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端嫔眼波一轉,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弧度:“是啊。”
趙婕妤的琴藝更勝一籌。
但昨兒趙婕妤從朝陽殿回來,就使人來說了,她退出報名。
退出報名。
端嫔是心有錦繡之人,不愛争鬥,不代表她不懂後宮的彎彎繞繞。
這裏面的事,可能跟龍椅上坐着的那位有關。究竟天子在想什麽,心裏向着誰,端嫔不清楚。
但她知道,當她找玉嫔确認名額時,玉嫔垂眸說:“既然趙婕妤退出,那本宮便獻醜了。”
她好像不關心趙婕妤為何退出,也不覺得琴藝更高的人失去機會,對學子們是件遺憾的事。
“娘娘辛苦了。”祝靈胭沒再問什麽,收好報名表,“娘娘慢走。”
端嫔頭也不回地走了。
給趙婕妤讨公道?争取機會?趙婕妤可一句話都沒說。
祝靈胭回到寒翠宮,才知道趙婕妤是怎麽回事。
“太慘了。”小豆子打聽到的消息,他伸着兩只手,十根手指哆嗦着,直打激靈,“趙婕妤太慘了。”
一旁,早已經知道了的月缺月圓兩人,表情也都很不忍。
這讓祝靈胭更好奇了:“趙婕妤究竟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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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皇上召她去彈琴。”小豆子低聲說着,“她自去了,就一直彈,就沒停過。”
直到終于彈不下去了,雲洛朝才意興闌珊地道:“不過如此。”
叫她回來了。
趙婕妤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皮膚嬌嫩着,彈了那麽久的琴,指腹紅腫破潰,今兒早上悄悄找人弄了外傷藥,每根手指頭都纏得像蘿蔔似的。
她原不想将此事暴露于人前。只是,這宮裏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
一日之間,各宮裏都知道了。
端嫔也明白了,為什麽趙婕妤退出報名。
熙嫔聽說後,頭一回,拈着甘美多汁的葡萄,沒了胃口。
靜嫔則是冷笑一聲:“詭計多端!”
明明就是皇上不行。偏偏把責任都推到妃嫔們身上。這男人,又壞又毒!
經過這麽多事,靜嫔早已經褪去戀愛濾鏡。她喜歡的,只會是一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俾睨天下之偉男子。
而不是雲洛朝那種,僞男子。
只是,這消息她又不能亂說。直把她憋的,又找到祝靈胭,嘀嘀咕咕一頓。
“咱們同趙婕妤說,也得趙婕妤信啊。”祝靈胭小聲說道。
靜嫔皺眉。
“她真是活該。”罵道。
趙婕妤不會信的。
或者說,這宮裏也只有祝靈胭一個傻子。敢想,敢說,敢信。
好像把她自己罵進去了?靜嫔很快反應過來,她才不是傻。她是冰雪聰明,判斷出祝靈胭的話是真的,才信了她。
“主子,該上藥了。”寶華殿,西南角的屋子裏,小宮女端着托盤,走到桌邊,“您忍着痛。”
趙婕妤面色發白,聲音冷淡:“啰嗦什麽。動作麻利些。”
“是。”小宮女咬着唇,忍淚給主子剪開紗布,當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指腹,頓時沒忍住,淚珠子啪嗒啪嗒掉下來。
她吸着鼻子,沒發出聲音,竭力不讓自己手抖,飛快上藥,重新包紮。
整個過程中,趙婕妤緊緊閉着眼睛,一眼也不敢看。
她腦子裏全是那天,端坐在上首的俊美男子,冷漠地伏案批奏折,看也不看她。
“皇上,妾身……妾身想歇息一會兒。”手指開始腫痛時,趙婕妤仰望過去,眼裏含着嬌嗔。
但龍椅上之人,眼也不擡:“繼續。”
如潑下來一盆冰水,澆得趙婕妤渾身冷透。她咬着唇,眼裏希冀褪去,顫抖着手,彈了一首又一首。
那是一場綿長又密集的酷刑。
自此往後,趙婕妤都不會再彈琴了。
玉嫔得了琴藝先生的職務,并沒有來探望過她。
趙婕妤也不想看到她假惺惺的臉。
皇上這一出,究竟是為了誰,傻子才不知道!
