有別的感情，也早該有了，但是這十年都沒有，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奢望有希望，到最後，也只是欺騙了自己罷了，何況，她的心裏深深藏着一個人，雖然她暫時沒想到，但是心裏終究是有那個人位置的，恐怕任誰也取代不了。

想着想着，就到達商場了，松島信田和她下車後并肩走進商場，明美悄悄看着他，有些後悔自己的話了，他不會，真的是生氣了吧？

那張平時帶着微微笑意的溫潤臉龐，現在是一絲笑意沒有。

明美微微在心裏嘆一聲，有機會一會一定得和他道歉，這樣想着，她竟然都沒注意到門外的轉門，眼看着差點就要撞到了，松島信田猛然拉過她，“你在想什麽？”

他問了一句，語氣裏帶着責備。但也有不可察覺的心疼。

他捧着她的臉，商場裏的暖氣很足，一點也不冷。

路過的人紛紛回頭朝他們多看一眼。

“好般配的情侶诶。”

有人說了一句，明美的臉驀然就紅了，她趕緊移過視線，“我剛剛沒注意…”

解釋了一下就趕緊向前走，去推車。

松島信田微微一笑。

兩人轉了轉，來到貓糧區，信田掂了掂手裏的袋子，“葡萄最近腸胃不太好，要不要給它換個牌子的。”

宮野明美低頭也認真的挑選。

信田擡頭，目光一轉，陡然瞥到一個身影，當看清那人面容的時候，他的灰褐色眼瞳緊縮，整個人愣在原地即使已經過了十年，他也依舊能在人群之中一眼望到那人，因為他的氣質太過于獨特。

“這個怎麽樣？”明美叫了他一聲，發現他沒反應，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信田下意識就拽過她，拿掉她手裏的貓糧，放回貨架上，“那個，這個我們待會再買吧，先去買別的。”

宮野明美有些奇怪，回頭再看那個方向，卻什麽也沒發現，只有正在選物品的顧客們。

松島信田的心砰砰直跳，他呼了一口氣，之後認清一個事實，就是十年之約，要到了。

他，真的來找她了。

他們沒有再遇到那個人，但是宮野明美看得出來，松島信田莫名的和往常不一樣，她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也沒有開口詢問。

上車準備回去。

松島信田摸着口袋，發現車鑰匙或許落在哪個貨架上了，因為剛剛一直心神不定，一直在想那個男人的事，他懊悔一下，看向明美 “你在這等着我吧，我去找鑰匙。”

明美本想說和他一起去，但是他先走了，她只好在原地等。她看到旁邊有個很大的魚缸，裏面游着各種不知名的魚，旁邊幾個金發碧眼的小孩正視圖逗着裏面的魚，宮野明美忽然覺得興致上來了，湊上前觀看。

這時裏面的魚好像是發怒了，猛地一甩尾巴，濺起來的水落在她的身上，有一點水還落在她眼裏，她一時站不穩，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卻感覺碰到一個人。

她揉着眼睛連忙回頭道歉。

“沒關系。”

一句不怎麽标準的意大利語，宮野明美擡頭看清了眼前的人，利落分明的五官，綠色的眼眸，一如十年前一樣，恍然這一刻似乎時光倒回，回到了那個夜晚。

那個街頭。

陌生的人卻給她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重逢了很久不見的故人，可她們明明只見過一次。

心頭微微觸動。

“你是？”明美試着開口，又停止，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赤井秀一略微彎了彎嘴角，十年了，他似乎沒有一點變化，看她的眼神深了幾分，“很高興我們再次遇見。”

這次是有預謀的。

看來她還是沒有想起來，赤井秀一有些失望。

但他面不改色，依舊微笑，仿佛又是最初的那個諸星大。

“十年前的街頭，你是，赤井秀一。”她在說他名字的時候，明顯聲音低下去很多，甚至帶着些顫抖，剛剛念他名字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猛然一痛，腦海裏也有什麽也在浮現。

但還是模糊不清的一片薄霧，她想撥開看清楚，但就是無法做到。

“你怎麽了？”他看出來她的臉色不太好，上前詢問。

明美搖頭，“沒什麽。”她對他微笑，“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赤井秀一還想說什麽，這時一個聲音傳來。

