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祝靈胭一怔。
有些沒明白，試探着問：“啊？它跑走啦？”
如果是這樣，那他有點可憐，被寵物抛棄了。
看他天天帶着巧巧上街溜達，居然被巧巧抛棄了，想想就……
“不是。”雲間說，他回想着那日的情形，“它不會離開我的。它，被人殺了。”
祝靈胭猛地睜大眼睛：“啊？！”
雲間慢慢低頭，對上她的視線，眼圈兒已經紅了：“它被人殺了。我沒保護好它。”
他去讀書，去練武，等他回來後，就只看到它的屍體。
他們殺了它。一只鳥。一群人想要功垂千秋，想要名流萬古，可是沒有辦法，只能殺一只鳥。
祝靈胭從他的臉上看出悲痛和脆弱，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斯斯文文的、不怎麽尊貴的、普普通通的青年。
“是誰？”她也有些難過，“你給它報仇了嗎？”
雲間回憶着那天，圍在屋子裏的人。只死了一個，還剩下六個。
他剛登基，而他們是功臣。
他現在殺他們，叫過河拆橋。過段時間殺他們，叫飛鳥盡、良弓藏。
他們一定很得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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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過段時間，誰還會為一只鳥的死，而不顧朝局呢？
“你知道巧巧的名字。”雲間換了一個話題，“可你還沒問過我的名字。”
祝靈胭見他轉移話題，就也跟着轉移了：“我能問嗎？你可是皇上。”
皇上？皇上不配有名字。
雲間望着她鴉羽一般烏黑光亮的頭發，忽然跟她開玩笑：“不然，我姓皇名上嗎？”
這下祝靈胭也笑了。
氣氛好像有些放松，她悄悄噓了口氣，問道：“那，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白雲間。”他說。
祝靈胭“啊”了一聲。
“撫養我長大的嬷嬷，姓白。”他說道，“我本來想，如果再見到你，就跟你說，小生名叫白雲間。敢問姑娘芳名？”
原本該是這樣的。
他向她介紹自己的名字，然後詢問她的芳名。
可他現在成了皇上，他不能再姓白了。他也沒有資格再自稱“小生”，問她叫什麽。
他永遠配不上她這樣的好姑娘了。
“白公子好。”祝靈胭見他這樣介紹，就也說道：“我姓祝，名靈胭。”
不對的地點，不對的時間，然而此時此刻，仿佛時空交錯，雲間站在京城的街道上，他偶遇了她。
似有風拂過耳畔，帶來行人們的走動聲，街道上的繁華聲。
“好名字。”他慢慢說，“很好聽。”
祝靈胭回道：“你的名字也很好聽。”
雲間低低地笑了。
他沒有再說話。
屋裏一時安靜下來，祝靈胭覺得氣氛有點怪，撓了撓裙邊，問道：“你不忙嗎？”
他剛登基。不應該很忙嗎？
“忙。”雲間說，“但我不想幹。”
祝靈胭“撲哧”一聲笑起來。
雲間看着她笑，自己卻沒有。
“怎麽了？”祝靈胭小聲道，“是我說錯話了嗎？”
她有什麽錯呢？雲間垂眼想道，她不過就是好心了一些，遇見了他。
“陪我在禦花園走走？”他說。
祝靈胭不敢拒絕他，便道：“可是馬車還在等。”
“我讓人去說一聲。”雲間說道，也沒勞煩旁人，直接點了小豆子的名，“小林子，你去說一聲。”
小豆子如今改名了，他原名叫林珏，如今是皇上身邊的林公公：“是，奴才這就去。”
躬身退下，往外去了。
祝靈胭只好跟着皇上去禦花園。
這會兒已是二月末，春天已經到了，禦花園裏已然綻開生機，還有精心伺候的花卉嬌滴滴的綻放。
祝靈胭想到去年穿來時，剛開始還不知道盈盈也穿來，她着實慌了一把。
一年過去，雲洛朝痛快挂了，她和盈盈也熬出頭。
雖然跟理想的模樣，還差着一些——最理想的是，雲洛朝和安王同時挂掉，她們一個做太後，一個做太妃。
但後來盈盈說，讓她垂簾聽政，她幹不來。
放在現代，她也就是個村長的料，頂天了幹個鄉長、鎮長。給她個縣長，她都幹不來，更別說主席了。
所以安王沒挂也很好，他當皇上去，她們出宮幹點別的。
“你以前喜歡逛禦花園嗎？”身旁傳來一聲。
祝靈胭想了想，說道：“不喜歡。”
“哪裏不喜歡？”
“我不太愛出門。”祝靈胭說，“我一般都在屋裏待着。”
