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娘娘喜歡好聽話兒。”祝靈胭看着身前的小姑娘,“你說話甜一點,她會喜歡的。”
“嗯嗯。還有呢?”常婕妤點動着小腦瓜,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問。
大家都知道皇後娘娘喜歡聽好聽話兒。這天底下,幾個人不愛聽?
她想知道的是,祝靈胭是如何哄得娘娘開懷,對她另眼相待?
祝靈胭怎麽可能告訴她。她自己要當盈盈最好的朋友,撇過眼說:“這些就夠了。多做多錯。”
常婕妤撅嘴。
但祝靈胭已經不理她,拿起木杵,繼續做口脂了。
常婕妤撅了撅嘴,重整坐姿,在一旁坐好,改為專心地看着她做口脂。
“姐姐,你自己琢磨的嗎?”她贊嘆地說,“姐姐真是心靈手巧。”
小姑娘活潑又外向,嘴巴不肯閑着,祝靈胭不得不說:“謝謝。”
“姐姐學這個多久啦?”只聽她又問,“以前都是做來自己用嗎?”
祝靈胭又應道:“嗯。”
常婕妤一手托腮,眨動着清澈的眼眸,纖密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樣扇動。
側臉蒙了一層薄薄的日光,鍍上淺金色,能看出臉上細細的絨毛,稚态可愛,又朝氣蓬發。
她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句:“姐姐,可以教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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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靈胭調配顏料的動作頓住。
擡起頭,朝她看去。
少女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好似沒有任何陰謀詭計。
“不可以。”祝靈胭冷冷道,收回視線,“再問就出去。”
不是她小氣。
口脂這東西,是沾口的,萬一出了事,害的可是盈盈。
“我也想給皇後娘娘做口脂。”只聽小姑娘可憐巴巴道,祝靈胭立刻就要翻臉,她忙改口:“那我不學了,不學了。”
祝靈胭這才松開眉頭:“嗯。”
至于她在旁邊看着,倒沒什麽。
要說口脂這東西的難度,還真說不上。能入宮當妃嫔的女子,家世必然不錯,找點門路學一學,毫無困難。
常婕妤如果真心想學,那她肯定能學到。祝靈胭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撇開。
“謝謝姐姐!”常婕妤高興起來,立刻挽起兩只袖子,興致勃勃的掃過桌上,“姐姐,這個是什麽?”
祝靈胭看她一眼。
小姑娘眨巴眼睛,仿佛只是問一問。
但她問完材料、制作流程,那跟學有什麽區別?
“月圓。”祝靈胭叫道,“把東西收了。”
常婕妤臉上頓時一苦。
眼看着月圓走過來,把桌上的東西都收走,擺上茶水糕點果盤等,然後退下了。
“姐姐平時都做什麽?”常婕妤倒沒客氣,拈了塊點心,小口小口吃起來。
祝靈胭想了想,說:“沒什麽可做的。”
挺無聊的,一天天的。沒網絡,沒手機,也不能出門逛個街。
“姐姐也覺得嗎?”聽了她的話,常微檸眼睛一亮,忙不疊點頭:“我也是!我一天到晚,不知道做什麽!”
開始對祝靈胭訴起苦來。
她位居婕妤,倒不愁吃穿,但是皇上根本不往後宮來,她即便帶着家族的期望,也無處施展。
每天只有去鳳儀宮請安時,能見見人,跟人說說話,有些樂子。
“回到住處,便只能呆坐着,窗外的柿子樹我都數清幾片葉子了。吃完午飯就是睡覺,睡起來繼續發呆。”
祝靈胭覺得她過成這樣也不容易,便道:“出去走走,或者讀讀書。”
常微檸撇嘴:“讀什麽書,又不考功名。”
說完,意識到什麽,忙掩嘴改口:“讀,自然是讀的,皇上喜歡有才學的女子,我平日裏常常讀書的。”
“……很好。”這改口改的,真是毫無誠意。
常微檸有些不好意思,眨巴一下眼睛,然後說悄悄話似的壓低聲音:“我知道姐姐好性兒,才來找姐姐說話,沒想到姐姐比我想的還要好性兒。”
祝靈胭在後宮中其他人眼裏,形象是很割裂的。
有人覺得她木頭,有人覺得她冷傲,有人覺得她臉憨心刁,實際上再奸猾不過。
也有常微檸這樣,覺得她是個安靜溫柔的人。祝靈胭……祝靈胭覺得她還是有點眼力的,別的不說,她這個人是個很好的聽衆。
“沒你想的好性兒。”她淡淡說。
常微檸嘻嘻一笑,說道:“姐姐不愛跟人來往,是不是?可我這個人,就喜歡熱鬧。只是,這後宮裏,我只喜歡姐姐。”
嘶。好甜。
祝靈胭扛不住小姑娘的甜言蜜語,差點繃不住冷淡,忙低頭喝茶:“謝謝。”
常微檸也端起茶杯。
屋裏一時寂靜下來。只有月圓坐在不遠處,拿剪刀剪裁布料的嗤嗤聲。
“姐姐,你有沒有覺得,這皇宮是活的?”忽然,小姑娘湊近過來,壓低聲音說道。
祝靈胭一愣,脊背上爬起一層雞皮疙瘩,她想起那晚跟小太監走夜路的情景了。
“胡說什麽。”她不引人察覺的抖了一下,輕斥道。
常微檸托着腮,看向窗外,臉上的歡快活潑一點點褪去:“我時常覺得,這皇宮是活的,就像一頭怪物,蟄伏着,冷冰冰的眼睛盯着一個個人影兒。趁人不備,它就張開大嘴——”
“別胡說!”祝靈胭打斷道。
常微檸這下沒說了。
祝靈胭卻已經開始聯想了,皮膚竄上一層涼意。
她不知道怎麽勸這小姑娘,因為後宮的确不是什麽好地方,這是剝削人的地界兒,說它是怪物,一點兒沒錯。
“這種話,不要亂說。”最終,她只勸道。
話剛說完,目光落在常微檸忽然滑落的衣袖,以及露出來的一截雪膚上,不由瞳仁一縮:“你手臂怎麽了?”