松島信田往這邊走來，他在看到赤井秀一的時候，表情明顯是震驚的，但是很快就恢複嚴肅。他來到宮野明美身邊，“真巧。”

只短短的一句話，但是赤井秀一也能聽出裏面的意味。

十年前他就該知道，松島信田對宮野明美或許情感不一般，但那時，他明白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宮野明美交給他，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他仇視他，也無可厚非。

宮野明美覺得信田看他的目光有點奇怪，她伸手戳戳他，“他你還記得嗎，十年前我們遇到的那個人。赤井秀一先生。”

“我知道。”信田點點頭，回答她，卻沒看她，而是以一種清冷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

明美還處在疑惑之中，信田拉過她的手臂，“走吧。”

沒走幾步，身後的赤井秀一說話了。

“松島先生，我們能談談嗎？”

是用日語說的。

松島信田一怔，随後回頭，“好。”

沒辦法，宮野明美只得自己回車上等着，她時不時看向外面，想知道兩人到底在談什麽，但就是看不到，她感覺自己的心一直在很快的跳動，從剛剛重逢赤井秀一開始。

他們之間，像是認識了很久一樣。

真是瘋了，她搖搖頭想摒除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拿出手機刷會視頻。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吧，她才看見松島信田緩緩從商場走出來，他的臉色有些黯然神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但等他上來以後，他的面容似乎又恢複以往的溫和。

明美想問他們談了什麽，目光瞥到外面，穿着黑色風衣的赤井秀一，他似乎也看到了她，對她微微一笑，宮野明美下意識移過視線。

松島信田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傷。

他發動車子，車行駛起來，他目光放在前方，卻不斷回想剛剛的話，他與赤井的交談，最後的最後。

“你說的沒錯，她，不愛我，她的心裏一直有一個人的位置，不管過多久，誰也取代不了，不得不承認，赤井秀一，我輸了。”

“希望這次，你能真正的好好對她，不然，我就算知道她一輩子不會對我心動，我也會帶走她，再一次。”

…

從那次在商場遇見赤井秀一以後，兩人的生活有了些稍微的變化，兩人都感覺到了，但是說不出是哪裏變了，明明還是和往常一樣，一起同居，工作，一起上下班，但兩人各存心思。

這一天，松島信田忽然對她道，“我明天要出去一段時間，公司安排我去法國，處理工作上的事。”

“這麽突然？”

松島信田搖頭，帶着無奈的笑，“沒辦法，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我也想去鍛煉鍛煉。”

“我一會幫你收拾行李，要去多久？”明美放下勺子，打算去幫他，松島信田拉住她，“我都收拾好了，大概去三個月。”

時間還真不短。

明美倒不是擔心孤單，她習慣了松島信田的陪伴，當成親人一樣，但也很清楚，自己不能耽誤他的前程。“你放心去吧，我能一個人照顧好自己。”

松島信田笑笑，展開雙臂，“那祝我一路順風吧。”

擁抱着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眸裏是無盡的不舍。

第二天，宮野明美送他到機場，目送他離開，心裏感覺空落落的。直到看到他上了航班，才回身。

松島信田回頭看了她一眼。

一定要幸福，才不辜負我的放手……

沒有了松島信田的陪伴，明美一開始是感到有些孤獨的，但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好在同事對她也很友好，所以她一個人也能平淡生活。

這天是休息日，由于昨晚上忙着畫稿，早上的時候她起的比較晚，等她起床以後，和往常一樣，打算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吃的，剛一走近廚房，就聽見裏面傳來聲響，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但是越走近，越能聽見這聲響，像是鍋勺拍打的聲音，她的心忽然就提起來了，不會是進賊了吧。

她下意識拿起櫃臺上的一個水果刀，慢慢走近廚房，悄悄往裏面看去，那人正好回頭，對上她視線的一刻，兩人都一愣，她手裏的水果刀也掉在地上，宮野明美蹲下去去撿，赤井卻比她快一步撿起來水果刀。

擡眸，對她一笑，“抱歉，事情确實沒和你事先商量，因為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

明美搖頭，卻還是覺得詫異，“赤井先生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聽說松島先生出國了，所以來照顧你。”