眼裏劃過一抹意外，雲間偏頭看她：“我以為你會喜歡出宮玩。”
“出宮是另一回事。”祝靈胭說，“在宮裏憋久了，就想出去看看。但平時，我不太喜歡出門。”
她是個阿宅。
穿越了，也還是個阿宅。
雲間說：“但我聽小林子說，你平時很忙碌，也總有很多人找你。”
聽了這個，祝靈胭頓時苦了臉：“我沒辦法啊。你不知道……”
把雲洛朝行為古怪，後宮妃嫔争鬥，日子不得安生的事說了。
“皇後娘娘素日繁忙，我不能全靠她，她庇護我已經很好了，我想要保命也得做點什麽。”
“原來如此。”雲間一邊聽着，一邊點頭。
原來，她是這樣的人。
那個趴在窗臺上，眼睛亮晶晶往下看的善良姑娘，會抱怨，會忍耐，會頂着大太陽到處跑，只因為想要所有人都不被權欲扭曲。
她還愛恨分明。恨雲洛朝，就恨不得他去死，在反賊潛入後，大着膽子要指路。
“餓了沒有？”散了會兒步，他問道：“陪我吃頓飯？”
祝靈胭仍是不好拒絕：“好啊。”
頓了頓，“榮幸之至。”
雲間聽了她的補充，臉上的笑意反而斂去。
“姐姐，咱們走吧。”數輛馬車前，站着溫采盈等人，熙嫔也恢複了本名王妙然，此刻溫聲勸道。
溫采盈站在馬車前，仍然望着靈犀宮的方向，遲遲未動。
這會兒端嫔也出聲了，她本名李今眉，提着華麗裙擺，淡淡說道：“不必等了。祝妹妹不會跟我們走了。”
王妙然訝異地看向她。
“她會做皇上的妃子。”李今眉說道。
剛才來傳話的林公公，原是祝靈胭身邊伺候的。這樣出格的提拔，很是少見。
宮變那日，皇上等人從靈犀宮的密道而出，祝靈胭的處變不驚，想來也給皇上留下了深刻印象。
別的不提，單單她那張臉，就足以引起皇上的興趣了。
莫語娴從車廂裏伸出一只手，挑開簾子道：“走了。”
王妙然便道：“是啊，咱們先安頓下來，再打探消息。”
她們都走了，唯獨祝靈胭被留下來了，說不擔心，那是假的。
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們互相之間都有了感情，尤其祝靈胭這個人，又傻又直。
溫采盈眼裏的神色慢慢暗下來。抿了抿唇，說道：“走吧。”
轉身，上了車。
她從前威風八面，因為她是皇後。但現在，她只是剛死的皇帝的後宮妃嫔中的一個。
此刻，清心殿。
祝靈胭坐在桌邊，四下打量。
上任皇帝在朝陽殿日常辦公和居住，換了清心殿，好像也沒什麽不同。
“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禦膳一道道呈上來，雲間拿起筷子說道：“湊合吃吧。”
祝靈胭看着桌上的菜，他倒是儉省，沒怎麽鋪張，但也有湯品、炒菜、炖菜、甜點、主食等好些碗碟。
“我不挑。”她也拿起筷子，說道：“禦廚的手藝很好，我都挺喜歡的。”
雲間說道：“我愛吃甜的。不愛吃辣的。”
祝靈胭伸向桌上的筷子頓了頓，她雖然遲鈍，卻也不傻，他為什麽要對她說這樣的話？
“少吃甜的。”筷子轉了個彎，沒伸向含辣椒的菜，“對牙口不好。”
雲間兀自夾了塊糖醋裏脊，吃完之後，又夾了一塊：“我就喜歡。”
這叫人怎麽回答？
祝靈胭垂着眼睛，小聲說：“那你就吃吧。”
話落下，對面傳來輕輕的笑聲。
祝靈胭沒敢擡頭。
于是，也不知道笑聲過後，男人是什麽表情。
她現在有點害怕了。
也許，盈盈說得對。她不該在宮變那天晚上，那麽表現自己。
她就應該老老實實，被塞了布團，暈在床上，直到事情結束。
然後，她會跟盈盈她們關在一起，過上三四天，被送出宮，去那個什麽華林園。
接下來，雲間沒有再說什麽，祝靈胭也安安靜靜地低頭吃飯。
不得不說，禦廚的手藝是絕佳的，哪怕氣氛如此古怪，祝靈胭還是不由得享受起來。
吃過飯，祝靈胭說：“皇上，我能走了嗎？”
原就悄悄的殿內，更顯安靜，就連收拾碗碟的宮人們都刻意放輕了腳步。
“不能。”雲間答道，“朕不想放你走。”
祝靈胭心裏一沉。
這個答案，她沒有感到意外。他喊她逛禦花園，又叫她一起吃飯，還說那麽多話，她已經有所覺了。
“這樣啊。”她說。
殿內氣氛更寂靜了，宮人們收拾完碗碟，便屏着呼吸退出去。
“所以，你的答案呢？”男人問她。
祝靈胭慢慢擡起頭，看向對面問：“我有得選嗎？”
男人沒說話，只沖她挑了下眉頭。
他仿佛瘦了，臉色有些蒼白，眼下還有些疲倦的青痕。
這樣年輕又線條流暢的一張臉，繃得緊緊的，沒有一絲笑意。
他眼神沒有溫度，看上去像一個空心人。