“他暴露了啊。”這日,祝靈胭捧着瓜,伺候皇後娘娘吃着,“他不想把人藏起來了?”
“既要又要呗。”溫采盈挑高眉頭,不屑地說。
既要藏着人,又不想人受一丁點兒委屈——
哦,這麽說,倒有些不中肯了。事實上,自打她們兩個穿來,劇情就跑偏了很多。
玉嫔受到的委屈,也遠遠勝過原劇情中的那些。單單貴妃做的那些,就很夠她喝一壺,也難怪雲洛朝忍不住了。
“趙婕妤,要争取過來嗎?”祝靈胭問。
溫采盈淡定極了:“不着急。”
“哦哦。”祝靈胭也不問為什麽,只管點頭就是了。
想了想,她說:“趙婕妤不會恨上玉嫔,暗暗盯住玉嫔,挑機會對她下手吧?”
這樣一來,可就中了雲洛朝的圈套了啊!
“雲洛朝不會又一箭雙雕吧?”她忍不住抖了抖。
這回,可是拿玉嫔當餌了!這男人,真是下得去手。
溫采盈皺了皺眉,吃瓜的動作慢下來:“不好說。”
“他的計劃進行的不順利,猜不透接下來會做什麽。”
雲洛朝一直想把後宮妃嫔們,一個接一個,順理成章,全都弄下線。
但現在只下線了一個劉美人,還剩下十九個。
而玉嫔已經幾乎暴露了——貴妃這樣針對她,雲洛朝不會沒想法。
就算沒暴露,跟暴露的區別也不大了。
“趙婕妤是他下一個目标?”祝靈胭立刻想道。
溫采盈徹底沒了吃瓜的興致,黑了臉,罵起來:“大爺的,他怎麽不去死?”
又一天,她詛咒自己的親親老公。
“吃瓜,吃瓜。”祝靈胭挖了一口西瓜,送到她嘴邊,“趙婕妤那人,精明着呢,暫且不用擔心她。”
她不像靜嫔那樣,有什麽都擺臉上。也不像于婕妤那樣,得意失意都藏不住。
這姑娘很有些城府的。一時半會兒,倒不用怕她上套。
“他死了就好了。”溫采盈還在罵罵咧咧,“到時候老娘懷個‘遺腹子’,垂簾聽政,要多美有多美。”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祝靈胭知道屋裏沒人,但還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溫采盈撇撇嘴,不吭聲了,專心吃瓜。
祝靈胭坐在一旁,托着腮,尋思起來:“我們還是被動了些。”
只能寄希望于妃嫔們安分守己,不做出格出線的事,來保命。
“那龜孫子更被動。”溫采盈說。
雲洛朝也被動。他到現在只能暗搓搓地引導,不能直白地下手。
“還是不夠被動。”祝靈胭說,“要是他無心後宮就好了。”
溫采盈目露思索。
這就需要前朝發力了。但這,正是她們伸手不到的地方。
“我想想法子。”她說。
她畢竟是皇後,是一國之母,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如果有機會,就透些消息到家裏去,說不定能起到作用。
但這作用不會很大。劇情中,雲洛朝花了兩年時間,坐穩皇位。是朝臣們讓着他嗎?不,是鬥不過他。
那是朝臣們沒提防嗎?這點心眼子都沒有,也不用做官了。
“大将軍是真可惜。”想到這裏,她嘆道。
飛鳥盡良弓藏,戎馬一生的大将軍,阖府一百多口人,全部枉死。
她自己還好。爹致仕了。
“如果安王能提前造反就好了。”祝靈胭雙眼發光,語出驚人,“到時候,他給他一刀,他給他一刀……嘿嘿!”
想到兩人雙雙倒下,先後斷氣,她和盈盈可以生個“遺腹子”,垂簾聽政,再也不用擔心有人造反,那可真是,吸溜兒!
到造反那天,她一定會抱住玉嫔,不讓玉嫔發揮任何女主光環!
“……”溫采盈差點噎住,沒好氣地看她一眼。
這簡直是白日做夢嘛!