照顧她？她同意了嗎？真的是……

明美在心裏不禁碎碎念。這個明明和她只有兩面之緣，卻總是想方法靠近她似的，可是她能有什麽讓值得靠近的呢。

明美忽然想到，她失去了很多記憶，而她遇到赤井秀一的時候，總會感到莫名的感傷，有沒有可能，他在她失憶之前，就認識？

這個想法讓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回頭再看赤井秀一，他正在做飯。

她走近他，想問他，他們是不是認識了很久。

但她終究沒有問出口。

做好飯以後，赤井秀一看她還一臉無知的表情，心情複雜，他要怎麽告訴她，他們曾經有過一段呢，那段記憶，不僅包括他們，也有她最不想回憶的記憶，那段記憶夾雜太多黑暗，沉重的過往，不讓她想起來，是對她好。

但明美或許也想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還有親人，她的妹妹至今也不知道她還活着，宮野明美還活着這件秘密，被他和松島信田保護的很好，幾乎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但是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了，讓她恐懼的組織也已經不複存在，告訴她，也無妨吧？

兩人坐在餐桌前，對面着。

宮野明美有些不自然的無措，糾結一會還是開口，“我們，除了十年前那次在街上，是不是認識過？”

她亮晶晶的眼眸裏充滿着期待，

她也是很想知道自己的過往吧。

赤井秀一沉吟一會，“如果可以，可以聽我和你講個故事嗎？”

明美不語，而赤井秀一将他們的過往當成故事一樣全都說了出來。

宮野明美眼眸低垂着，她似乎猜到了，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她自己，腦海裏一片排江倒海，有什麽快要沖破最後的防線，記憶一大片傾瀉出來。

父母死在火海裏，自己被關在地下室，琴酒冷漠的話語，諸星大，十億日元搶劫…

一切的一切，她就以這樣的方式想起來了。

她抱着頭，眼眸睜開，眼前是一片清亮。

過去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而赤井秀一那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她如今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了，他一開始就是有預謀的接近，後來也是真的愛上了她。

她也是一直愛着他的。

赤井秀一也知道她終于想起來了，他伸手想要撫摸她，宮野明美躲開，她如一個躲避危險的小鹿一樣，回到自己房間。

赤井秀一不語，他知道，該給她時間。

接下來的幾日，赤井秀一一直都在照顧她，但她除了工作以後，更多的時間就是用來發呆，她一個人看着窗外，真奇怪啊，明明自己中槍前想的都是能不能和他在一起，現在如願了卻又覺得不知道怎麽面對了。

赤井秀一默默站在她門外，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或許不會再那樣做。

可是沒有如果。

這天明美終于肯走出房間了，她本來要去公司交設計感稿，赤井秀一送她去，在回來的路上，卻沒有直接回家。

“這是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今天是平安夜，街上随處可見戴着禮物的人。他們都在等着把自己的禮物送給重要的人。

教堂門外，此時的人并不多，而飛過幾只白鴿，有的人就會停下喂白鴿吃東西。

“這是？”明美不解的看着這一切。

在她的眼眸中，赤井秀一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手機，不過那一看就是很老舊的款式了，畢竟都過了十年了，他拿出當時她發給她的那條短信，直到今天，他依舊留着那個短信。宮野明美在看到的時候，心微微刺痛。

她在想當時他第一次看到她發的短信的時候，在想什麽，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嗎？

宮野明美一下紅了眼眶，轉身想逃走，他拉過她的手臂，“我願意。”

“什麽？”

在她的目光中，赤井秀一緩緩道，“我願意做你的男朋友。”

對面的男人目光深沉。靠近她，擦去她眼裏的淚水，其實即使過了十年，他還是學不會怎麽去和愛人相處，向愛人表達感情。

“那麽，現在，請問宮野小姐，還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宮野明美有些不能相信，“你确定嗎？”

“我已經錯過一次，不想再錯過。”

他笑着，捧着她的臉，“明美，一切都結束了，跟我回去吧，那裏有你的家人。”

“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讓你有任何的傷害。”

宮野明美點點頭，在煙火盛放起來的一剎那，照映着他們的身影，與他相擁。

錯過了十年，那就用餘生來彌補。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天下所有有緣無分者在我的同人裏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