常微檸收回視線,落在自己布滿傷痕的手臂上,随手拉下袖子:“這個啊。怪物咬的。”
怪物?什麽怪物?
祝靈胭剛才看見了,那分明是咬痕、割痕、抓痕,新舊都有,交錯着層層疊疊。
“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小姑娘的眼神閃爍着,傾身靠近過來,跟她咬耳朵,“我啊,曾經有個情郎。”
“!!!”
祝靈胭只當自己聾了:“你說什麽,我沒聽見。”
常微檸笑了,挑挑眉梢,有點得意地說:“我知道,姐姐聽見了。”
她轉而看向窗外,眼神閃爍着,竟有些出神:“我本來想嫁給他的。可是,我大伯不許。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兒,把我送了進來。”
祝靈胭簡直想站起來,捂住她的嘴,把她推出去。
她就知道,這姑娘不是小白兔,是個黑心小白兔:“你剛才說的話,我就當沒聽見。”
常微檸笑着,轉頭看過來,盈滿光亮的眸子閃爍着:“姐姐,你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是吧?”
這像擔心她說出去的樣子嗎?
祝靈胭繃着臉,說道:“你若不想被人知道,就不該說。說出口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她倒是可以不告訴別人,包括盈盈。可是,誰知道常微檸還對誰說過?萬一洩露了,她怎麽撇得清?
仿佛猜到她想說什麽,常微檸挑挑眉:“我只告訴了姐姐。真的。”
祝靈胭面色淡淡:“你好自為之。我不是什麽好人,你看錯我了。往後,你夾着尾巴做人。”
常微檸定定看了她兩眼,臉上漸漸浮現失望。
祝靈胭以為她放棄跟自己交心了,誰知她說:“姐姐,你果然是個好人。”
說完,起身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寒翠宮,祝靈胭都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姑娘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但她想到常微檸手臂上的傷痕,又不由得皺眉。
“看着至少有兩個月歷史了。”她跟溫采盈閑聊時,把常微檸手臂上有傷說了出來。
常微檸有情郎的事,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但這既然是秘密,她就不會對人說起。除非,這件事影響到她和盈盈了。
“自殘?”溫采盈聽了,皺起眉。
後宮一點兒風聲也沒有,所以不可能是有人欺負她。再想到“皇宮是一頭怪物”的說法,兩人更傾向于她的傷是自殘導致。
“這年頭也沒有心理醫生啊。”祝靈胭嘆氣。
以常微檸的年紀,擱現代還沒成年呢,真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
宮裏沒人霸淩她,而她那黑心小白兔的性格,應該也不會被人霸淩。所以問題出在哪兒?
“我給你撥點銀子,如果她再去找你,你好好跟她聊聊,看看她有沒有喜歡的。吃吃喝喝都不算事兒,想穿漂亮衣服戴稀罕首飾,也可以滿足。”溫采盈道。
祝靈胭點點頭:“好。”
說完,又提起另外一事:“如果有人送你口紅,你別用。”
“怎麽啦?”
祝靈胭就道:“這是沾口的東西,萬一有點什麽,很危險。”
溫采盈頓時笑得前仰後合:“放心。我又不傻,除了內務府和你送來的,我一概不用。”
“那就好。”祝靈胭道。
轉眼到了月底。
“皇上召了靜嫔娘娘。”小豆子從外面回來,将膳食放在桌上,說着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