“嘶,還別說,真香。”她也流出來口水。
雲洛朝死了不要緊,可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安王呢!就算垂簾聽政,也聽不穩。
如果安王提前造反,跟雲洛朝兩個不巧齊齊挂掉,那可就太理想了。
“咱們也不認識安王。”祝靈胭捶手,“不然讓他快點兒了。”
“行了行了。”溫采盈翻了個白眼兒,“你還沒完了。”
這只是想想罷了。
安王謀反,這是誰都不知道的事。她們別說不認識安王,就算認識,也不能提!
提都不能提,不然死得更快!
“來日方長。”溫采盈像是勸她,又像是勸自己,“不信鬥不過他!”
祝靈胭連連點頭:“嗯嗯!”
到現在為止,她們和雲洛朝之間,更憋屈的那個顯然不是她們。
不過幾日,溫夫人進宮。
“參見娘娘。”進了鳳儀宮,溫夫人端莊得體地拜下。
溫采盈忙上前扶她:“母親,不必多禮。”
“禮不可廢。”溫夫人堅定地說道,再次拜下,行完了禮。
溫采盈閉了閉眼,等她行完了禮儀,才說道:“來人,賜座。”
“娘娘這些日子可好?”坐下後,溫夫人恭恭敬敬地問。
“我很好。”溫采盈說,“母親此次進宮,是有什麽事?”
溫夫人先道:“得知娘娘無恙,臣婦心中甚慰。”
繼而,才說起來意:“的确是有件事,想要詢問娘娘的意思。便是蒙學館一事,外頭……委實不大明白。”
她其實是被許多人央求進宮的。
後宮這麽多妃嫔,代表了這麽多官員、家族,又要求每家送兩到三個孩子進宮,男孩女孩都要。
這,到底為什麽啊?為皇子公主提前挑選伴讀?也太早了吧?
各家想不明白,就來宰相府詢問,看看溫家知不知道。
溫家也不知道,皇後給他們的話,就只說了熱鬧、吉利。
“吉利”?是說要用這麽多孩子,招一招皇室的血脈嗎?就像民間常用“招娣”“來娣”這種名字,來招男孩一樣。
送旁支的孩子,怕惹了貴人不快。送心肝寶貝,又舍不得。
“想問問娘娘,究竟是怎麽個章程。”溫夫人恭敬詢問道。
平日裏都做什麽?會不會虧待孩子?妃嫔之間争鬥,不會拿孩子做筏子吧?
溫采盈道:“正好,章程還真有一份在我這,母親拿回去,誰想知道,就給他瞧瞧。”
無傷便将祝靈胭手寫的章程,取來了一份。
“哎。”溫夫人接過,“如此,臣婦出宮就有交代了。”
她先掃了兩眼,漸漸驚訝起來:“娘娘,這,這是……”
她越看越驚訝,不禁擡頭看向自己女兒,不解之中,又夾雜着不安:“這究竟是要做什麽呀?”
《蒙學館細則》寫得很細,幾乎就是現代版的幼兒園,部分條款因地制宜了些。
正因為很細,明顯就是個教書的地方,才更讓溫夫人不懂,乃至心中不安起來——她好好的女兒,自當她的皇後就是,怎麽弄起這些個沒頭沒腦的東西?
“皇上不愛來後宮。妃嫔們争鬥不休。”溫采盈淡淡道,“我也是沒法子的事。找些事情,給她們做。”
不然,好端端的,她幹什麽要在後宮開幼兒園?她躺榻上吃瓜不舒坦嗎?
“這,這……”溫夫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後宮争風吃醋,那都是人性使然,是利益所致。別說是後宮了,尋常人家的後宅,亦是如此。
“娘娘,此事……”溫夫人想勸,別弄這些亂七八糟的,真要圖清靜,就把規矩立得嚴苛一些,何必如此麻煩。
溫采盈提前打斷她:“送進宮的孩子,我會仔細看顧着,不叫他們受委屈或傷害。”
但打打鬧鬧,哭哭啼啼,恐怕是在所難免的,但這就不必說了。孩子們在自己家,也未必就日日如意。
“母親可還有別的事?”她問道。
溫夫人便知道不能勸了。她想了又想,叫殿內伺候的人都退下,這才小聲說:”娘娘,您的肚子……還是沒信兒嗎?”
溫采盈聽了這話,頓時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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